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兮—曲动寒川》李克用程敬思

1、第 1 章

　　咚！——咚！咚！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巡夜的更夫徐徐敲打着梆子，走在长街之上。
　　已是秋末，深夜免不了寒意逼人，那更夫紧了紧领口袖口，直呼日子难熬，一跛一跛往前行。
　　五更天方能回家，更夫停下脚步立在街头，打腰间摘下葫芦抿一口酒，四下观瞧，也是怪了，今儿静得出奇，未免太静了些。
　　这一片为深宅大院，往日右手处的李家总有守夜的小厮出来插科打诨几句，今夜却是角门紧闭，并无半点动静。
　　更夫歇了歇脚，本想去角门处探问一二，可到底不敢停留太久，便往前去了。
　　更夫不知，一念之差险些丧了性命。

　　角门内，几个黑影穿梭，一关一关通风报信，正房内剑眉星目的男子道了句“知道了”。
　　棋桌旁独自对弈的黑衣人淡笑道：“寒川，不如来陪孤下棋。”
　　男子抱剑而立：“殿下棋艺高超，臣岂非自讨苦吃。”窗外万籁俱静，夜空中挂着几颗星，中悬好大一轮明月，今日十五。“姐姐生辰到了。”
　　“大事一了，孤回府亲手为她做一碗寿面。”
　　“殿下不可，正事要紧，这些无关紧要的…”
　　“哪里是无关紧要的？闺房之乐你不懂。将来娶了媳妇，孤就下道旨意，要你给媳妇做碗面。”
　　男子双膝下跪：“臣许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将明时，吏部左侍郎戚纲猛然惊醒，满头大汗。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
　　“老爷，不好了，”管家惊恐万分，在门外气喘吁吁禀事。
　　戚大人喝道：“没个规矩成何体统！”
　　“咱们府正门角门全被封上了，是…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兵！”
　　呼吸紧促，戚大人险些喘不上气来，管家心急之下推门便进“老爷，老爷。”
　　“让瑶音来我书房。”
　　管家面露异样。
　　“又怎么了！”戚大人怒道。
　　“三小姐说，为时已晚。”
　　“孽障，养不熟的白眼狼，”戚大人有几分疯癫，“她到死也是姓戚的，让她来书房，她一定有办法…”

　　天光大亮，京城又是那个热闹的京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自家的生计在，旁人家的事与自己何干呢。
　　吏部左侍郎戚纲的府邸正门大开，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许沉跨过门槛。下属来报，戚家上上下下三十三人分别看管，府内不准生火、不得随意走动。
　　“平时哪些人出入书房？”许沉单手按剑，四下审视。
　　“管家说戚纲生性多疑，平日不用下人伺候。”
　　“没有旁人？”
　　“唯有三小姐戚瑶音。”
　　许沉沉吟片刻：“唤管家来。”
　　抖如筛糠的管家颤颤巍巍给许大人行礼。
　　“你家三小姐是何来头？”许大人不怒自威，他是正二品大员，又占着爵位，便是宗亲见了也要拱手施礼。
　　管家瘫软在地，如实回禀。
　　三小姐为庶出，姨娘梁氏常年卧床，同母弟弟年初死在西山，家里独苗没了，戚大人正打算从宗族里挑一个嗣子。
　　“这般年纪，为何没有许配人家？”
　　“这…”管家左右踟躇，“回大人，三小姐孝顺，不肯嫁人。”
　　“本官要听实话”
　　管家咽了咽口水：“求大人替奴才保密。”
　　“说。”
　　“老爷于公务上很是依仗三小姐出谋划策，三小姐也怕她姨娘无人照料。”
　　“笑话，”许大人讥笑道，“堂堂吏部左侍郎却靠着女儿的计策…”陡然想起一桩事来，“她何时开始出入书房？”
　　“三年前…孟春前后，之后三小姐开始管家，再往后府里连出几条人命，”管家频拭额头，“太太没了，回来吊孝的大小姐伤心过度也跟着没了，二小姐压根不曾露面，年初少爷也没了。”
　　许沉挽起嘴角，只怕内情更为精彩。
　　正房大妇尚在，就让庶出的女儿管家，哪家有这样的规矩。这位三小姐，果然不寻常。

　　兵丁推开屋门，一身紫袍的许大人踏进戚家书房。
　　戚纲着官袍正襟危坐。
　　“十年寒窗，戚大人连礼数都忘了吗！”许大人挺身而立，右手按剑，左手负在身后，一团的尚武精神。
　　“成者王败者寇，还要老朽怎样？”
　　许大人一个眼色，看守的兵丁退出书房。“那份名单在哪里？”
　　“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懂。”
　　“那就说你能听得懂的话，三年前的那个计策，何人谋划？”许沉走上前，俯身，突然出手扣住戚纲的脖颈，“少跟本官废话，你这个废物根本想不出那样的主意。”
　　怕死么，戚纲怕得要死。许沉稍一松手，他便大口喘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就死。
　　“给你一炷香写出名单，不写的下场你是知道的。”许沉转身便走，“忘记说了，福王误食丹药升了天，陛下心伤跟着病了，祁王殿下眼下正在大内侍疾。”
　　戚纲吓得没了魂，失声痛哭，哪里还有三品大员的气节。
　　这一回，满盘皆输。

　　三小姐住后宅西跨院，许沉踏进月亮门微微环顾四周，屋舍委实平凡无奇。
　　“本官姓许，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三小姐烦请出来相见。”
　　男女大妨，便是抄家，也不得擅进姑娘家的闺房。
　　房门吱扭扭开启，片刻，缓步走出一位闺阁女儿，容貌出群玉立亭亭。虽是秋末，姑娘已是冬装打扮，一身半旧的袄裙，发间仅有荆钗一支。“民女戚氏，见过大人。”姑娘缓缓拾阶而下，于青石砖上下跪行大礼。
　　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许沉有心试探：“本官所为何来，三小姐可知？”
　　三小姐起身，抬眼打量许大人：“大人不妨明言。”
　　“戚大人身旁出谋划策的诸葛先生，原来是你。”怎么会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
　　三小姐淡然道：“大势所趋，纵是武侯再世也无力回天，福王，到底是败了。”
　　“所以，三年前害得祁王殿下险些丧命的计策，是你的手笔？”
　　戚姑娘轻挑眉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祁王妃没有去求太后而是跪了太庙，才是棋高一着。”
　　“我不打女人，别逼我破例。”祁王妃正是许沉长姐，那供着历代祖宗牌位的太庙又岂是好跪的。
　　“大人便是想杀我也不必急这一时半刻，”三小姐越发轻佻起来，步步靠近许沉，“那份名单，在我脑子里。”
　　大人冷笑：“不需要。”
　　陡然之间，三小姐略抖衣袖，寒光凛冽，许沉瞬间出手，一掌击中她心口，连退五六步倚住廊柱方定住身形。
　　“你找死。”许沉到底没有下杀手，便是那一成功力，也够寻常男子养上数日。
　　戚瑶音倒笑了，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没入衣衫。
　　许沉微皱眉头，血水为黑色。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个圈套。
　　明眸善睐，这样美的一双眼睛却如蛇蝎一般阴冷：“书房那位写下的名单，大人敢信吗？不如拿我的跟他来个比对，如何？一百零七人，一个不少。”
　　“你要什么？”
　　“鬼医…玄夷。”

　　笔下最惨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