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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今昔同酌 ...

  •   应家坞侧院的一间房子内,南宫徽正坐在前厅的木几前,轻轻摇晃着杯中剔透的美酒。此时他正敞开前门,皎洁的明月正悬挂在高墙枝桠之上。如此雅致夜色,加以美酒,谁人不醉。然而秋季的夜晚总有一种侵蚀人心的寒意,南宫徽不禁拉拢着单薄的衣襟,却又懒得去掩上门,继续自顾自地饮了几杯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南宫徽幽幽吟唱。

      此时门外正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身体贴在门的外侧,是苏槿棠。

      她正打算走回房间,却看见南宫徽房门大敞,而他正把酒吟诗,便这样悄悄地停在房门外,就这样安静地站着,听着。她也不知道,为何此刻却迈不开一步,她只想悄悄后退,从别的地方绕道而去。

      一道风吹过,稍稍拂起她月白色的衣袖,那细微的摆动恰恰被月光映下,也恰恰被南宫徽锐利的双眼看到。

      他沉默地缓缓搁下酒杯,兀自笑了一下,道:“苏道姑,见了我,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苏槿棠颤抖了一下,刚想要退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而怯怯地挪了出来:“我……见你喝得那么高兴,就不想打扰你了,反正我又不能陪你喝。”

      “我高兴吗?怎么看出来的?”南宫徽道。

      苏槿棠一时语塞,摇头道:“呃,我就是听你刚才吟的那首诗很好听,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你是跟江大哥学的吧?”

      南宫徽点头,招手让她过来:“过来陪我坐坐吧。对了,你今天和小江……练剑练得怎么样?”

      这一问,苏槿棠眼中忽然翻涌激动的光芒,好似今日所见,此刻正在她眼里发生,道:“今天可真大开眼界了,江大哥真的好厉害,我只舞了一遍的剑法,他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能点出我的缺点!哎,要是我能有他一半那么厉害,师父一定高兴死了!”

      南宫徽看着她忘我的欣喜,他高兴,也有几分酸涩,从来她都没有因为他而如此激动,叹息道:“也是……像小江这么完美的人,就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吧。哎,我跟他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上辈子有什么样的机缘,让我们此生相识。”

      苏槿棠听出他的一丝妄自菲薄,摇头道:“你别这么说,虽然你武功不好,但你也是挺厉害的一个人呀,很会说话,也会精打细算……虽然我平时不夸你,但还是得说,你比我,还有很多人都聪明多了。”

      “可我不觉得自己多聪明,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大概是想太多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苏槿棠默然,总觉得他话中有别的意思,可她却实在无法猜想,也不敢猜想。

      南宫徽继续道:“还记得离我们在凤凰山见面的时候,好像过了好久,但只要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好像只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想起那时南宫徽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苏槿棠也不自觉发出清脆的笑声,道:“确实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回忆,想想那个时候的你,真的是好傻!”

      南宫徽侧头看着她,道:“明明那时我还很讨厌你,怎么看都觉得碍眼,怎么到如今,却变成了……我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人。”

      他的话让她心里莫名泛酸,苏槿棠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道:“能在你心里留有一个位置,我……很开心,但是,这只能是我一直珍惜的回忆。我是天师道弟子,师父在我身上寄予厚望,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要回到师父身边的。”

      南宫徽悄然放下酒杯,这似乎是他一直等,却也是最不想等到的理由,但是不管是怎样的回答,结果都已经不言而喻,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是吗?”

      “天师道本是不允许弟子随意外出的,只有得到师父和长老的允许,才可以出山门。而且,我从来没这样忤逆过师父,这次回去以后,师父定要将我关禁闭,至于再出天师道,那也是不知多少年以后了……”苏槿棠无奈苦笑。

      “既然你不想,何必还要留在那里?”

      “可是我没有理由离开,我从小在天师道长大,那里就是我的家。”

      南宫徽不再多问,只是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回去以后,应多保重。”

      两人相视一笑,那既不是快乐也不是悲伤,却是只有两人才能会意的感觉,胜过一切言语。

      “不好了,不好了,几位客人!”房内外的宁静一下子被这急促慌张的声音打破。

      南宫徽往外一瞧,只见曾伯气喘吁吁地停在月门处,好像有什么紧急之事,便问道:“曾伯,发生什么事了吗?”

      曾伯苍老的脸上充斥着忧虑与惊恐,让人不由心头一紧。他道:“小姐她今早说要出门采矿去,平常到了傍晚时分便会返回,但是到了现在她都还没回来,我派了好几个人去找了,也没有找到小姐,我担心……”

      “什么?这已经这么晚了。”苏槿棠不安地皱起眉。

      “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此刻,曾伯的身后又走来一个青色身影,正是江自流。他声音低沉得有些凝重,“早膳过后我就没见过石儿,大概他是跟随应小姐出去了。”

      南宫徽站了起来,道:“小石他也……虽然说小石的身体虚弱,但出入寻常山林应该不成问题,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自流问道:“曾伯,请问应小姐通常去往哪些地方?”

      曾伯急促的气息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他努力地思考着应荷从前的举动,道:“小姐平常都是到附近的几座山上采矿,这些地方我都已经派人去过了,都没有小姐的踪迹。莫非……”

      “是有什么不妥吗?”南宫徽急切道。

      曾伯点头道:“小姐以前总是去往北郊,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却常去西南边的山上,我猜想是小姐是想到不同的地方寻找奇矿,说不定她这回去了未曾到过的东边的山里!”

      虽然只是猜测,但如此一来,寻找的范围便缩小了不少。江自流紧握拳头,尽管有了搜寻的目标,但他心中却隐约有种惶惶不安在冲击着,催促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唔……这是,哪里呀?”应荷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全身似浮动在水面上一般无所知觉,就像睡了好久好久。虽然没有十分清醒,但也大致看到眼前的景物,极其简单而又安静的环境,让她想再次陷入舒适的沉睡。然而当她稍稍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情时,脑袋一下子被恐惧绷紧起来。

      她用力地撑起疲乏的身体,张望四周,才知道自己已被锁在一个不大的牢室中,唯一的通路被一扇铁闸封住。然而这四周却安静得出奇,就连一个把守的人也没有,这也让她稍微舒了一口气。

      在她身旁不远处,江心石一动不动地卧倒在角落旁,依旧没有转醒。

      应荷急切地走过去翻起他的身躯,只见他的脸虚弱得发青,就连嘴唇也都毫无血色,眉间浓浓的黑气像雾气般弥散开来,若没有这股流动的凶煞之气,看上去真的与死人无异。

      她用力地摇晃着江心石的肩膀,道:“小石头……快醒醒!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不,不会是死了吧?”她晃动了好久都没有把江心石唤醒,心里的担忧慢慢爬到她稚嫩的脸上,仍不敢相信江心石就这样死去。

      就这样一边呼喊一边摇晃了好一段时间,急得应荷都冒出了冷汗,才好不容易看到江心石憔悴的脸上微弱的搐动。

      “咳咳咳……”江心石忽然虚弱地咳嗽了几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无知觉地张开一条缝隙。

      “太好了,原来你还没死!怎么就……比我还娇弱呢?”应荷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

      “别摇了,头,头晕……”江心石轻声道。

      应荷马上地松开了他的肩膀,将他扶起靠在墙边,道:“对不起。这里……就是你们说的离火坛吗?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江心石也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但只要想起那红褐身影的男子,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大概也能猜到这里就是离火坛的牢房了。他叹息道:“对不起应姑娘,是我连累了你……”

      应荷摇头道:“别姑娘小姐的了,我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叫我应荷就好。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怎么说……也是我带你出来的,若我狠下心把你关在家里,想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

      江心石稍稍理顺自己的气息,道:“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应荷点点头,与江心石并肩靠在墙上,脸上的愁绪仍未能缓解,道:“冒昧问一下,你跟魔教有什么关系吗?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

      “其实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但我却一点也不清楚他们抓我的目的,我身上既没有珍贵的法宝,也没有卓绝的武功,到底有什么被他们注意的呢?”实际上,自从去过离火坛的密地之后,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重复了不下十遍。大哥掌握相似于离火坛的法术,而自己又曾经被离火坛之人捕捉,总觉得他们与离火坛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而又隐晦的关系,而大哥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应荷见他眼神空洞,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江心石垂首,也许自己与离火坛真的有些瓜葛,但身旁的应荷是无辜的,不应该让她蹚这趟浑水。他摇头道:“没什么。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吧。”

      应荷默默点头,无助地张望着这铁壁铜墙,道:“可是这牢房乃玄铁所造,若没有炼火熔铸,人力是根本无法打开的,这怎么办才好……”

      江心石缓缓上前去触碰这冰凉的玄铁柱,果然是坚硬无比,丝毫无法动摇,如果没有其他的门路,他们根本无法从这扇门中走出去。他静下来深思半刻,道:“你会用法术吗?”

      应荷点头道:“曾有学过,可凭我的法力也不足以把这牢房打破呀!”

      “我曾学过一种土遁术,可行地下之道。虽然这里形势险恶,机关重重,但总得碰碰运气。我先把法诀告诉你。”江心石压抑着体内刺痛,一字一句地将口诀教给应荷。

      因为没有门徒把守牢房,应荷便能明目张胆地练习土遁术,但也正因为没人把守,说明这里布列复杂,离火坛教徒根本不相信他们有能力逃出去。于是江心石让应荷练习了许久,以确认她能自如地掌握土遁术。

      应荷渐渐缓下动作,因为她看着江心石坚定决然的眼神,便越想越不妥,道:“你让我练习这么久,你怎么不练呢?”

      “你先走,我待会再赶上来。”江心石微微笑道。

      “胡说,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走对不对?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走了!”应荷眼里含着泪水,她清楚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江心石无奈苦笑着,他知道应荷十分义气也不娇弱,并不像普通女孩子,他心里是非常欣赏的。然而在如此严峻的时刻,她这份任性却是让他头疼。他握住应荷的手臂,恳切道:“我如今的身体怕是不能再用法术了,我不能用我的命去赌。但你不一样,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还会有逃脱的机会,不仅是为了你自己,还有应家坞。这件事本来便与你无关,你走了也是天经地义,明白吗?”

      应荷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惊讶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竟说出如此老成的话,也只好点着头,道:“你说得对,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你也不会。”说完,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而起身走往另一个角落。

      “你做什么……”江心石捂住疼痛的胸口,艰难地站了起来,只见应荷在翻找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竹篓,掏出里面采挖矿石的工具。

      “幸好他们没有把我的东西扔掉,虽然这门坚不可摧,但这锁看来还是普通的锁,我试试能不能将它打开!”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绽出一个明媚纯真的笑容。

      江心石痴痴地看着她,而这一幕已然深深触动了他的心,眼前这个少女心中所拥有的乐观,勇敢和善良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多。他也不觉露出温煦的笑容。

      应荷认真地用细锥撬动着锁眼,一串串汗珠从额角流到她细嫩的腮边,悄悄滴落。她回头看了江心石一眼,道:“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我把关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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