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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齐衡同人】《满月》上 ...


  •   二月十六,戌时一刻,齐国公府才撤了饭,闻人传讯,定北侯府大娘子没了。平宁郡主随齐国公同去吊唁,失声痛哭,不能自已。堂前跪一女童,尚懵懂着,直扯平宁郡主袖摆唤表姨母。

      三月中,定北侯府丧仪大事结束,定北侯忧心府中再没主事人管这独女,便托了平宁郡主。郡主将独女接回齐家,当自己亲儿女养,阖府上下均称其姑娘,吃穿用度不比齐小公爷差。又三年,定北侯远在边关思女成疾,遂叫人将女接至军营。

      如此一别,又七年久。

      晨起,天未大亮,小巷里的一家面摊儿泛出一股子香雾,香雾下的桌子已被擦拭干净,由格格不入的名贵丝绸盖着,本来显得破旧的桌椅好似也沾了光变得贵气起来。

      一辆四平八稳的马车从巷子头挤进来,几声马脚铁蹄响,那马车便停在面摊儿前。先从垂帘里钻出来个小厮模样的,轻巧跳下车,等将矮凳放稳了后,再朝帘子里那人伸手:

      “哥儿,乔伯的面好了。”

      一只素白腕子搭在小厮手掌上,垂帘掀起一角,一位身着锦袍的贵公子便露出面来。

      面摊儿老板乔伯顶着一头热汗,高扬铁勺吆喝一声:“小公爷来了!”

      那位被称小公爷的公子哥齐衡抬起一张温润面庞,化出个和善笑容来:“乔伯,早。”

      “早,早!” 乔伯是个粗人,没读过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这样的小人物得了贵人一句问好,便自觉是得了什么殊荣,一张脸的沟壑都挤在一起,总觉得这一天都泛着喜气。

      那桌椅上的丝绸便是为这小公爷准备的,只因小公爷是常客,又是贵人,怠慢不得,这方绸子便总从晨起铺上,待贵人离去再小心收好,翌日再是如此。

      齐衡与小厮不为落座,不分你我地捧着两碗面,一口汤水一口面,吃的鼻尖冒汗,浑身火热。等瓷碗见了底,齐衡优雅地拿干净绸子擦嘴角,再狠狠呼出一口热气。

      “饱了。”

      不为捧着面碗斜他一眼,吞下一大口热面汤,顶着湿漉漉的嘴巴笑说:“哥儿今日的胃口真好,可是因为得知姑娘回了汴京,心里欢喜?”

      齐衡脸色发红,一双清澈眸子左顾右盼,不知在寻什么,闻不为言,剜他一眼:“哪门子的什么姑娘?胡说八道,你饱了没有?饱了就赶快走,今日本来就起晚了,再不快些,怕是又要迟到被庄学究罚了。”

      不为偏头偷笑,也不拆穿自家公子的薄脸皮,随手抹了嘴,与在厨房忙碌的乔伯道:“乔伯,银钱置于桌上,您记得收!”

      这主仆二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旁人眼里,贵人大老远来就只为一碗面,实在不值当。

      不值当。

      但在齐小公爷眼里,却未必不值当。

      这般大费周章地来,当然不只是为了一碗面。

      齐衡一连来了三日,三日里均没瞧见想见的人,他有些落寞,又有些赌气,第四日竟空了去。

      马车路过小巷子,径直奔去盛家,赶那庄学究的学堂。

      一上午他都是蔫儿的,大抵因为肚子空空,没什么精神,连往常最喜欢论的题也觉无味。大约快到午时,庄学究慢吞吞的声音一顿,目光落在学堂外。齐衡头也不抬,顾自摆弄自个儿十根手指头,听学究出门去和盛家家主说些什么。

      学究再回屋来便叫人添了桌子,说来了新学生,齐衡浑身一僵,又期待又忐忑地扯脖子往门口看。不多时,进来两个年轻男子,一主一仆,并非心中念叨那人。齐衡也是喜,但远没有方才激动,远远喊了一声顾二叔。

      顾家二郎虽辈分高点,年纪却不比齐衡大多少,几个哥儿稍稍扯些闲的,回家的时辰就晚了好些。

      郡主一早着人备了饭菜,瞧齐衡回来先是指责时辰晚,说教好一通才叫婆子摆饭。齐衡打晨起就没精神,也不知道饿,耷拉着脑袋扒两口莲花酥就说饱了,要往书房钻。

      平宁郡主打量自己儿子这副样子,隔着团扇偷偷笑笑,又摆了怒脸说:“瞧你这张脸,就知道是有心事,和母亲说说?”

      齐衡欲言又止,捻捻衣袖摇头:“儿子没有心事,就去读书了。”

      郡主又瞥了他一眼,“从小就是这样,你那小心思几时瞒得了我,你可是心里在想,那个小没良心的,回汴京三五日也不来咱家瞧瞧,生她的气呢,母亲说的可对?”

      齐衡自己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听母亲说出来又是一回事,生怕母亲生气,连忙替那人开脱:“妹妹……妹妹大概是被家里琐事绊住了脚才没来请安,再说她身子弱,舟车劳顿吃不消也是可能的,若母亲记挂,儿子替母亲瞧瞧去如何?”

      齐衡说着就要动身,郡主又掩嘴偷笑,笑罢故作惊讶问道:“这么说,你没气她?”

      齐衡急道:“自然没有。”

      “听听,可不是我这当娘的说偏心话,咱们衡哥儿度量大着呢。”

      郡主这才落扇笑了,却听得齐衡丈二和尚,正懵着,只瞧丫头掀开旁侧珠帘,请出来个姑娘。 “原是我小人之心误会了小公爷。” 那姑娘衣衫简单,两袖由襻膊束紧,腰有绑带,皮子不白,也不像别家簪着满头珠翠,只别了一根玉,看起来还是郡主之物。

      齐衡愣在原地,没敢认,直到那位姑娘屈膝行礼道:“一别数年,二哥哥安。”

      “你叫我……二哥哥?你是……”齐衡凑进一步想仔细瞧,又碍于礼数不敢直看,好一会才瞧出来点熟悉模样,方敢唤道:“盈妹妹!果真是你!你,你几时来的…你用饭没有……”

      莫盈咯咯笑两声,转身挨着郡主坐了,一边摇扇一边笑:“表姨母,您方才只说二哥哥愈发一表人才,可没说竟还是这么憨。”

      “不怪你二哥儿,姑娘家几年工夫就大变样,若是咱们在大街上瞧见,姨母也认不出你来了。”郡主抿口茶接了齐衡的话:“我们娘俩要是等你,早饿死了。你刚刚不是还急着去书房读书,这便去吧?”

      齐衡面色稍红,捻着衣袖坐下,眼珠子快要黏在莫盈身上:“妹妹是变了不少,高了,也瘦了,想来军中吃了许多苦。”

      “苦不着我的,父亲向来拿最好的哄我,虽说忙了没空来瞧,可手底下人也听话,从没给过我脸子看。”说着,莫盈拉着郡主,眼中泛光:“还有姨母常叫人送来的宝贝供着,冬日里的果子、夏日里的绸子……简直是享福去了,哪说什么苦不苦的。”

      郡主:“怪我不该放你去,你母亲走得早,好容易在我这住得惯,又要去那等苦寒地,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都没有。这些年我常梦你病了伤了,好在如今平安回来,万一要有个什么,你叫我有什么脸去见你母亲。”

      一提起红颜薄命的表妹,郡主的泪花就泛出来,忙用帕子去擦,弄得屋子里几个人都不好受。莫盈顶着发红的眼睛一指头戳向齐衡:

      “姨母的好盈盈都记着呢,倒是二哥哥,亏得读了许多书,竟连一个字都不稀罕捎来,真真铁石心肠。”

      齐衡脸色更红了,低声驳道:“你这是冤枉我呢,我又不知母亲送东西去,又差不得人,如何送信给你?再言,你自小就厌烦读书写字,我就是写了还怕你看不懂呢。”

      “姨母您瞧瞧二哥儿,我不过说他一句,他竟反骂我不识字,哪有这样的人!”

      郡主被他二人一逗,阴霾一扫而光,打趣道:“可不是,你二哥儿仗着自己识字多,都不屑于跟自个儿老娘说话了,哪有这样的人!”

      齐衡语塞,又听郡主问:“如今你读了什么书?你父亲可请了人教你?”

      莫盈答道:“军中识字的人少,书也只是兵书,大都晦涩难懂,我只粗浅读过几页,上不得台面罢了。”

      齐衡忙道:“如今我在盛家跟庄学究读,他家也有三个妹妹,你若是想,不如跟着我去如何?只是学究严厉,卯正二刻坐堂,不能迟到。”

      莫盈还没说什么,郡主先剜他一眼:“你妹妹又不用科考,何苦跟你受那份儿罪去?”

      莫盈听出来了郡主的不悦,虽不明原因,倒也笑了:“起得早倒是不怕,营中将士也是这个时辰操练,每日听着声早习惯了,只是我素日娇惯,真怕受不得说,还是算了。”

      郡主点头:“你若想读书,咱们就学荣家,请个先生回家教,不必去挨着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学不到什么好的。”

      齐衡明显不太高兴,莫盈眼观鼻鼻观心,站正与郡主行个礼道:“姨母,我想和二哥哥玩一会儿去。”

      “嗯,你们去吧,园子里的花开的正艳,叫你二哥哥陪你逛逛,晚些别回去了,原先你的那间屋子还留着呢,住一晚再走。”郡主摆摆扇子,打发两人出去。谁知刚出了门莫盈就变了脸,先是伸了个没规没矩的懒腰,揉了揉笑得酸的脸,拽着齐衡撒欢地跑远了。

      齐衡忙说:“这不是去院子的路。”

      “花有什么好看的,陪我打马球去。”说着,莫盈停了下来,打量齐衡小姑娘一样的手掌,盯得他心里发毛。齐衡不自在地问:“瞧什么呢?”

      “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摸两把马鞍都会磨出血丝吧?”莫盈占便宜似的抓着齐衡的嫩手掌心搓,把人搓的耳根子泛红。

      齐衡撤出手瞪她:“方才在屋里还以为你转了性,像个正经姑娘了,怎么一出门又原形必露,越发像个粗汉。”

      “姨母面前总要装装样子的,不然她不得叫人拿着棒子给我轰出去?”粗汉顺着他的话又摸回去,“你是没瞧见我营中兄弟,个顶个的糙汉子,没一个像你这样娇的,快借我多摸摸,等我回去又瞧不见了。”

      齐衡扭捏地真像个大姑娘,呵道:“摸你自己的去!”

      “我这糙手有什么好摸的?”莫盈摊开手掌给他看,只见原本娇小的手如今遍布黄茧,一点不像女子。齐衡惊得嘴都合不上,“你这是怎么弄的?”

      “跟兄弟们舞刀弄枪磨出来的,以前不觉得丑,如今跟你一比,嗯,是挺丑。”莫盈大咧咧笑笑,满不在乎的语气又让齐衡惊了,“将军不管你吗?”

      “管,开始管,后来管也管不住了,谁叫他把我接军营去的,都是刀啊棍啊的,难道还指着我能在里面学绣花不成?”

      齐衡听着正难受,莫盈一拳头锤在他肩膀,锤得他好一个踉跄,“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替我心疼啊?放心吧,我且快活呢,我这性子天生就像父亲,静不下来,忘了幼时总带着你翻墙出府买糖葫芦吃,为此还总挨姨母的骂呢。”

      齐衡一点没忘,自己一个人实在太无聊,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这野丫头赶紧回来带他无法无天。从她走就盼着她回,好容易捱到长大能自由出府,却发现外面的玩意儿不如记忆里鲜亮了。那个时候齐衡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年他念叨的不是外面的新鲜事物,而是念着带他撒野的人。

      齐衡这么一想,又不高兴了——亏得自个儿时时挂着她,人家倒在外面天高地阔乐得自在,一点不公平。眼珠子一转瞥到别地方,气呼呼自个儿朝前走:“瞧出来你自在了,回来好些天,既不来我家,也不去乔伯那,权当没我这个人,想来是早就忘了临走与我约过什么了吧。”

      一提起这个莫盈才想起来,小时候常带齐衡出去撒野,吃的最多的就是乔伯的面,只因那里曾是她父亲带她去过的地方,当时寄人篱下,想念父亲也不敢说,只能吃着面想象父亲就在身边,后来她被接到军营,日日承欢膝下,早把那碗粗面忘到了脑后。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个傻小子替她记着呢。

      莫盈眼睛晶亮:
      “乔伯?是东市街的乔家汤面吗,还开着呢?我是真忘了,你这么一说我也馋了,要不咱们这就去?”

      原来她果真忘了,齐衡更气了:“刚用了饭,哪有肚子吃?你自己去吧!”

      莫盈被呛了一口,手足无措起来,明知他气,却嘴笨不知道怎么哄——军营里哪有汉子会这样?若是不对付,打一架就好了。

      她将话翻来覆去嚼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问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

      齐衡没好气道:“关我什么事?”

      反正又不会是特地为了他……

      莫盈吃了瘪,又绕了他一圈问:“真生气了?那我给你带回来的皮子,你也不要了?”

      “什么皮子……”齐衡顿了顿,扭头歪去另一边,“都开春了才想着给,不稀罕。”

      “不要算了,头冬日里好容易打了两条银狐,难得通体雪白,我自个儿都没舍得用,就是我父亲都要不去,想着留给那位怕冷的小公子做条毛领子、手捂什么的,谁知贵人瞧不上咱这乡野粗鄙之物。”莫盈朝站的远远的不为喊道:“不为,要狐皮子不?”

      “他且抗冻呢,你给他也是白白浪费。”齐衡依旧冷着脸,但话却软了,眼皮耷拉着说:“单个的皮子我不要,不管是毛领子还是手捂,你做好了再给我,回头我叫人去你府上取。”

      莫盈想想自己那惨绝人寰的女红,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地笑:“行……那你不生我气了?”

      “等你做好了皮子再说吧。”

      莫盈心里骂他小心眼,面上撵了上去依旧笑嘻嘻地:“对了,方才听你说你在谁家读书来着?他家还有三个妹妹,长得如何,漂亮吗?”

      齐衡顿了顿,瞥了一眼莫盈的脸,心想,他也不知道漂亮是什么样,若按书上写的杏脸桃腮来看,那盛家三个妹妹都很漂亮,像画上的仙子;可莫盈攀不上这样的好词,皮子甚至还有些糙,但他就是很喜欢看,左一眼右一眼都不嫌烦,这也不也应该叫漂亮吗?

      他拿不准哪样是漂亮,于是便换了个词,仰着小脑袋说:“积英巷盛家,三个妹妹都比你小些,很是可爱。”

      “真好,我也想看漂亮妹妹。”

      莫盈鼓着脸颊转头看,刚好撞到对方微微复杂的视线,齐衡立刻别过头红着脸,听她接着说:

      “看你细皮嫩肉的,要也是个小娘们就好了!”

      闻言,齐衡刚刚生出来的旖旎心思还没等自己抓住,就立刻化成泡沫飞走了,满心只想化身疯狗咬死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齐衡同人】《满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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