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客行》石微子

5、神机妙算

　　翌日。

　　大概是昨晚的打斗声惊动了离祠堂较近的居民，今一早便有不少人来到祠堂前议论。不久后，知县大人以及王老爷众人都赶到祠堂前面，包括南宫徽和昨晚的两位修仙少年，熙熙攘攘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让大伙儿松一口气的是，三皇神像还在，祠堂里的其他物具还是完好的。只不过里面的牌位有一些被震落下来，柱子有些划损的痕迹，而那个价值不菲的玉如意已经断成两半。只要不是神像损坏，王老爷都是能够派人修复的。

　　王老爷回过头望向南宫徽，道：“南宫兄弟昨晚可查到结果？”听这么一问，身边几个在镇上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像南宫徽看来。

　　南宫徽点头，面带微笑，道：“昨晚确实有重要线索。首先，于妖怪一说，在下昨天的确有见到妖兽。”

　　“这么说，难道真是妖怪所为？”王老爷矍然等大双眼。

　　“这倒不一定，那只妖兽似乎是受了伤，并不像特意来偷窃灵物的。何况它还不能化作人形，怎么能拿得动这么重的东西。我后面两位也在场，他们可以作证。”南宫徽指的正是那两位修仙少年。

　　小男孩师兄一本正经地道：“哼！妖怪总是为祸一方，想尽办法增强修为来害人。”

　　南宫徽一呛，猛烈地咳了两声。

　　少年师弟立刻应声上前作揖，道：“王老爷，昨晚不仅仅是我们三人及那妖兽在场，而且还出现以为穿夜行服的黑衣人，武艺颇高。”

　　王老爷道：“所以说，那这个黑衣人才是真正的盗贼？那与你昨天说的嫌疑是否是同一人？”

　　“这个，我没有机会看到他的面容，请容我稍作分析。”南宫徽眼睛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忽然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众人回首，目光正正落在一个人身上——护卫王奉。

　　王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低沉道：“怎么，你怀疑是我偷的？我护送神像这么久，为何路途上不早早偷去？你讲话可要有真凭实据。”

　　“莫急莫急，我当然会有真凭实据。”南宫徽笑容未减，“你到了镇上才偷，就是不让大家怀疑你。”

　　“哼！这算什么证据，为何你就不怀疑是那妖怪做的？”王奉怒道。

　　南宫徽道：“这好说，这儿供奉的三皇神像是伏羲、女娲、神农。其中，传说炎帝神农氏植百草、驯百兽，许多妖兽由此进化而来，许多妖族都会供奉神农，神农也算得上是妖兽的老祖宗了。试问妖怪怎会亵渎本族神灵，三皇的神器都一一夺取？”

　　“稽谈！这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凭什么怀疑我？”王奉重重挥袖。

　　南宫徽抱起双手，道：“不急不急，证据一个一个来。前晚我曾说，贼人应该是个武功不错的人，王奉护卫的武艺我想王老爷也是很清楚了。”

　　未等其他人开口，南宫徽又继续说下去：“你们一定想说，会武功的人多得是，又怎么只怀疑他是不是？祠堂老祖宗是本地居民的守护神，如此亵渎，恐怕要遭天谴，以致连年水旱，颗粒无数，所以居住于此的人也不可能这样做。何况街坊领居几百双眼睛盯住，要把如此贵重的物品藏起来不太容易。”

　　王老爷道：“说了这么多，不还是无法指证王奉吗？”

　　南宫徽：“不错，直到昨天，我一点都不知道真正的盗贼是谁。”

　　“那前晚你说你已经怀疑贼人是谁，难道是假的？”

　　南宫徽点头，笑意似乎更深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真正了解神像结构的就屋子里的一群人。但我还是没有把握，甚至也不曾怀疑过王护卫，所以我刻意请所有人出去，并说我知道真正的贼人是谁。道是作贼心虚，他肯定会偷偷听我们的交谈，当他以为我真的会将他的罪行告知所有人时，习武之人很容易便动了杀念。昨晚，那黑衣下手狠毒，一看便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死才不会担心有人会告发他，我敢肯定黑衣人一定盗走神器的人。”

　　“何况王奉在第一天是就形迹可疑，我细想想，与其说是他巡检街道，不如说是了解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察看哪里能够藏起赃物。”

　　王奉哼了一声，道：“那么说的话那天你也在场，为什么不说是你所为？”

　　王老爷道：“就算是，他也只是第一天到这里，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了解贵溪的一切。”

　　“那我可不知道了。”南宫徽耸了耸肩，他依旧是好整以暇的模样，不急不慢地向王奉靠近了一些，露出关心的神色：“王护卫，你的手怎么握得那么紧？”

　　王奉眉头深皱，没有说话。

　　南宫徽微微勾起嘴角：“你的手是不是有什么感觉了？”

　　“你！”

　　南宫徽道：“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心虚了？告诉你吧，昨天我在上衣上涂了鱼尾葵的液汁，肌肤一碰触，过不久便会红肿干燥，奇痒无比。昨晚我故意跑过去拦你，就是为了留下证据。你……敢不敢把手给我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王奉才缓缓伸出手来，突然，一掌击在南宫徽的胸膛上，毫无防备的南宫徽立即飞出一丈外，撞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胸口。

　　两位修仙少年还未来得及扶起南宫徽，就已看见王奉在王老爷身后，拿起短刀架在王老爷的脑袋上，他笑得有些恐怖：“很厉害嘛，这么久竟没发现有你这号人物。”

　　南宫徽忍住痛，强笑道：“咳咳……过奖过奖。我虽然找出是你做的，但我始终猜不到是为什么，以你是王老爷……身边侍卫，应该不愁吃喝，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你的主人？”

　　“主人？哈哈哈……”王奉笑得有些狰狞，“是仇人才对吧！”

　　王老爷惊慌失色，道：“你……你说什么？！”

　　王奉笑道：“你想知道？我要杀了你，他们也绝不会放过我，不如……不如到了下面我再慢慢告诉你吧。”说完，一举刀往王老爷的喉咙刺下去。

　　忽然炸开一团流光，短刀被气流弹上半空，然后“哐”地一声掉落在地上。不出南宫徽所料，那两位修仙少年又及时出手了。

　　小男孩对师弟点一下头，两人默契地一同跃起，悬浮在半空中。站在下面的百姓目瞪口呆，怕是一生都没见过能在天上飞的人，大呼“神仙”。

　　少年师弟手中结印，飞出的亮光将王老爷包围牵引住，和王奉强行分开。尽管王奉武功不凡，但对于会腾空会法术的修仙之人，他却只能任其宰割。

　　“四方锁灵阵！”空中二人手中凭空祭出长剑，高举于顶，流光四射，最终绕成环状，站在下面的王奉似乎动惮不得，光环越变越小，王奉面容越发痛苦，就像被绳索缚紧，最终跪倒在地，双手却无法抽出，紧紧贴在身上，渐渐地，王奉身上才显出一道环状的微光。

　　而空中的光芒霍然消失，两位少年缓缓飞落，风吹起衣袂袖摆，恍若神仙，动人之极。

　　下面的人大多都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眼睛怔怔地望着两位少年出了神，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事。令他们开心的是，见过这场面后，大概够他们说一辈子了。

　　王老爷走到王奉面前，道：“王奉，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误……误会？”王奉大口喘着气，待气息慢慢平复下来，他才缓缓道来：“你还记得王君林这个名字么？”

　　王老爷脸上布满了惊讶：“你，你跟我侄儿相识？”

　　“何止相识……”他又开始笑起来，“我本来不叫王奉，就叫王君林，是你大哥的儿子。”

　　王老爷似乎想要说话，王奉却没有给他机会，立即打断他：“谢谢你还记得我们，如今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怕你是忘了当年是如何将我们赶尽杀绝！”

　　在场的众人一时搞不懂状况，只好安静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听见王奉淡淡道：“你不愿意说是吗？那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爷爷就你们两个儿子，我父亲为长，你为弟。从小，你文思便比父亲要好，所以就算我们家耗尽所有都要给你上最好的私塾，而父亲却只能跟着祖父在外谋生，期间所受艰苦和委屈，你又岂能会懂！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及第为官，父亲才得以松懈。原本以为你会懂得感恩，在你得到荣华富贵的同时，也不会忘记我们曾经为你付出的一切。

　　可后来有一天你说，你说你不当官了，父亲以为那只是一时躲避官场的斗争。而那时恰逢祖父病重，不久于人世，所以他手下的金铺应当有人来接手。所以那时你便已经计划好了，要争夺祖父留下的遗产，就算这件事上报官府，以你曾经是朝廷重臣的身份，他们多少会站在你那一边。按道理，尽管依仗着你的权势少走了不少弯路，但这毕竟是父亲倾尽心血去打拼经营才有如今盛况。没想到你觊觎财富，为了争夺家财竟与外人联手将父亲逼入绝境，真是狠心至极。

　　父亲经年奔波，身子已不如前，这一刺激不久后，便过世了。而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自然是继承祖上留下的遗产，我当时尚且年幼，母亲生怕你加害于我便带着我逃走了，之后母亲便也劳累病故。”

　　王奉的神情变得忧伤沉郁：“我虽年幼，但也懂得为父母报仇。我明白，我现在还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只能等待时机。之后一年年过去，我练就一身武功，准备寻你报仇。于是我成为你身边的护卫，我能够下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可是，要你就这样死，我不会甘心，我一定要你身败名裂，受尽磨难。”

　　南宫徽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报仇归报仇，为何要做偷盗金器这种蠢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嘛，他心底暗道。

　　王奉愤然道：“我便是不能忍受他受万人敬仰，逍遥快活的模样。明明他才是个小人，凭什么他能得到一切！每每想到这，我真是想一刀将他杀死！盗窃神器，我就是想让你在列祖列宗，在乡亲前丢尽脸面，你办事如此不力，将如何继承我们王家遗业。而我偷偷学习锻造之法，了解铺内大小事务，等时机到了，便将要名正言顺地夺回父亲的遗产！可是，我没能完成这个使命，你很高兴对吗？”他抬头望向王老爷。

　　王老爷重重叹息，仿佛方才是他叙述着这一段故事，他闭着双眼摇头道：“那时我已无心官场，回来准备与父亲一起经商，的确在这上面我们发生了一些矛盾，可我并没有想把一切归为己有，也没想过伤害你们。兄长病重之时，曾将你托付于我，抚养成人，而你与嫂子却不知所踪。我试过派人寻找你的下落却久久未有消息，我以为……”

　　王奉轻哼一声：“你莫要再狡辩，自古兄弟相残之事多得是，你为了几个臭钱将我父亲逼死也不足为奇，枉父亲对你付出甚多。你便动手吧，事情败露，你肯定要除去我这个余孽。”

　　王老爷走到王奉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孩子，我知道你怨恨我，无论我怎么解释也是白费。你从小就没有爹娘在身边照顾，生活一定过得很苦吧，今后就换叔叔来补偿你，不管你多么恨我，你依然是我的侄儿，是王家的血脉。”

　　王奉的眼中曾露出一丝惊讶，可是很快便消失了：“你少在这里猫哭老鼠，你以为这样便让我相信你是好人？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若你想要补偿我，便让我离开吧！”

　　王老爷道：“你当真要离开？但不论如何，我们王家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你哪日想明白后，依然可以回来。”说罢，他目光转向两位修仙少年，点一点头。

　　小男孩一挥袖，王奉身上的光环依然消散，他重重地倾倒在地，然后慢慢地爬起来。他五味杂陈地看了王老爷一眼，便艰难地一步步地向外头走去。

　　在场的人们一直没有在故事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孰真孰假，然而在王老爷的威仪下，都不敢做声，最多只是和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然后，只见王奉向这边缓缓走来，便默默地让出一条道来，让他离开。

　　王奉突然停下，淡淡惨笑，道：“我是不会罢手的，我将会化为第二、第三个王奉来要你的性命，你可要小心……”说完，便不回头地走出贵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