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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头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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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云贵高原东北侧与鄂西山地西南之结合部——湘西。
武陵山脉由东北向西南斜贯全境,其间深山千村寥落,万户萧疏。
自古村野诡事频发,鬼魅之说层出不穷。
无论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还是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故事大多也是发生在荒山野岭。
所以您还别嫌这话假,没有依据可循。要是不信,您就自个儿去深山孤村亲身实践一番。
这不,来了兴致,我就来跟您讲讲这些个村落诡异之事。
早在七十年代,我们村就有这么几件。
当时我们村头有座阴宅,这宅子可邪乎了,是现任荒石村梁村长祖上地基建的宅子。
村长祖上就是在这座阴宅里得了怪病死的,后来村长祖上去世后,后代另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建了新宅,这座阴宅自此无人居住,荒了下来。
没了人气儿,加之周遭临山,山头多是墓冢,故而即使是白昼,也尤显阴森。
然就是这样阴气甚重,无人问津之地,里面居然住了个九十来岁的老者。
村里头都管老者叫九爷,九爷虽年岁已至鲐背之年,身子骨却是十分硬朗。蓄着花白的山羊胡,平日里喜着一袭玄青民国长杉,握着毛笔精炼书法,满口之乎者也,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
听村头老翁说九爷是个外乡人,并不是村里的常驻人家。至于九爷的来历,姓甚名谁,村里的年轻人确是无人知晓,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
如今村长祖上后人应了九爷自己提出住阴宅的要求,九爷就一个人住在阴宅里,村里人倒也好奇这九爷住在这阴宅中是靠何物维持生存。
平日村头的村民也会隔三差五往宅门口放些时节水果肉禽,倒不是嫌他可怜才施舍的,而是将他当作了神灵般“供奉”。
因为,九爷在这荒石村是有法术的,这对于村里头的人来说简直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村里人平日谁家里人有个愁潘病沈的,便会去九爷那儿讨定灵圣丹,吃下之后包治百病。
前些年刘屠夫家的二狗子有偕生之疾,本来人已经病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结果刘屠夫去向九爷讨了定灵圣丹后,你猜怎么着,过了几天那二狗子就活蹦乱跳跟没事儿人一样。
说完这些,再回过头来说说梁村长的祖上。
据说当时九爷还是个年轻伙子,村长祖上也并未因他是外乡人排斥过他,刚入村时九爷受了村长祖上不少照顾。
村长祖上逝世后,他便给祖上在赤青岭觅了块风水宝地,说是将祖上葬好,后人保准仕途顺利、衣食无忧。
如今梁村长走上这位置,家里发了财,多半也是九爷的功劳。
故而,即便九爷平日行踪为人古怪,村民依旧是尊敬信服于他,平日九爷若是需要何物,村民们都是千方百计寻来奉上,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唯独一件事儿一直是村民们避之不及的,那便是将谁家儿子孙儿送去给他当徒弟,毕竟人人都惧后代遭牢狱之灾。
当时举国上下都盛行破四旧,凡有逆行其道者,皆遭缧绁之厄。
好在荒石村地处深山之界,村长和村民念及旧情,没有去举报九爷,在村头尚且给他留了一席之地已是万幸。
但最终,九爷还是找了个冤大头做了他的徒弟。
那个冤大头,便是我!
我叫尹七,就出生在这湘西武陵山脉深处的神秘荒石村中。若说九爷是个怪人,那我和他倒也有些师徒缘分,因为我同他一样,也是个怪胎。
听我娘说,我出生之际没有哭声,不哭也不闹,连眼睛都不会眨,就这样木偶似的躺在婴儿抱被中,活脱脱一个脑瘫儿形象。
农村里有个习俗,凡是谁家生了孩子,头一个月是绝对不能见外人。要是不小心见到了,会坏了一整年的运气,所以一般情况下别人也不会主动上你家触霉运。
自我落地后不久,我老爹到镇上寻了不少名医大夫,一说还是头月的娃,都不愿意来家里看诊,随便寻个理由就给推脱了
直至我满月那天,才得以出门,去镇上探医,可大夫皆说怪疾,名医亦说无药可救。
没有办法,我爹又只好失魂落魄准备走回村,从镇上订了酒说是补上我的满月酒席。
老爹怕我活不过一年,把这次满月酒当作我人生中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酒席,准备得格外隆重,请了村里所有人。喝酒的时候才听梁村长提起一直住在阴宅里的九爷!
当天里夜里我爹就在院里逮了两只鸡,一公一母,带上酒席上没开过瓶的酒去寻九爷。
我爹就如此背着我,左手拎着拿麻袋装上的鸡,右手提上美酒,径直往那座阴宅去。
叩了须臾宅门,直至九爷打开,我爹便背着满月的我跪在了九爷跟前,将两只鸡和美酒一齐递了上去。
说是美酒,其实不过是几块钱一瓶的高粱罢了,只是那个年代物价不高,几块钱对于普通的村里人家而言,或许是一两日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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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知道九爷嗜酒,一日三餐离不开酒水,故而想要他帮忙只需奉上好酒,一切皆好商量。
老爹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朝九爷道明了我的情况,望九爷可以好心替我治上一治。
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九爷既然得了美酒,岂有不帮忙的道理,若是不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故而未曾多想,掀了袖子就扣上了我的脉门。只平淡无奇道了句:“失魂人。”
一听这话,老爹当时就顿了思绪,呆愣了半刻,继而才缓了神,露出慌张神色,扑通几下磕头,只求他能想想办法。
我娘在我之前还生了个哥哥,当年计划生育查得紧,每户至多一胎。我娘怀我不容易,为了生我愣是大着肚子逃了几个山头,就怕被计划生育队伍查到拉去打胎。
后来,我哥失足掉到河里溺水而死,我现在是尹家唯一的血脉了,若是如今死了,尹家今后家门香火就断了。
九爷只是轻微摆了摆头,“人讲究三魂七魄,如今这娃娃少了一魄,此命由天,由不得人啊。”
他将我爹从地上扶了起来,继而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倏然一愣,掐着手指算上了一卦,只露骇怪之色。
背后负着手,在院里四处踱步,登时像是想到什么,滞了步子。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见九爷开口说了话,我老爹亦是松了口气。
九爷顿了俄顷,迁思回虑,嘴角却扬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只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村里人都知道九爷这人古怪,做事让人摸不到头脑。现如今我老爹一股脑想要救我,稳住尹家香火,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他也只好认了。
九爷开口,大气一挥扬衣袖:“我要这娃娃十八岁生辰过后来寻我,认我为师,做我堂下弟子。”
这怎么行,老爹怎么舍得放唯一的儿子去跟他做这些个邪乎事儿。
九爷瞅见我老爹面上神色有变,当即挑了挑眉,“若是不愿,我可保不齐他活不活得到十八。”随即转身就要关门,颇有下逐客令的架势,转身之际还不忘添油加醋补上一句:“可惜了这天选的娃娃呦。”
九爷这话颇有深意,道也道不明白。
届时我老爹还是松了口,仔细一想,谁又知道十八年后会是个什么形式。况且老爹当时心里还打起了小心思:如今九爷这老头九十有余,再过上个十八年,保不齐他等不到就驾鹤西去了呢!
见老爹答应,九爷心里自是欣喜,揪了父亲提来的那两只鸡中公的那只,进宅院取了菜刀,一刀割喉,鸡血顺势成股滴入碗中。神色悠然地拿了张黄符,取笔沾取了鸡血在黄符上写下了我的生辰八字。
转身又吩咐老爹回去之后要准备一副棺材,无需太大,只需六寸足矣。
六寸?!
老爹不禁腹诽:六寸不过两个巴掌大小,够装个什么东西?
九爷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嗔怪应了句:“又不是用来装这娃娃的,你只管备好就是,七日过后再来宅里寻我。”
老爹一番拜谢后就离了宅,踱步在回家路途去了趟李木匠家里,说是要打造一副小棺材。
棺材倒是寻常做得多,只是六寸的棺材,还是李木匠头一次听说,不过好在手艺高超,虽是第一次做,倒也做得精致。
盼来了第七日清晨。
苍穹间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山中晨雾交融在一起,点染山山水水。
还没待公鸡打鸣,我爹就起了个大早,携着那打造好的小棺材迫不及待就背着我寻九爷去了。
那阴宅今日大敞开门,九爷也早坐在宅子内。等我爹背着我到达宅院里的时候,九爷才从兜里掏出一物。
是个雕刻得其貌不扬的木偶傀儡。
他从我老爹手里接过小棺材,就把那泥人装进了小棺材里。
只叮嘱我老爹定要妥善保管好这小棺材,将它完完整整安好葬进自家后院竹林里,不能让里面的木头傀儡损坏。
我老爹如是照做,将木头傀儡葬进土里,当作日日护着我的续魂物件。
先前用鸡血写上我生辰八字的黄符被明火烧成了灰,溶于温水之中,灌入我的嘴巴。
符水入肚只是其一,其二就是在我后脑勺寻到哑门一穴轻轻摁压。
当下,我眨巴了眼睛,一声婴啼划破长空——
老爹终于听到我啼哭,开了声,对九爷感激涕零,说什么也要隔天再提上礼物再登门感谢一番。
再者,我这条命算是九爷救的,遵照九爷的意思,如今我也算是他堂下弟子,故而老爹的意思,是想让老爷子给我取个名字。
隔天老爹就携着我娘和我,手提几坛酒上宅院登门拜谢。
听到老爹让他给我取名的请求时,九爷还在喝酒,咽下酒水后只淡淡一应:“这娃娃三魂七魄缺了一魄,如今失的一魄好不易才回来,七魄集齐,就叫尹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