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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旧 ...

  •   从天地初分中诞生以来,日神东羲独自一人行走于世间,看尽鸟兽虫鱼,不吝啬于将神力分发给其他生命,于是众神阶次一一落定;后来人类诞生,他为他们带去火种,期盼世界欣欣向荣,但进步伴随着纷争,他一边失望,一边不遗余力地维持某种意义上的秩序。这是父神和出身赋予他的使命。
      当日神乐善好施的名声在人界散播开来,对日神的崇拜空前高涨,父神忌惮这样的信仰,令东羲收敛爱游玩的性子,把手上的权力更加细分。东羲对所谓的权位毫不在意,不觉得这是在打压自己,更不觉得喜爱交际是贪玩,只当父神为了让他多待在神界,思考世界的真理和未来。那时候他确实不怎么去人界了,四方众神各司其职,已然形成自己的循环,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有了长期留在神界的理由,他要守护那个沉睡着的气息,等他醒来,告诉他为他起的名字。
      东羲自认为是个大度、不计较的人,没有什么能让他耿耿于怀,直到从疼痛的昏睡中醒来。
      灶王府君宣黎出现在他昏沉的梦境中,告诉他太阴星君梦青设计夺取他一半的力量后逃离,现在隐藏在人界,并表示已经收集到一些消息,请他前往鱼府台详谈。
      出发赶往人界的整个过程中,东羲心态平和,只是对梦青的背叛感到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丢失一半神力后他的脚程不如以前,于是他能有时间厘清眼下的状况,甚至觉得空手拜访鱼府台不太礼貌,绕了一点路,去双泉禅院后山挖了一坛酒。
      不知名的情绪是在小事中骤起的。
      “这次的酒你喝不喝?”他提出一坛酒便习惯性地往身后递,松开手后听到酒坛落地碎裂的声音,即将喊出的名字在舌尖上夭折。他看着酒从破碎的坛子中汩汩而出,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也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出来,林间的夜风很冷,但他异常烦躁。
      于是他匆匆离开禅院,化名程彻和老和尚打了个照面,直奔鱼府台。

      “不知神君降临,有失远迎。”宣黎把震惊掩饰地不露痕迹,站起身向来人躬身。
      倒是程彻疑惑,宣黎竟不知道他要来?
      宣黎惊讶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和掩饰,程彻顿时明白过来,有人假借宣黎的名义引自己入套。
      梦神,是冥渊的神。
      会是毕奇吗?
      程彻对宣黎也不是完全信任,于是他将计就计,看看设局之人想引他走向何处,更想知道,为什么唯一的挚友要背叛他。是的,他越来越在意梦青的动机,在意到见到他想先打上一场。
      “我要一个人的下落。”
      “神君请说。”
      宣黎坐回巨大的办公桌前,调出鱼府台的资料库。
      由灶神主掌,鱼府台通过万家烟火收集信息,记录大大小小的事件,久而久之累计成容量可观的档案。只要在人界活动过,多少会在里面留下痕迹。
      “太阴星君,梦青。”
      宣黎惊讶地从电脑前抬头,脱口而出:“所以传闻是——”然后在程彻不悦的眼神中截住话头,差点把自己噎死。虽然口不能言,但宣黎看到五方上帝之子出现在人界,在心里把近来一些传闻串联得七七八八,认为东義一定是来抓梦青回去问审,同时觉得这是搭上日神的最佳时机。
      “没有查到与太阴星君相关的信息,我这只能列出从您沉睡之后,也就是人界时间六年前,在鱼府台登记在册的能力异常的人,其中包括能力出众被鱼府台接受的,已经排除掉籍贯完整的,剩下的还有这些。”
      宣黎把剩下的档案投影到大屏幕上,程彻背手站着,快速浏览信息。
      为了保密,鱼府台只留文字信息,一概不留照片和图像,不然程彻能马上锁定目标。
      “这个人,”程彻在看到孔苏名下的档案时问,“为什么没有二十岁以前的事情?”
      “失忆,醒来后对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也调查不出他有没有家人朋友,身份非常干净,就像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到人界似的……”
      宣黎看到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明智地选择再次闭嘴。

      原来是这样啊,宣黎想。
      以前,宣黎不确定孔苏身上这症状是什么,听到承云的结论后隐约找到了方向,既然不是身体的问题,那只能是外力在影响,只怕孔苏这失了个彻底的忆仅仅是表征,但不巧的是,他看不出来外力是什么。他掌管人界福祸百事,虽说不上是个厉害的角色,可好歹知道不少传闻和辛密,连他都看不出的力量,只能来自更高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事比想象中还离谱,宣黎挠了挠不太茂盛的头发,为自己的神途深深担忧,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史上最优秀员工。宣黎这个人,一直以来对身边的人过分热情,就拿孔苏举例,不仅关心关心他物质条件,还体贴他身心健康,就差介绍个对象好让他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了。
      现在,即然这事情涉及自己手下亲信,宣黎就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卖兄弟是他的底线。到更何况孔苏看上去并没有要拿着日神的力量去毁灭世界什么的,反而因为这股力量受着年年日日的折磨。
      “小神想,或许有隐情,神君不如先探查一下。”
      不愧是神界和人界的联络员,说的话听上去是为东羲考虑,实际上维护之意明显。
      “以后叫我程彻,也别泄露我身份和今天的事。现在,告诉我这个人在哪里。”

      在诡异安静的氛围中,程彻又挑选出三个可疑人选,让宣黎带他去找,在问他先去找谁的时候,还不意外地选择孔苏。
      一路上程彻什么也没想,听宣黎滔滔不绝介绍人界的变化几乎要用掉全部的注意力。
      他按照宣黎的指导找到服务台,询问孔苏的位置,道谢后前去寻人。
      在远处的人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程彻就认出那是常年相伴的友人,现在的背叛者,他占据道德的上风,毫不畏惧地迎向那人探究的目光。但是看到那个人转身就走,他心中破裂的地方仿佛伴着呼吸刮出一场飓风,沉郁多时的怒气以枯草燎原之势占据理智。
      他很生气。
      生气到把对方的转身离开理解为心虚的逃避,重重地握住对方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
      “为什么要逃?”他压着怒气问。
      孔苏完全没想到这位访客蛮横到直接动手,他不是好惹的,借着拉扯的力顺势回身,自由的另一只手劈向对方的脖颈。
      势在必得的回击被对方矮身躲过,孔苏在失手的愣神中错过再次出手的时机,整个人被牢牢控制在对方手下,后背紧贴着前胸,远处看来像被抱在怀里,孔苏甚至闻到对方外套上室外寒冷的气息。
      小念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喊人求救:“保安!保安快来!这里有人挑事!”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那个人的左眼和普通人不一样,是灰白的,但似乎不影响视力,盯着自己的时候掩盖不住怒火。看得出来在压制自己的脾气,嘴角向下,眉头紧皱。
      但他为什么对自己生气呢?
      奇怪,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情绪。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不认识吧,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话留到警卫室说吧。”孔苏揉着发红的手腕,把不相关的疑惑丢到脑后。

      宣黎在车上等着,继续思索眼前的事情。
      传闻是真的,太阴星君夺走日神的一只眼睛后潜逃。
      害自己天天夜班的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太令人生气了,更气的是,人比他官大好几级,虽然现在是潜逃在外的罪人,但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隐藏行踪的帮凶,被官更大的上级抓住了痛点。宣黎越想越无语,想哭都没地方哭。
      附近突然有动静,几个保安从值班室冲出来直接往馆内去了,宣黎为孔苏祈祷不要被打得太惨,结果不一会程彻被保安抓着走出来,孔苏跟在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保安大哥,可能有什么误会,这两人我都认识,”宣黎赶过去把程彻拉到自己身后,边给孔苏使眼色,“是吧,孔苏?”
      众人看孔苏点头,安心地散开。
      “我要合理的解释。”孔苏看着眼前的两人,再次确定自己不认识宣黎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不再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现在安静地任由宣黎护着,眼神落在自己的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可怜。有点像被抛弃的大狗。
      “好好好,到时候台里见,我先带他走了。”
      周围已经聚起一些好奇的路人,趁着没有再打起来,宣黎赶紧把程彻拉走塞进车里,仍然收获了一路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什么?”程彻问。
      “在说你是异瞳的神秘帅哥,”宣黎无语,发动车子,“神——程彻,给左眼施个障眼法吧,两个眼珠不一样确实挺容易招人看的。”
      程彻这才在后视镜中看清自己无神的左眼,眨了眨,施了个障眼法,让它看上去和右眼一样。
      “是他吗?”
      “我不知道,”程彻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分明那人长着梦青的脸,但眼神却不是梦青的眼神,“应该是吧。”
      他有理有据的怒气就在那一下子散开来,就像未扎紧的充气气球,噗嗤一声,飘忽着散乱在空气中,变得干瘪。因为生气的对象对一切一无所知,没有记忆,甚至忘了自己。
      也就是在那一刻,程彻意识到,孔苏有没有背叛并不重要,他更想弄清楚的,是为什么那双眼睛不再看向自己。
      “忘记确认一半神力是不是在他身上,我再去找他一趟。”
      “不行,万一又打起来怎么办?”
      “等晚上他睡后我悄悄去。”
      看来不需要核对剩下的人了,宣黎转向灯一打拐进回鱼府台的辅路,暗自腹诽大神的脑回路非常曲折,一件事不仅分两步做,还做得鬼鬼祟祟……

      孔苏还在想今天交过手的那个陌生人。
      主管知道他心脏不好,怕他受过惊吓不舒服,孔苏说不过主管和小余一唱一和,按他们的心意提早一点下班,在食堂吃过饭后回家休息。
      昨天一夜没睡,又工作了一整天,舒服地洗完热水澡后躺在床上,疲惫从骨头缝里一寸寸浸染开来,可一闭眼是那个人靠得极近的脸,和怒气褪去后的那双眼睛。
      孔苏在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个小小的自己好像被包裹在黑色的忧郁里。
      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伤心?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甚至想分担这份寂寥?
      这难道是小余说的一见钟情?未免太夸张了吧。尽管他确实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过。
      脑子里所有疑问在打架,孔苏终于跌进安静的睡眠里。

      黑暗中,程彻出现在床边,他放出一缕自己的力量打探丢失的那一半,细若游丝的微小光亮在半空中回旋一圈,随后轻柔地下降,钻进孔苏的心口。
      是他了。
      不可能是别人。
      程彻看着侧躺蜷缩成一团的孔苏,手臂交叠在被子外,没完全吹干的头发散乱着,他收回想要掖被角的手,他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房间里只有入睡的人清浅的呼吸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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