《他是一场孤城闭》意莎

2、第 2 章

　　【三】

　　秦枳的世界里，满目疮痍，纵然她一再而再想逃离，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她有一个瘫痪多年的母亲，除了家徒四壁的贫穷，还有时不时上门找她还钱的一堆亲戚。
　　那么多年，她麻木的感受着这一切，在青春期的到来，更是敏感多疑，所以选择离家最远的一个中学，她害怕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将她的尊严打击的一点不剩。

　　给母亲搽完身体后，秦枳从书包里翻出一束槐花，放在了一旁的枕头上，笑嘻嘻的钻进被窝问道：“妈，你闻闻香不香？”秦母皱着的眉头见女儿这样，失笑道：“很香呢，从哪来的？”“我们学校附近都是槐树，放学的时候我摘了几枝，”“妈，等以后我赚了钱，把你治好了，带你去看，”听着女儿的话，秦母难得沉默了，这么多年，她早不报希望了。
　　暗黄的灯光照在四壁，秦枳的眼泪缓慢从眼角流下，无声无息的掉在了枕头里，她侧躺抱了抱秦母的左手，慢慢的合上眼皮……

　　高三的学业越来越紧，每一天都是无数的习题和测试，在这种忙碌充实中，秦枳难得的觉得宁静。
　　每次一遇到不懂的就立刻跑去问夏洵，一来而去的两人越来越熟，有同学见学委和秦枳关系越来越近，便恶意揣测着两人在谈恋爱。
　　一开始是几个人，后来越演越烈，两人双双被请进了办公室。

　　“夏洵，你从来不会让我们老师失望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做出这样的事，”班导放下手里的杯子，望着这个少年，实在不忍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荒废：“你要知道，你的前途不能这么毁于一旦，”听到班导说的越来越严重，夏洵立刻反驳：“老师，我们没有，我们只是讨论几个问题。”
　　“讨论问题？”班导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秦枳，语重心长道：“秦枳，你家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你别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着少女，班导真是无奈了，家里情况是这样，还不好好学习。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把温情给过她，哪怕听习惯了，可再次看到班导这样，尤其是在夏洵面前，秦枳还是觉得万分委屈。
　　班导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毕竟也马上高考了，他能做的只是告戒而已，说了几句，便让两人回去了。

　　秦枳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烈阳，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刺眼过，她停下，看着少年，自己在泥潭中，何必把别人弄脏呢。

　　“夏洵，以后，不要在和我说话了。”

　　那是夏洵见过秦枳最淡漠的样子，他几乎想象不到之前那个笑颜如花的少女，与眼前的她重合在一起。

　　那一晚上，一夜辗转难眠的秦枳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翻进了于衍的房间里。
　　于衍半梦半醒时，以为是他哥们来找他，毕竟不是第一次，可知当听到秦枳的声音时，于衍直接被吓清醒了。

　　“于衍，我睡不着。”

　　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于衍，等了好久，才听到秦枳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翻进来了，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不能这么干？”于衍憋着火气骂到：“都这么大了，谁教你大半夜进男人的房间的？”

　　“我难受，我想出去玩，”本以为能听到秦枳反省的话没想到只听到了这么一句，于衍气得想把人丢了出去，可是想到这人也是差不多他带大的，忍住怒气：“大晚上的，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明天周末，我可以出去玩的，”见于衍脸色缓解，秦枳连忙保证道：“放心，就这么一次，难道你不觉得我马上高考，要放松一下吗？”

　　从小就说不过她的于衍最后还是答应了，想着也就一次，许多年后，听到秦枳说这段往事的时候，苏雁声啧啧道：“小年轻就是好，经受不住诱惑。”

　　邬乔夜晚灯光朦胧，凌晨一两点的夜让人觉得有点惊悚，秦枳紧紧地抓住于衍的手，有点后悔大晚上出来了，见她这么害怕，于衍没好气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将人抓在自己的怀里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于衍忍不住威胁：“以后不要和任何男的大晚上出门，很危险的，知道吗？”

　　少女点了点头，夏日穿的少的衣服下，渐显玲珑曲线，即使晚上的风有点凉，于衍却觉得浑身燥热，骂了句“真是自作自受。”

　　深夜的霓虹灯闪烁，两人坐在烧烤摊旁，吃了很多串串，烟火中是色香四溢的肉串，于衍看着秦枳吃得这么开心，从没觉得烧烤好吃的他难得的吃了很多。

　　“咕噜”喝了一口水，秦枳觉得自己肚子已经撑不下了，从来没有这么胀过，于衍一边给她揉着肚子，一边无奈道：“那么喜欢吃，下次我带回去给你，”“撑得难受了吧，也不怕撑死，”认命的扶着秦枳，于衍看了看两人这样笑了起来：“你现在就跟那个孕妇一样，知道吗？”“哎呦”秦枳一脚使劲地踩在于衍脚上，怒骂道：“你才像孕妇了，”于衍疼得松开她捧着脚没好气骂道：“我靠，你还真下得去脚，”见他这样，秦枳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皮鞋连忙道歉：“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没事吧？”“你试试？”于衍斜了她一眼，真不应该给她买皮鞋，踩得是真心疼。

　　“哟，这不是衍哥吗，”旁边一道声音响起，秦枳扭过头看去，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子怀里搂着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女生，穿着一条短裙，短的她都能看见女的小内内了。

　　于衍瞟了一眼，看到秦枳一副吓到的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说完也不等男子说话，扶着秦枳离开了。身后暗戳戳盯着他们离开的男子暗骂了一声：“艹，装什清高。”

　　【四】

　　秦枳八岁时，秦父除了留下一身赌债外，其余的什么也没留给她和秦母，彼时尽管不大，她还是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几年，整个玉蒲大院中的人都在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她，有邻居提议把她送去福利院，毕竟秦母这样，也照顾不了她。
　　那个时候，小小的于衍央求着于父，他不要漂亮妹妹离开，年小的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用最稚气的童言威胁道：“我不要，我不要妹妹离开，她是我的，”于父气得用竹条抽他：“你的？又不是你媳妇，怎么是你的？”“就是我的，就是我媳妇，”于衍顺着于父的话说，并不知道什么意思。
　　而那时的秦枳在众人中，见到唯一不让她走的于衍，拼命的抓着他的手，她不要离开，她不能离开妈妈。

　　在动荡不安的岁月中，她紧紧地抓着于衍，唯恐一个不小心，他就会离开。

　　于父本来是不管的，看见从房间里爬出来的秦母，也不忍心再送走秦枳，挺多，他就接济接济，没办法，以后让臭小子来养呗。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见到那对男女，迷迷茫茫间，秦枳差点忘了这件事。

　　蹲在教学楼的角落里，秦枳的双眼定定的望着远方，眼泪措不及防的流满双颊。
　　一个小时前，她去酒吧找于衍，在门口便看见一个女生紧紧地抓着于衍的手。那时，她忽然间明白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的人，和她并不是那么密不可分，他也有可能会和别人有着比和她更亲密的关系。

　　那是秦枳第一次以看男人的视角看他，十九岁的于衍一米八的个子，长相冷峻，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灼灼如画，如果不是似剑的眉峰，都会让人误以为是女生的容貌，整个邬乔再也没有比他好看的人。

　　“于衍，你到底做不做我男朋友？”

　　那个女生抓着于衍的手不耐其烦问着，栗色的卷发在风中飞扬，他们两个像极了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秦枳躲在柱子后面，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病人，而于衍是她的药，只是那药在阳光下中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她需要，却不敢出去拿。

　　不是自己的东西，总归带着几分忌惮。

　　她看见那个女生穿着打扮特别漂亮，像电影上的明星一样，那一刻，从小被别人夸长得好看的秦枳，第一次在同性面前感觉到自卑。

　　“不做，我不是说了我有未婚妻了吗，”于衍不耐烦地甩开林桉，无奈道：“林小姐，我没骗你，我从小就有未婚妻，”“未婚妻？你养的那个小女生啊？”林桉冷笑了一声，讽刺道：“不过是你救济的一个可怜人而已，我不在意，你开心就好，”“这种善事我又不是不会让你做，放心好了，”于衍见她这样，没有说话，林哥的妹妹是听不懂人话吧，冷冷地挣开她的手，于衍走进了酒吧。

　　没有听到他反驳的话，秦枳只感觉铺天暗地的黑暗袭来，稳了稳身体，秦枳悄然离开。

　　“救济……可怜人……”喃喃地念着，秦枳的灵魂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住了，无法逃脱，很痛很痛。

　　日光渐暗，夕阳逐渐落下，夏洵靠着墙角的身体待得都麻木了，可那个少女还是蹲着那里，他只是在自习课时没见到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出来找她了。

　　他看着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音，可是眼泪却无声的流下，他的心跟着一颤，有点涩，有点痛。

　　夏洵重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那么多的眼泪，流了那么久还是止不住，他曾听见同班的女生哭，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心疼，可是现在看到秦枳这样，他第一次觉得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秦枳，喝点水，好么？”

　　夏洵第一次央求一个人，他看着她仿佛流干了全身的水，害怕她脱水太多，匆匆地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

　　听到他的声音，那双曾经溺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红的让人惊心。
　　她拂过他递给她的水，抓住他的手起身，由于用力太大，夏洵措不及防，两人跌进了墙角，夏洵惊的双目睁大，看着怀里的人一时顿住。

　　秦枳像是久缝甘露的泥土，见到一点温润便死抓着不放，她什么也不想去想，靠在夏洵的怀里，嗅着那股清香，崩紧了的精神缓缓放松，眼皮逐渐合上……

　　暮色苍茫，邬乔的夜从来都是冷寂的，于衍靠在电杆上，他想起最初见到秦枳时，那个小小的女孩在角落里，怯怯的望着他，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林哥之前说，他们是一样的人，太过执拗，属于自己的，从来不假手于人。

　　“于衍，你得好好想想，对于她，你该怎么处理，桉桉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对于林哥的话，他不可自否，可是秦枳，他无能为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该怎么界定他们的关系，哪怕已经很多年，他看着她从稚嫩的小女孩，逐渐长大，褪去稚气的模样，在中学时期抽条起来，越来越美丽，他还是无法对她说出他所有的爱慕情意。

　　于衍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学校大门口，看着一批一批的学生离开，他知道，最后，她才会出现。

　　然而他等了许久，久到站着的腿越来越酸，整个人开始急躁起来，脑子里越来越多的念头几乎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