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贺敢

14、“不要记恨她，也不用惦记她”

　　曹正一愣，“郑泽宁？”
　　任琳文抿抿嘴，“对……庄鲸儿虽然相了那么多次亲，但是这次，我们都知道，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相亲。我问过庄鲸了，她去相亲那次，因为郑泽宁临时有事，所以她和她同事一起吃的饭，然后碰到了你和林宇艺……是这么个名吧？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么多了。虽然我和你也认识十年了，不过我始终是和庄鲸一起的。以后再碰见，点点头算了。”
　　任琳文站起来，侧过头俯视曹正，“曹正，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庄鲸刚刚跟你道歉，说耽误了你这么久，但是……她给你的也不少对吗？”
　　“算是扯平了吧，不要记恨她，也不用惦记她，以后你自己好好过吧。”
　　任琳文说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下了台阶，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离开了。
　　曹正看着任琳文离开的地方发呆。他都不知道那个相亲对象是郑泽宁。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选择去和林宇艺“合作”——当他的对手是郑泽宁的时候，这种方法完全没有用。曹正茫然地盯着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觉得浑身酸软。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次在中心广场，他揽着林宇艺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庄鲸面前说“姐姐你出来相亲啊”的时候，那个男的那么尴尬了。因为他根本不是相亲对象。他把庄鲸在相亲这种十分隐私的事情，直接曝露在她的同事面前。
　　还是以那样不礼貌的姿态。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庄鲸就想着要离开了吧。
　　眼睛因为长时间处于睁开的状态，渐渐变得酸痛，曹正痛苦地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垂下头。
　　他像个小人一样，为了挽回庄鲸，故意挑衅汪强，用自己的受伤让她心软。不心疼她刚出差回来，不考虑已经半夜两点，只为了让她出现，就让陈卫东打电话给她。
　　可是还是没有用。
　　庄鲸还是离开了，并且，是自己主动要离开的。
　　在今天之前，因为庄鲸拒绝他的时候态度并不明显，他总是觉得庄鲸是被她家人以及张雍和他们逼迫的。他从来没想过会是庄鲸自己想要离开。
　　不过……也正常不是吗，他这样对待庄鲸，不就是想着和她分开吗？

　　曹正沉默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或开心，或低落，心里忍不住猜测他们的故事。会有人和他一样痛苦吗？会有人和他做一样的选择吗？
　　曹正胡思乱想着，不断有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一个大叔走到他面前，“小伙子？没什么人了，我把你捎回去吧？不收你钱。”
　　曹正抬头，露出满脸泪水，茫然地摇头，“不……不用了。”他张嘴才发现声音沙哑，明明安静了不到一个小时，却像好几天没说过话一样。
　　大叔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小伙子，大晚上的，这里又没有宾馆。我顺路带你回城中心而已。”
　　大叔最终还是强硬地把曹正拉上了车，然后一路絮絮叨叨地跟他聊天。“生活很美好”“未来充满希望”之类的，让他不要难过。
　　曹正连礼貌的微笑都做不出来，只是道了谢，侧头看着窗外。路灯在飞速倒退，光影似乎连成了一条线，也不知道线的尽头是什么。

　　起初的时候，庄鲸对曹正只是普通的“偏爱”。就像每个老师在班级里都有一个最喜欢的学生的一样，曹正是庄鲸最喜欢的那个学生。
　　庄鲸年纪不大，她们这些实习生是学校教师队伍里最年轻的，加上本身她们也还在上学，自然和学生关系很好。
　　曹正那个班，都特别喜欢庄鲸。因为庄鲸很少发火，还总是笑眯眯的，有时候还会和他们一起聊一些有意思的话题。
　　偶尔下课庄鲸没走，身边就会立刻围上一堆学生叽叽喳喳的聊天，起初问年龄问生日，后来问有没有对象，学的什么专业，最后要微信号要扣扣号。庄鲸一个都没给，还给了一个相当正直的理由——“你们加上我会后悔的！”
　　有学生问她，“为什么？老师你的账号里有黑历史吗？”
　　庄鲸被学生堵在教室门口，“嘿嘿”一笑，看了眼手表，“我才没有黑历史，倒是你们，比我黑历史多吧？我不夸张地说，我加了你的扣扣，就能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你喜欢谁啊、谁喜欢你啊这种信息。你所有的小秘密都会被我掌握。”
　　她说到最后还信誓旦旦的做了一个“一切尽在把握中”的握拳手势，学生纷纷被她镇住了。
　　曹正在人群之外，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写作业的同时偷偷往人群的方向看一眼。庄鲸背对阳光，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却能听见她最后开心的笑，“你们这些小崽子，不加你们是为你们好！”
　　庄鲸和所有的学生关系都不错，初二初三的混混也都喜欢和她玩，看见她总比看见别的老师热情。
　　曹正一边感慨庄鲸的好人缘，一边又因为自己沉闷的性格不开心。
　　他不爱说话，上课也不主动回答问题。庄鲸虽然不带课，只是看自习，可是身为副班主任也会从别的代课老师那里了解上课的情况。而且他成绩也不突出。虽然是班里前十，但是往往都是第十。这种中不溜的位置，记忆难度大概大于记班级倒数。
　　每次看着庄鲸和同学们嘻嘻哈哈，他也很想上前去说两句。偏偏他真的不会说话，也不敢。初中生的年纪，总觉得和老师关系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最开始，他和庄鲸的所有联系只有在每天晚自习庄鲸坐班的时候。因为偶尔庄鲸会帮领导写稿子，偶尔是她自己的学业，但是庄鲸这个人，从来不带笔。曹正坐在第一排，庄鲸便总是向他借笔。
　　第一次借笔的时候，庄鲸走下讲台，第一排桌前停下，敲了敲他们的桌子。等他和同桌抬头，看到的就是庄鲸笑眯眯的样子。庄鲸压低了声音，“同学，借我根黑笔，下课还你。”他急忙开始在自己的笔袋里翻找，他翻了很久，想找一根漂亮一点的，或者特别一点的，好让庄鲸记住他。但是在他翻来翻去的时候，同桌已经递过去一根笔，还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别找了，我已经给老师了。”
　　曹正抬头，就看见庄鲸已经拿着笔上了讲台，看见他抬头，还冲他笑了一下。
　　那天晚自习下课，曹正就跑到学校的小超市里，挑挑拣拣，找到一根浅蓝色外壳的中性笔买了下来。
　　第二天庄鲸借笔的时候，不等同桌反应，曹正便立刻从抽斗里拿出那根早就准备好的笔递了过去。庄鲸没什么特别反应，接过笔的时候说了“谢谢，我下课还你。”曹正不敢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同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正正，那根笔不是你新买的嘛？”初中生就觉得新东西很宝贵，应该留给自己用。
　　曹正紧张得要死，急忙抬头看庄鲸有没有听到，好在庄鲸没有在意，并没有什么反应。
　　曹正不说话，同桌继续戳他，“我知道是你新买的，我昨天在小卖部看见你啦。我叫你你还不理我。”
　　曹正低头，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就随手一拿，没发现那是新的。”
　　同桌信了，一脸同情，“新东西被别人先用了很心疼吧。啧啧啧，你下次看清楚了再给嘛。”
　　曹正一边心里吐槽“看清楚就轮不到我给了你那速度谁比得过”一边点头应了同桌，“没什么，一根笔而已，反正都是拿来写字的，无所谓谁先用。”
　　那根笔对曹正来说意义非凡，每天晚上回宿舍的时候他都会把那根笔带着，摆在枕头旁边，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再带到教室去。偶尔有一天，他因为起迟了，匆忙中忘记带上那根笔。晚自习庄鲸借笔的时候，他只能临时随便拿了一只黑色的递过去。
　　庄鲸看一眼，笑眯眯地说，“怎么不是那根蓝色的了？”
　　曹正木讷地张嘴，来不及说话，庄鲸已经拍拍他的头，“我下课还你，谢谢啦。”然后走回了讲台。
　　后来，理所当然的，那根笔成了庄鲸的专用笔。曹正递笔的速度没人比得过，每次庄鲸一要笔，第一个举起来的一定是那一根浅蓝色的笔。
　　同桌说，“正正，也没见你用过那根笔，难道是庄老师专用？”
　　曹正含含糊糊，“我用过，你没注意吧。”

　　曹正一直以为自己和庄鲸可能只会有这一根笔的交情了，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就觉得，庄鲸记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