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君两季》椿溪

2、千雪

　　亦一大早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直接出发去考察团。

　　“先生，是否按老规矩留房到您下次回来？”大厅咨询台的服务生询问。

　　“我会走很久，家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就好。”他掏出一份加有封条的文件袋交给服务生，“还有这封信件，若是有人来此寻我，就把它交给他们。谢谢。”

　　他已经在这家酒馆住了许久，即使后来做研究有了足够的经济条件，上面多次请他搬去好一点条件的居所，舒适度会更好，保密程度会更高，但他都拒绝，仍然选择停留在这里。大概是懒得再去花力气布置新的地方，做另一个一样的小窝吧。

　　从那以后，为了守护他的居所，酒馆周围都被上面重点安控起来，索性又投入了不少资金，财大气粗，愣是把周围原来偏僻的街道小巷，全部改成了星级的高楼大厦，安排不少公职人员入住，直接把酒馆掩藏起来。

　　等亦到的时候，考察团安保负责人老徐与路远教授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了。

　　“昨日接到首长的临时任务通知，我颇为意外。小亦兄弟你这次，可算是第一次能走出国门一游了。”老徐先为他引路，语气之间颇为熟稔。说起来，平时两人也是搭档，老徐是亦的专属“护卫队”总负责人，相处日久，相互熟悉，少有的以兄弟相称。

　　“说实话，这次能批下来我也是意料之外。”亦摊手，和他们边走边谈，“我之前申请过多次，或许是上面想通了，觉得我应该出研究所外走走了。也是正好最近没有安排工作，所以能参加此次任务。”

　　“听说亦先生曾连续五年申请南极站考，如此执着去南极，可是有什么讲究？”路远教授甚是惊奇，毕竟他们的研究方向并不相同，亦主要集中在物理化学等自然学科，“不论其他，昨天我看到您又上新闻，在自己的领域已是成就斐然，难道先生又有转研究方向的意愿？”

　　“这倒不是。”亦好笑地摇头，“只是想着，总得亲自去南极看看。教授就当我是叛逆的小子‘离家出走’一回，长长见识。”

　　“这形容倒是贴切。”老徐爽朗的哈哈大笑。

　　待他们一行人进去时，考察团的队员已经到齐，在会议室里集合。有新来的年轻新人，也有已经具有多次考察经验的老队友，还有伪装在其中的特殊安保人员。大家正在讨论着这次考察内容。

　　为了隐藏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亦戴上口罩，混入其中，一副虚心求教模样，与队员攀谈起来，“你好，我是这次新来的工作人员……”

　　他扮演起新人来毫无压力，很快与大家打成一片，可说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完成了任务分配后，大家认认真真地进行着最后的装备检查，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按照指令，有秩序地登上考察船。

　　破冰船一路顺利行驶，越来越靠近南极中心地带。

　　自从进入到这个传说中，地球的另一端，天地之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雪茫茫，世界白得令人心里发慌。刮过的还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嘶吼着，像正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在朝着向南极进发的他们发出威胁的怒吼。

　　亦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透过冰冷的特级防护玻璃，以及防护眼镜，望着外面的景观。

　　在地球两极，是这个星球最极致的地方。极致的低温，是对生命的最直接威胁。还有夏至冬至之时的极昼、极夜，人处其中，仿佛就是在度过漫长无尽的黑夜与永昼。这是黑暗和光明的两个极端存在，对于习惯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作息、黑白交替的人类来说，在这里，连光照都是一种折磨。

　　但，这里也是整个地球最神秘、最难以探索的圣地。因为环境极其恶劣，处处充斥着危险，又伴有极难解决的科学难题，至今无人能知道，被喻为“冰山一角”的庞然大物——南极的冰川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远处，有几只帝企鹅正优哉游哉的漫步，哒哒哒迈着小短腿，有序的在冰块上遛弯。虽然不能听到它们的叫声，但从其行动上看，它们应该玩的很开心。看来考察团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它们的生活。

　　“这次能离真相更近了吗？”亦用裹着大手套的手，敲了敲厚厚的玻璃窗，看着小家伙们玩耍，在心里低语着。

　　“不见你，原来在这望风呢？”身后传来老徐雄浑的声音。

　　“看看南极的样子。”亦不回头看也知道是他。其次，衣服太重了，他不想转脖子。

　　“确实要看看。在普通人眼里，这里只有寒冷和寂寞。”老徐走上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看到了这群憨态可掬的小家伙，他哈哈一笑，像在和它们打招呼一样挥了挥手，接着道：“冰天雪地的南极，是不是很安静？在这里没有人间的烟火，也没有人的明争暗斗、利益纠纷。南极对于每一个来到这的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凝视着。它其实也不排斥人的进入与存在。我常常觉得，在这里才是老子所说的，真正的天、地、人之间的和谐交融。”

　　“你这是‘南极后遗症’。总是在大脑里刻意美化曾经在南极见过的景象。”亦回答。

　　老徐浑不在意，故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哈，你得了啊，小亦兄弟，我可弄明白了，你可是梦寐以求、千辛万苦、吃尽苦头才通过了审批，你这怎么也得算是‘南极前遗症’了吧？咱哥俩，和我就不用装深沉了。”

　　“你别叫错名字暴露我身份。”亦先生扶额，搭档总是太跳脱不靠谱，想把他扔出去和企鹅玩耍。

　　“放心放心，”老徐毫不客气地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第一次来南极，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边的研究情况？来前，老总肯定没给你这边的资料吧？”某人终于有点洋洋得意的自得之感了，一副快来“求我吧求我吧”的表情包既视感。得，看看护卫队总负责人这副外表糟老头内里小屁孩的模样。

　　亦先生毫不客气，一把拍开他的手，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侧头看他，“谁说我是第一次来南极了？”

　　老徐愣了，一时没明白过来。

　　没等老徐问出声，已有人冲过来大喊，道：“徐老，不好了！前方检测到风暴袭击！”

　　果然，一时语落，他们就从窗口看到席卷而来的狂风巨浪，以无人可挡的势潮奔来，像是要吞噬天地般。

　　老徐立马火速开通广播，大吼道：“关闭所有的水密门，全船任何人一律不准上前后主甲板……注意，再播一遍……”

　　风暴中，这艘万吨巨轮被巨浪拍击得前后左右疯狂摇晃。整个船舱黑暗起来，大家都分不清身边的人是谁，只能紧紧地抓紧安全栏，此时，各自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紧张的心跳声。往外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老徐知道，困在风暴里的他们可能已经迷失了。

　　“真是见鬼了！”老徐心里头碎了句。与他一起调度的陆远教授，已是惊出一身冷汗，“这么多次来没出过事，这次倒是赶巧遇上了。”

　　在这样的险境下，大家都祈祷着风暴快点过去，来不及思考其他。老徐也拿出十万谨慎的态度，全神贯注地盯着情况，与陆教授共同合作，把控巨轮的驶向进展。

　　经过整整九个小时，狂暴的灾难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经历了风暴洗礼，但考察船并没有出现很大损伤。

　　老徐松了口气，“安全了……”，这时他想起来，亦没有在他周围，想起首长的叮嘱，忙一哆嗦，立马招来助手，着急问道：“你看到新来的小亦了吗？快找到他来见我！”

　　大家茫然相视，显然都没有见过，只好静默不说话了。

　　老徐见此，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完了，国宝丢了！

　　而此时的亦先生，已经站在一片荒原之上了。

　　他摘掉护目镜，脱掉防护服。虽然这个地方还在下雪，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很热。接着，他看到了不远处立有的一块大石碑。

　　他抹去覆盖的雪，在其上留下的人为雕刻文字，终于显示出其全貌——千雪城。
　　“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