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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是夜。
      风忽地掠过院子,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天边寥寥几颗星子不知为何显得无比黯淡,像是刻意隐去光辉在躲着什么人。
      与此同时,院子的主人明明坐在自己屋子里,冷汗却近乎浸透了衣衫——一如一年前那个让他痛苦犹疑却又隐隐有一丝快意的夜晚。
      寒光凛凛的刀剑被人从后方架在脖子上,刀刃与脆弱的皮肤贴的很近,分毫只差,只要稍一移动,刀下之人会立刻血溅当场成为亡魂。
      萧寄僵硬着身体,几乎是屏住呼吸竭力压抑着自己的颤抖,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道:“张大人,这么晚了突然到访,有什么事吗?”
      来人正是那日在宴席上不断恭维言鹤,还试图给言鹤房里塞人的昌云县县令,全名叫张进山。
      张进山眯起黑豆大的眼睛,笑里藏刀:“当然是代人办事,来请萧公子帮忙。”
      “是么。”萧寄将不断颤抖的手握成拳头藏进衣袖里,慢慢吐出口气,用余光去看脖颈上冰冷可怕的锋刃,“请我帮忙……那这是什么意思?”
      脖颈随着视线的转移偏了一下,顷刻间刀锋将一小片皮肤划开,殷红的血珠瞬间冲破皮肤跑了出来。
      可架在脖子上的刀依旧纹丝不动,萧寄忍着皮肤传来的刺痛,继续说:“这块不想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啊大人。”
      张进山哈哈笑出声,摆了摆手,站在萧寄身后的人立刻将令人胆寒的凶器收回鞘中。
      “萧公子可别生气”,张进山干瘪的脸上笑意渐深,随后从桌上端了盏茶递给萧寄,动作轻松顺畅且流利,好像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他意味深长道:“必要的‘试探’总得有不是?”
      刀一挪开,萧寄心里头瞬间没那么紧张了,他缓过气来,抬手捂住自己还在渗血的那块皮肤,眼神有些冰冷地说:“知府的府宅,你一个县令就这么随意闯入,就不怕我爹将你下狱?”
      张进山完全不慌,甚至挑了挑眉:“萧公子就别说笑了,为谁办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这样绕圈子。”
      萧寄冷眼看着他,就连话音都仿佛萃了冰渣:“为谁办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紧,本官帮你回想。”张进山悠悠道来:“一年前你出卖燕家时——”
      “住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寄喝住,萧寄怒目瞪着张进山,眼里几欲喷火,他深吸了口气,将怒火悉数锁在胸腔:“我那是被迫的,如果不是你们卑鄙,拿性命要挟我,我怎么会那么做?”
      语气中充斥着愤满与不甘,但更多的却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
      张进山听了这话,无声的笑了,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之意:“对,你是被迫的,你只是不满燕思归比你学识更丰富,见不得燕思归得到了李自秋的赞叹而你却没有,更不想见到明明燕思归家世背景不如你接触到的师长也不如你厉害,而他中了进士你却名落孙山。”
      萧寄下意识想反驳,可张进山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所以一年前刀还没有完全架在你脖子上你就已经将你知道的所有说了出来,啧啧啧,我们卑鄙?我们当然卑鄙,我们还无耻,所以现在我们依旧卑鄙无耻的命令你——去接近燕思归,想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他们家禁书和秘法的藏处。”
      张进山已经懒得在搭理他,扔下了一句“不照做就仔细着你们一家的官位和项上人头”,就悄无声息地带人离开了。
      萧寄呆愣的看着张进山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张进山说的话:

      “你只是看不惯而已。”

      “你嫉妒燕思归,所以你出卖他。”

      ……

      张进山的话变得更加简洁却更加直白,如同一支支带火的箭穿透萧寄的脑海,头像要爆炸般生疼。
      风又来了,一阵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风席卷而来,带进来院里偶然间掉落的绿叶,萧寄站在门边仰头看着远处黑暗神秘的夜空,突然狰狞着大喊:“啊啊啊——”
      喊声穿透空气,随着强风一起远去。

      *

      自那日从李自秋家里离开,言鹤就变得沉默不少,燕思归一直斟酌着想跟言鹤说些什么,可惜言鹤一直早出晚归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用膳间偶然提起,也被言鹤岔开了话题。
      等终于找到机会时,言鹤已经“自愈”了,也到了两人要回京的时候。

      燕思归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手里头的书卷,这时,言鹤撩开车帘,燕思归感觉到动静抬头,见言鹤带着点心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兜子水果,三两步上了车。
      “给。”言鹤将一颗剥好的荔枝递过来,果肉莹白剔透,泛着水光,燕思归低头却首先看见的是抓着果肉的几根带着水渍的修长白皙的手指。
      燕思归犹豫了一瞬,刚伸出手准备拿,言鹤却转变方向将果肉直接送到他嘴边。
      燕思归:“……”
      “怎么了,不喜欢?”言鹤满脸无辜发问。
      “……没有。”燕思归答,他看着近在嘴边的荔枝,张了张嘴,最后伸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言鹤啧了一声,依旧坚持:“那么麻烦,快吃吧,乖。”
      说着又将果肉凑近,燕思归看他一眼,张嘴衔走,言鹤这才心满意足收回手,用方帕擦干净手。

      “你有什么想法吗?”燕思归将核吐出捏在手心里,突然问道。
      “什么?”言鹤一下子没有听明白。
      “李。”燕思归简短地回了一个字。
      言鹤瞬间明悟,他迟疑了一瞬,哂笑道:“跟我说这个,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叔?”
      燕思归也笑,薄唇轻起吐出两个字:“你去。”
      言鹤:“……”
      “当然不会。”言鹤满脸严肃。
      “你不是那种人”,燕思归突然正色,说:“我们初见那天你也已经将那位分析的很透彻了,前几日听李老那么说我就知道你也有过那样的想法。”
      “但只是想想啊。”言鹤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把想法付诸现实?”
      燕思归边说边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会儿马车还在热闹的街市里,马车行走缓慢,鼎沸的人声与叫卖声不断隔着帘子传进来,这会热闹的街景就映在燕思归浅淡的眼瞳。
      燕思归只看了一眼就放下帘子,他没有回头:“不会有人听见。”

      感情是觉得我怕有人会听见?
      言鹤哭笑不得的将燕思归还拽着帘子边的手轻轻扯下:“不是怕这个,我只是……从情理上说,我过不去自己这关。”
      燕思归点头,听言鹤继续道:“我皇、我叔叔虽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甚至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只顾自己享乐却不顾黎明百姓江山社稷。”
      言鹤说到这里,自己先笑出声,却是说不出的苦涩:“这么说来,他确实没什么值得肯定的,都是些荒唐事,没被人造反才是奇事——但他对我还算好,我小时候叔叔特别宠我,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觉得不应该是我来,何况是谋逆这样乱臣贼子的做派。”
      燕思归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他放下曾经那些过往,为了心中的大义和百姓去跟亲叔叔作对,甚至在将来还有很大概率去手刃自己的叔叔?
      说实话,言鹤是很好的人选,有身份地位,做事也比别人方便的多。虽说平时看着有些不着调,但他的胸襟气度见识学识都很广泛,如果他不能成事,想必李老也不会跟他保持联系。
      燕思归是希望言鹤去做的,这样不仅百姓获利,他也能大仇得报。
      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劝别人去杀了自己的亲叔叔,这个叔叔还是皇帝?太损阴德,何况他没有立场。
      于是燕思归踌躇半晌,主动握住燕思归温厚的手掌,聊做安慰。
      言鹤本来是低着头的,这会儿看到葱白的手进入视野,随即感受到手掌间传来的温热以及细腻的触感,有些意外地看向燕思归。
      心里瞬间有点开心,但言鹤不希望燕思归误会,无论是什么误会都不想,他轻声说:“放心,我没有难过。”
      “嗯。”燕思归嘴上应着,却没松手:“你继续说。”
      言鹤的视线回到两人交叠的手掌上,燕思归似乎比他还要白一截:“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他是我叔叔,但他先是大启的皇帝,这江山和天下的百姓都该是他的责任,这是他从一众兄弟中厮杀出来并接过皇位时就该想明白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注】,如果有一天船翻了,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言鹤紧了紧握着燕思归的那只手,感受着手掌相互触碰的压力,“我可以有一个卑劣的叔叔,但百姓和大启不能有一个残暴的皇帝。”
      “我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即使我并不确定我能否成功。如果下次再发生什么危及百姓的事情,我想我会下定决心去做那件事。与其让别人来,倒不如我动手,还能保全他最后的体面以及言家列祖列宗多年的经营。”
      话音越来越小,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但燕思归还是听见了。
      马车已经驶离闹市,进入了官道,原本嘈杂的喧闹声骤然消失,徒留一片沉寂。
      官道很平坦,路两侧林荫遍地,越过高高的树冠,能看到远处青山高耸入云,恍若缥缈的仙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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