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L凌忆

32、第三十二章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春去夏至，转眼间已经到了蝉鸣时节。

　　往年捉到的知了（蝉）都会用盐水泡一晚上第二天用油煎了吃，今年镇上有饭店专门收知了，刚出土没蜕皮的知了一毛钱一只，蜕皮变成节流（知了）的五分钱一只。原本只是捉来解嘴馋的知了瞬间变成了孩子们零花钱的来源，也是陆辰和晓惜的生活费来源的一部分。

　　太阳刚下山，天将黑不黑的时候，浩浩荡荡的知了大扫荡开始了。

　　连大人都加入到孩子们的知了大扫荡队伍中，每个人都弯腰驼背先在地面上仔细寻找一边，宁肯错抠一个窟窿眼绝不放过一只小知了，他们见到小窟窿眼就下手抠一下，运气好的会碰到还没有出土的知了，赶上喝凉水塞牙缝的时候，走狗屎运的人会抠到小土□□的窝，手指触到洞里软软的小东西，心里直发毛。

　　其实，找到已经出土的知了时的兴奋远不如亲手把它从洞中钓出来有成就感。

　　发现洞中有知了的时候，先小心翼翼的把洞口抠大，拿一根狗尾巴草杆做成U字形状探到洞里轻轻戳动几下引诱知了上钩，整个过程有点像钓鱼需要小心翼翼的耐心等候，有耐不住性子的熊孩子直接下铁铲，往往结果会是一铲子下去最后知了被铲成了两截。耐心地等待总会有所成就，但是有些人往往连一丁点的耐心都不愿意负，总想着忽略漫长的过程直接得到想要的结果，老话常说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只要耐心等待，蜷缩在洞里的知了十有八九会用它的一双钳子紧紧钳住U字形状的狗尾巴草杆，在知了上钩的那一瞬间立刻抽出狗尾巴草，黄褐色的小东西紧紧钩在狗尾巴草上，得手后的成就感真是无比激动又喜悦。

　　陆辰寻到一定的规律，他发现每天当晚知了数量的多少也会根据当日是初一还是初二有关系，单日数量绝对会比双日数量少，而且知了出洞的时间也是有规律的，该在什么时间段弯腰驼背，又该在何时拿着手电筒挺直腰身昂头在树木上寻找，他心中很有主意。

　　傍晚时分，陆辰带上晓惜一起找知了，他带她穿梭在桃林园后的川杨树林和附近的柳行以及小叶白蜡树丛中。寻宝的过程中两人基本不说话，他时时刻刻注意她的安全，遇到杂乱的树木灌丛他会小心翼翼的带她绕过，她一直紧紧攥住他身上的旧布衫衣角，紧跟在他身旁不离左右。

　　找寻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手电筒照在斑痕累累的粗树干上，突然陆辰握住晓惜的胳膊拉着她赶紧悄悄往后退了四五步，稳住脚后，陆辰用手电筒赤黄色的灯光照在柳树干腰身中间偏上一点的位置：“有蛇。”

　　听陆辰说树上有蛇，晓惜非常自觉地往他身后躲藏，低下头不敢往那边柳树上看，她伸手扯他短袖衣角小声说：“陆辰哥哥，咱们走吧。”

　　陆辰知道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晓惜唯独对蛇闻风丧胆，考虑到不能让蛇伤到其他捉知了的人群，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目测一眼蛇的位置，石头离手像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准确的砸在树干上的蛇头上，那条在手电筒灯光下泛着金黄色光的半米长蛇掉在地上后，迅速扭动着腰身窜进了一旁的玉米地里。

　　瞧着陆辰干净利落的作为，谈蛇色变的晓惜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知道她对蛇的恐怖是相当的根深蒂固，陆辰半蹲下身体对她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晓惜怕蛇的起因是在她五岁那年的初冬。当时在农村每家每户都用图案好看的天花纸糊在天花顶上，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晚上在炕上闹腾的时候，孩子们拿木棍不小心把天花顶上好看的天花纸戳破一个大窟窿的事情时有发生。

　　晓惜跟着奶奶一起去表姑姑家小住，当天晚上她和奶奶就住在表姑家的西屋里，表姑铺被子的时候，晓惜抬头望向有一个大窟窿的天花顶，她问表姑：“顶上怎么有个大窟窿？”

　　表姑笑着说：“被你哥哥他们用赶饼柱子捯饬破了。”

　　瞧一眼黑不隆冬的窟窿，晓惜情不自禁的皱眉胡思乱想，奶奶给她讲过的妖魔鬼怪故事不受控制的从她的脑海中涌上来，一整晚她都被恶梦缠身，梦中有一条绳子变成了蛇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她想大声喊奶奶救命，那条蛇紧紧缠住她的脖颈，蛇身嘞的太紧让她喘不上气来，惊险恐怖的紧要关头她从噩梦中醒来，睁大了眼睛盯着头上的天花顶许久才缓过神来。

　　回想起刚才梦里被蛇缠住脖颈，晓惜脑海里瞬间蹦出隔壁邻家陈秀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妈妈死后，她的爸爸又娶了一位隔壁村带有一个男孩的寡妇给她当后妈，恶毒的后妈经常虐待小女孩，让小女孩干活还不给她吃饱饭，有一天小女孩实在饿极了，她偷偷把饭厨里的剩粥喝了，其实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恶毒的后妈故意把一条刚刚从蛋里孵出的小长虫藏在凉透了的玉米糊里，她是故意放一碗剩粥在饭厨里让八岁的小女孩喝的，小长虫在小女孩的肚子一天天长大，最后小女孩子的肚子鼓起一个大球来，肚皮被撑得很薄，人们清晰地看到女孩肚子里有一条碗口粗细的大黑长虫，村里人都说女孩被长虫精选中了，全村人七嘴八舌劝说女孩的爸爸赶紧把孩子送到后山上去献给黑蛇精，糊涂的小女孩爸爸将她送到了后山的蜡树行里，最后多亏遇到一位赤脚医生救了小女孩的命。

　　陈秀哭着说“小女孩太叹银（太可怜）了，那个后娘太坏了。但是我奶奶更坏，她这是明摆着吓唬我，不让我偷吃饭厨里的剩菜。”

　　晓惜满脑子都是大黑蛇在小女孩肚子的幻想画面，她流下眼泪说“蛇在小女孩的肚子长大，小女孩肚子肯定很疼。”

　　其实故事是陈秀奶奶讲给陈秀听的，陈秀吓得一整天没敢在奶奶家吃饭，后来遇到晓惜，陈秀又把这个故事讲给晓惜听，当时听完故事后，两个小女孩都哭了。蛇在人肚子里长大的恐怖画面让晓惜在潜意识里对蛇产生了恐惧。

　　躺在被窝里逐渐缓过神来，当晓惜凝神静气准备起床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咬舌自尽，正对着自己头顶的天花吊顶大窟窿，此时正有一条蛇从窟窿里探出半截蛇身来，土黄色的蛇身直挺挺地挂在她头顶上方，扁扁的蛇头不停地吐露出清晰可见的蛇芯子，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立刻不顾一切大喊大叫着连滚带爬的跳下高高的土炕。

　　经此一事再加上陈秀讲的故事，晓惜从此谈蛇色变，遇蛇腿软。

　　晚上外出遇到蛇，回到桃林园小土屋，晓惜仍是耿耿于怀不敢关灯睡觉。陆辰伸胳膊让她枕着，他说：“小不点，我给你讲个故事。上古年间瘟神解开封印来到人间，一场瘟疫在人间四处蔓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当瘟疫侵染大地世间万物即将灭绝的危急关头，从东海赶来一位手持明珠的小男童，他与瘟神大战一场，瘟神战败逃离人间但他留下的瘟毒仍然存在，打败瘟神的小男童原来是一条青蛇，明珠是他的内丹，他是东海龙王还未化蛇成龙的小儿子，小男童为了彻底消除人间瘟疫，他放弃了化蛇成青龙的机会。小男童将自己的身躯幻化出无数条小青蛇分散于人间驱赶瘟疫。随着斗转星移瘟疫消除，人间恢复原有的繁荣，小男童却再也无法化蛇成龙只能留守人间，玉皇大帝知道小男童舍身保护人间的故事，特意封已经变回蛇身的小男童为小龙神。后来我们祖祖辈辈把蛇叫作小龙，提起家中蛇年出生的孩子，大人们会说又添了一位小龙娃。”

　　陆辰说：“小不点，你要记住世间万物人类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往往能够让一个人胆战心惊不是那些龇牙咧嘴凶恶无比的鬼怪妖魔，也不是带有危险性的动物野兽。”

　　晓惜不懂询问陆辰：“那究竟是什么最危险？”

　　陆辰微笑摸摸她的发顶反问：“我刚才给你讲的关于蛇的故事好听吗？”

　　她伸胳膊搂紧他的腰，闭上眼睛说：“很好听，比秀秀讲的故事要好很多。原来蛇就是龙王的小儿子，蛇原来还叫小龙。陆辰哥哥，我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恐惧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心中无所畏惧也就不会惊恐，他浅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