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纪元[废土]》霁微阳

4、夜袭

　　FXY2230。

　　伏雪焰。

　　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名称而已，只要知道名称代表的是自己，她并不在乎其中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旧人类所谓的“意义”，对类人来说，毫无意义。

　　作为主人的酒鬼，把一堆清理用具扔过来，自己回到垃圾堆里，找到个舒服的墙角躺下，又开了罐啤酒。

　　对于近在咫尺的类人，他好像完全没有警惕心，左手拎着啤酒罐，大喇喇敞着怀，暴露出最脆弱的胸膛。

　　“开始干活吧，伏雪焰。”

　　他斜睨过来，看笑话似的，刻意要一遍一遍喊她的新名字。

　　伏雪焰瞥他一眼，抓过拖把杆来，支撑着慢慢站起。

　　可惜手中这木柄不够尖锐，要是没有足够的加速度，没办法刺进对方的心脏。

　　“还在等什么？收留你也是有条件的，我这里不养没用的人。”那人还在催促，难得的好兴致。

　　伏雪焰垂下头，四肢绵软无力，仿佛面条。

　　她提不起拖把或水桶，只能拖着东西慢慢挪动，像一只难看的螃蟹，在干燥的沙地上丑陋地横移。

　　桶里残余的污水涌到地面，地上的垃圾被撞开，还没等真正开始清扫，现场就已变得更加混乱。

　　伏雪焰喘着粗气，又看了眼酒鬼。

　　他的容忍度显然很好，原地坐着不动弹，“要提水，自己去暗河。”

　　伏雪焰道：“那里直通外界，你不怕我跑了。”

　　“那就跑啊。”酒鬼无所谓地耸肩，“但这次你要是被暴风雪困住，没有人会再救你。”

　　说得没错，逃到这里她用了七天，要顶着越来越狂暴的风雪再走七天离开，即使是类人也不可能生还，会冻在荒原里的。

　　最优的选择是留下来。

　　然后找机会杀了酒鬼，把这座避风港变成自己的。

　　旧人类诡计多端，狡诈又阴险，不可信任，这酒鬼收留自己目的不明，死掉才最让人放心。

　　等处理掉他，自己就可以在这里待到雪季结束，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荒原，回归堡垒。

　　心中迅速做了个计划，伏雪焰拖着水桶和拖把，慢慢迈进了走廊。

　　地上血迹淋漓，是酒鬼推走尸体时滴落的，伏雪焰没有精力避开，径直踩过去。

　　酒鬼的声音传过来，“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想离开也随意，但锁着的房间都不准进。”

　　明白了。

　　伏雪焰脚步不停，类人没有无谓的好奇心。

　　建筑内部其实很大，上下五层，每一层都有同样的长廊，两侧竖立同样的房间，防火门紧闭，看不到里面。

　　灯光寂寥地照亮地下空间，脚步声可以沿走廊传出很远，余音隆隆回荡。

　　伏雪焰坐着运输电梯，径直来到最深处，沿着通道走过，用肩膀顶住尽头的铁门，一点点推开。

　　学着酒鬼提起墙脚的油灯，伏雪焰一脚踏进冰冷的洞窟。

　　暗河奔腾，伏雪焰艰难摸黑取好水，又推着沉重的塑料桶返回。

　　不过在进入铁门之前，她回头看向黑暗，盯住暗河下游的方向。

　　看了许久，已经融化的雪水几乎要再次凝结，她才转身。

　　再回到一楼大厅，酒鬼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伏雪焰放下水桶，弯腰一个个捡起空酒瓶，用一种缓慢迟滞的动作，全部塞进黑色塑料袋里。

　　方才她已看到电房，就在底层走廊尽头、运输电梯旁边，里面有个垃圾焚化炉。

　　装满的塑料袋，伏雪焰踉跄着拖到电房，又折返，再拖一包……

　　一趟一趟，伏雪焰终于清理完整个大厅的垃圾，再抬头，看墙上的木质旧式挂钟，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旧人类每天都需要深沉的睡眠。

　　可伏雪焰不是旧人类。

　　刚才忙碌着清理和运送，运动越多，汗出得越多，松弛剂随着汗液从毛孔中排出，血液中药剂浓度缓慢降低，伏雪焰的行动虽然比不了从前，却也稍微灵活了很多。

　　精神力已可以散发出去，覆盖范围比平时要小，只有半径5米左右，但已足够伏雪焰扫描哨所，寻找到酒鬼所在的位置。

　　就在大厅一侧，一扇不起眼的房门内，酒鬼正躺在床上，那应该是他的卧室。

　　伏雪焰拿起故意遗漏没扔的玻璃酒瓶，握住中段，向两边用力一掰。

　　酒瓶应声而裂，玻璃片闪烁着锋利的锐芒。

　　很好，手劲也恢复了不少，伏雪焰用抹布缠紧玻璃片下端，握在手里，慢慢靠近酒鬼的房间。

　　大厅里悄无声息，伏雪焰的行动虽然不快，却安静而隐蔽。

　　猫一般的身躯贴在门边，确认房中呼吸平缓、对方精神稳定，伏雪焰握住门把，拉开了门。

　　缝隙无声地变大，光线照亮地面，伏雪焰侧身滑进门缝，又反手关上门，一切都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房间里没有光源，黑得就像暗河洞窟，床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呼吸和鼾声。

　　救了个类人，却还放任她四处行动，自己却躺下来喝个酩酊大醉，该说他太没有警惕心？

　　伏雪焰原地在黑暗中站了好一阵，侧耳倾听对方平缓的呼吸，暗暗记住他心跳的规律、呼吸的频次。

　　等他某次幽长而安稳地呼出浊气，肺腔中彻底空瘪时，伏雪焰骤然动了。

　　由完全静止，到瞬间提速，炮弹般射出，手中玻璃残片，直指酒鬼咽喉！

　　眨眼刹那，离酒鬼只有一寸之遥，伏雪焰却骤然升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针刺般的麻痒自脊椎尾部爬上，直冲颅内。

　　本能的警报，使她瞬间心底生凉。

　　她立刻想要专攻为守，但已经晚了，一只手从斜地里刺出，挟着某种尖锐的事物，直插伏雪焰的脖颈。

　　酒鬼竟然没有睡！

　　而且他骗过了伏雪焰的精神力！

　　在类人的精神力扫描下，竟有旧人类能够伪装出熟睡的状态？伏雪焰对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一连串的震撼之下，伏雪焰虽然努力躲闪，但仍然慢了一拍，酒鬼手中那尖锐的事物破空而来，在她颈边划出一条长长伤口。

　　是针管。

　　又是一阵松弛剂，他早有准备！

　　须臾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数十回合。

　　伏雪焰用玻璃片当武器，不断突刺进攻，但对方的速度不比她慢，甚至用右臂衔接的外骨骼当盾牌，次次把她手中的玻璃片挡回去，然后左手握着针管，用极刁钻的角度朝她脖颈里扎。

　　空间狭小施展不开，两人就从床边挪到房中，又从房中破门而出，跌到外间的大厅。

　　灯光散落，照在狼狈的两人身上。

　　伏雪焰心中陡然生出股惊惧。

　　这个酒鬼，明明是个旧人类，明明身体只剩下半个，交手之中却丝毫不落下风。

　　他没有戴屏蔽头盔，却仿佛不受精神力干扰，伏雪焰已经放出无数次精神波冲击了，换个人早该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头疼欲裂，这酒鬼……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酒鬼内心中，怒意也已爆发。

　　他本来有机会的！

　　无数次可以把针管扎进类人的血肉里，可是身体不协调、外骨骼不熟悉，缺失的一部分始终缺失。

　　进入雪季，身体的隐痛更是一天比一天剧烈，原本易如反掌的战斗，竟变得陌生而艰难，从前和现在的落差赤|裸|裸呈现在眼前。

　　酒鬼咬紧牙关。

　　水桶被踢翻，垃圾袋也被踹开，两人滚在一片狼藉里，一拳一脚都狠狠往对方身上招呼。

　　伏雪焰渐渐发现，酒鬼的四肢动作略不协调，虽然他在用极为可怕的战斗经验弥补不足，但那点微微的不平衡感，仍然被伏雪焰捕捉到了。

　　她余光一瞥，有意识地几次推挪闪转，将酒鬼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当酒鬼一脚踩在水渍里，伏雪焰猛然纵身扑去，在酒鬼下意识抬起右臂抵挡时，她却忽地扔掉了手中的玻璃片，反手扣紧外骨骼的卡扣，用力一掰，瞬间将那条义肢甩飞出去。

　　酒鬼顿时大怒，下意识就抬起右腿踹来。

　　伏雪焰却不闪不避，双手紧抱住对方的大腿，硬撑着酒鬼砸下的几次重击，终于把他的右腿外骨骼也给卸了下来。

　　酒鬼左脚在满地水渍里打滑，右边两条肢干都没了，整个人重心都往左边偏移，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像麻袋从空中砸落，发出一声闷响。

　　而伏雪焰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跪在原处。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深插的针管。

　　她不断回想刚才的战斗，忽地产生一种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似乎在她胸腔中点了一把火，烧得她心燎难捱，始终难以平静。

　　就差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