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兮—曲动寒川》李克用程敬思

5、第 5 章

　　办白事时门可罗雀，办红事就门庭若市，正是戚家时下写照。
　　方能下地的三小姐发了狠，连抽弟弟几鞭子，护少爷惨叫声响彻云霄，门前守卫的京卫指挥使司的兵丁不敢怠慢，一路报与他家指挥使大人。
　　正对着无头女尸案一筹莫展的许大人冷酷道，“跌打损伤的、消肿化瘀的跟刀伤药各拿两瓶送去。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
　　于是经历陈化雨登门送药，院子里罚跪的护少爷顾不得斯文，一把抱住陈经历的大腿：“我跟你学武，不要你银子，但是我也没有银子…”
　　陈经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家大人未来的小舅子似乎脑子不大好使…
　　台阶之上坐在玫瑰椅中监督弟弟罚跪的三小姐，低头盯着手中这碗黑漆漆的汤药，频频蹙眉…
　　按理说，人家送了礼，主家定要还礼的。
　　陈经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戚家有还礼的意思，不得已暗示道：“大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三小姐若是有什么问候的，下官顺道带过去。”
　　“京城不大太平，可是出了案子？”瑶音好奇。
　　那血淋淋的无头女尸本是不便说与姑娘家的，不过传闻未来的侯夫人非比寻常，陈经历想到此便道：“有位盐商在京城养了外宅，那女人的头，不见了。”
　　无头女尸…想着便是毛骨悚然。
　　戚护打了个激灵，往太阳底下挪了半步。
　　瑶音道：“听着有些蹊跷。”
　　“确是蹊跷，这案子至今尚无头绪。”
　　“该是宛平县操心，再不济也有顺天府，为何是京卫指挥使司出动？”京卫指挥使司拱卫京师、守卫宫禁，破案并非擅长。
　　陈经历便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京师的捕快仵作归京卫指挥使司调度。”言下之意，京师治安是许沉负责。
　　瑶音晓得厉害之处：“天子脚下贵人多，往日捕快仵作不敢得罪人，多的是混差事的，不过总有一心报国的，或许正盼着为大人效力。”
　　缉拿凶嫌是捕快的本职，唯有他们熟悉京城地面上的三教九流。于民而言，他们是吏，既恨且怕；于官来说，他们却是膏药，用完则弃。
　　“三小姐的意思，下官一定报与大人。”
　　陈经历告辞。
　　戚护纳闷：“姐姐为何不提…”
　　起风了，下人取来斗篷与手炉，瑶音淡淡道：“姐姐恶名在外，若提了他家的名字只会适得其反。”
　　千百年来，女子要的是贤良淑德与名节。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下旨为贞女烈女立祠，准许民间教导女子读四书五经与各朝官修史书。然而区区数载之后，到了理宗朝，这规矩便废了。本朝太后才识过人堪比大儒，今上为表孝心，也曾倡导恢复太/祖/旧制，只是到了民间，女子不读女戒反而被视为妖女，遑论瑶音这般为人出谋划策的。
　　戚护摇头晃脑：“谁说女子不如男。”
　　“时辰未到，接着跪着去。”
　　“风大，耳鸣…”护少爷一溜烟跑掉了。
　　弟弟还是那个跳脱的弟弟，十一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陈经历回禀，将戚三小姐的原话一字不差报与他家大人。
　　许沉翻看桌上写有名字的腰牌，起初略感意外，之后也便了然。三小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与其自己费劲心思查案，倒不如用对人。捕快的作用可大可小，借此摸查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京师地界上的捕快分青白两门，虽有高下之争彼此还算相安无事。几年前，京城出了桩大案，刑部出身的顺天府尹有心看戏，便命二门主事人立下赌约，结果白门获胜，青门大师兄自断一手，两派结下梁子从此形如陌路。
　　“禀大人，宛平县捕役金铁衣求见。”
　　许沉俯首，手中腰牌上的隶书写的正是“铁衣”二字。

　　金铁衣生得寻常身量寻常长相，扔进人堆里也不打眼，眼神却是犀利非常。
　　花厅内，金铁衣行大礼。堂上的大人是二品大员，捕快却是不入流的小吏，若非机缘巧合，绝无同堂相见的可能。
　　许沉稍加打量：“金班头的内家功夫不错，何处拜师？”
　　“回大人，卑职少时跟着位云游道人学了些皮毛，未曾拜师。”大人未叫他起身，金铁衣仍在堂上跪着。听闻这位许大人出身江湖，果然名不虚传。
　　许沉了然于心：“班头所为何来？”
　　金铁衣抱拳：“京城出了无头尸案，卑职愿接下此案。”
　　“顺天府的捕快全力缉拿凶犯，本官正静候佳音。”许沉打起官腔。
　　“不敢欺瞒大人，顺天府班头吕谦素有恶名，怕是会有冤假错案！”
　　“怎么，金班头想与吕班头一较高下？”
　　“卑职万死！”金铁衣俯身磕头。若再来一场比试，无论谁输输赢，青白两门必定势如水火，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许沉冷冷道：“本官要听实话。”
　　“卑职是白门弟子，与青门沐家姑娘自幼订有婚约，卑职求大人做主替我二人完婚！”
　　“沐家？当年自断一臂的沐京昇？”
　　“正是。”
　　有些意思了。“金班头想要化解青白二门恩怨，用意虽好，可小小一桩无头尸案并不值得本官出面维事。”
　　“大人容禀，”金铁衣略抬头，“宅子的主人叫高吉，名为盐商实则干些不法之事，出事的女子坊间传闻是“仙姑”。”
　　身子微微前倾，许沉略惊。能通灵的女子皆称“仙姑”，那宅子地处繁华装饰富丽，市价不下千两纹银，可见这位“仙姑”干的不是寻常买卖，若非内斗，这案子定与达官显贵相关。怪不得顺天府到宛平县各个推诿，想来早知有异。
　　“卑职母亲久病缠身，想卑职早日完婚，但青白二门积怨已深，沐家不敢答应。婚事一拖再拖，为今之计，卑职只能铤而走险来求大人做主！”
　　“此言差矣，若功成名就，大丈夫何患无妻！”
　　金铁衣挺直腰身，洪声道：“妻者，齐也。卑职是捕快，不求红袖添香，只要师妹与我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