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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剑泛心弦 ...

  •   南阳郊外的淯水河畔,清晨的阳光和煦而不刺眼,毫不吝啬地滋润着这一片蓬勃的生灵。循着阳光,淯水旁是一片小树林,初秋的黄叶已渐渐侵染浓郁的幽绿,有的已经铺落在周围的黄土与凸露的树根上。早出觅食的鸟儿扑翅鸣叫的声音在丛林中此起彼伏,与河流激荡岩石的淙淙声交叠在一起,将这个生机盎然的朝晨渲染得淋漓尽致。

      一个窈窕而灵动的身影正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迎风起舞,她手握长剑,流畅干练地空中飞速舞动,犹如一条银色的练带,随着她灵活的纤手划出几道美丽的幻影,极致的速度让长剑在空气中摩擦出“嗡嗡”的蜂鸣。她手腕一转,长剑在空中画出一个环状,然后剑指按拭剑身,好似拂去一切尘埃,于前方凭空绘着一道均匀的曲线,将方才那道环形分成两半,她忽而一跃而起,于半空中翻身,短短一瞬间,已然三次出剑,剑尖直指环状上中下方,虽然未曾使出内力,但已从一招一式中看出道法的轮廓。

      舞剑的女子正是苏槿棠,她专心致志地练习着,微风拂起她柔软光亮的秀发,和整洁的月白衣袖,在她英姿飒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灵秀与柔美。

      剑术已毕,她娴熟地把长剑收归剑鞘,原本认真而自信的脸上忽然换上了浅浅的羞涩,她走到了正站在树下细细观赏的江自流面前。

      “江大哥,让你见笑了。”苏槿棠细声道。

      江自流缓缓点头道:“剑法纯熟,出手果断,你在门派中应是个努力而令人羡慕的弟子,而且天赋很高,你小小年纪,这个层次的剑法仍能得心应手,确实十分难得。”

      看到他眼里有赞许的笑意,苏槿棠不禁泛起红云:“我哪有江大哥说的那么好,我觉得离师父的期望还有好远好远呢。”

      江自流摇头道:“苏姑娘不需妄自菲薄,其实人最难做到的便是心无旁骛,而你心思澄澈,专心不二,这对你之后的修为必然大有助益,日后亦可担任派中重职。”

      江自流的称赞让她更加不好意思,因为曾经见识过他的身手,也知道于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能得到这样一个,在江湖中曾奉为圭臬之人的赏识,是莫大的荣幸。然而他说的门派重职,更是她不敢想象的事,虽说职权交迭乃常事,但天师道弟子众多,不乏杰出非凡之辈,她不过只求安稳而已,江自流如此断然,实在让她当之有愧。

      “多,多谢江大哥,其实我并没想过这些,我只想好好努力,不让师父失望。”苏槿棠羞赧道。

      江自流见她腼腆羞涩,也不忍心再“戏弄”她,只是浮起浅淡的微笑,道:“你师父,莫不是如今天师道第十六代掌门张应韶天师?”

      “恩,江大哥你也知道?”

      “呵呵,像苏姑娘这样的少年英才,当是掌门直系弟子。”

      苏槿棠微微低着头,悄悄摆弄着垂下的绶带,虽然对江自流的连连夸赞有些难为情,但她心里还是欣喜的,至少作为师父的弟子,没有给他丢脸。

      江自流垂眸寻思了一会,继续道:“不过,我曾见识过天师道的剑法,其与道法紧密结合,遵循章法,平日门派中的弟子练剑也是十分规范整齐,而姑娘方才所出剑法却是闲散随意,颇具道家精髓,且不失层次与实战性,不知又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苏槿棠惊诧而佩服地看着江自流,居然在这短短时间内竟能辨别出这么多细节,还能知道是否是天师道的剑法,大概只有领略过无数剑术的人才能有此本领。

      她点头道:“这确实不是天师道的传门剑术,而是我师公亲自传授的。在我还没入门之前,是师公收留了作为孤儿的我,那时师公已是隐居山林,他把我当做亲人般,我们一起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在那个时候,师公便教了我这套剑法。”

      “原来张高天师……”江自流点头,眼中有种恍然大悟的铮亮。

      “师公离开天师道已有数十年,江大哥也知道我师公?”

      “天师虽退隐已久,但也略有耳闻。”江自流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姑娘之后为何辗转加入天师道?看来是张高天师的引荐?”

      “不……是师公身亡之后,我才去投靠了天师道。”苏槿棠明亮的杏眼悄然黯淡下来,连话语也不觉压低了声音。

      “着实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之事。”江自流拱手致歉。

      苏槿棠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关系,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会沉湎伤怀,况且,我还要把自己修炼得更加强大,亲手为师公报仇。”

      江自流默默点头,转眼望着蜿蜒而无尽的长河,似乎眼底也随着翻涌暗浪,道:“报仇之路是十分艰险的,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也知道仇人既然能杀死师公,那肯定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但不管怎样,就算是搭上性命,我也想要完成这个愿望!”苏槿棠脸上露出与她的清秀不符的坚忍倔强,她紧紧握着拳头,却又有一丝不甘与自责,“只可惜我现在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江自流轻笑道:“以你的天赋,假以时日,或许会强于那人的。”

      “那要如何变强?”苏槿棠真挚地凝视着他,掩不住心中的渴望。

      “勤加修炼乃唯一正途。我看你出的剑法,虽是娴熟于心,但难免有些粗糙,许多地方尚有瑕疵,若是遇到强劲的敌人,怕是会轻易露出破绽,让人得了空隙。”江自流在她面前展开手掌,微笑疏浅而温煦,“来,把剑给我吧。”

      苏槿棠毫不犹豫地把剑放到他手上,迫不及待地想看江自流舞剑的模样,那定然是惊为天人!

      在江湖之人心中,江自流似是从不用兵器,仿佛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一把利器。然而当他的手碰触到剑柄的刹那,剑至于他,似乎从不陌生,反而有种与生俱来的般配。他挥舞着长剑,翻腾于三丈之外,身形犹如一道魅影,几乎分毫不差地重复着苏槿棠方才的动作,游龙般的长剑在晨曦中闪烁着耀眼的明光,返照在他翻飞的青衣上,仿佛与剑融为一体,沉浸于晨光之中。

      苏槿棠看得痴了,不只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他舞剑,那敏捷精湛的身法,一丝不紊的步伐,从容不迫的神态,更是因为他仅仅看了一遍,独特且陌生的剑法,便能完全记住所有动作,并将其挥洒淋漓,甚至比她自己都更了解其中精髓。

      看着他瞬变而流畅的姿势,苏槿棠几乎忘记了呼吸,心想像他这般人物,应是许多人都仰慕的吧,就连她也不例外,从修为武功到言行举止,无一不是超凡脱俗,令人羡艳。早在他在离火坛相救时起,他在她心里已成为无法忘记的一人,或是爱慕,或是景仰,只希望有朝一日,能真正有资格与他站在一起,尽管那仿佛是遥不可及。就像是这样远远观望他的剑舞,也是一种奢侈。

      江自流缓缓停下步法,一次展示已毕,便一挥袖,迅速而精准地把剑收回剑鞘中,如同一个多年使剑的高手。

      苏槿棠愣愣看着,当他已经走到跟前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接过他递回的长剑,然后才诚心敬意地拍手称赞,那一刻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已然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有双眼流露出膜拜而激动的晶莹。

      然而在某一瞬间,脸上的喜悦有一丝黯淡,凝视着的双眼也不觉垂落,好像在回忆着某些事情,她说:“江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声抱歉。”苏槿棠努力地抬起头。

      江自流也好奇地笑着,问道:“哦?什么?”

      苏槿棠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压抑心中已久而无法言说的故事:“我……曾一度以为江大哥就是杀师公的仇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对不住。只是因为,师公死在一招很奇特的招式之下,而这样的招数,天下又有几人?我所知道的除了那位已经失踪的离火坛主,确实也就只有你了……”

      江自流霍然点头,道:“所以那日在凤凰山上,姑娘才对我们拔剑相向?”

      “都怪我太笨,很多事情没想清楚就……还请您接受我的道歉。”苏槿棠真诚地作揖致歉。

      苏槿棠这一举动却让江自流有些吃惊,下意识地扶起她的手臂,摇头道:“这不怪你,你不过是报仇心切,才会对我出手。望你能早日找到他,手刃仇人。”

      江自流温润的笑意让苏槿棠的心一下子舒坦了,虽然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勃然大怒,却没料想到他竟未曾放在心上,而且还毫不吝啬地指导她剑术。对于一个曾经与他有过敌意的人,能做到如此宽恕,又怎么能叫人不敬佩。

      苏槿棠露出羞怯的微笑:“多谢。我之所以一直跟着你们,去找医治小石的方法,也算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

      “哦?便只有这个原因吗?”江自流似有言外之意,笑容里多了几分戏谑的深意。

      苏槿棠羞赧着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南宫徽的模样。她轻声道:“对,对啊。但这次回去天师道之后,大概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虽说门有门规,但无论是替师公报仇,还是救小石,都并非违背天道正义之事,不知为何师父却反对我去做?”她眼里有一丝惆怅。

      “你师父大概也是担心你的安危罢。”江自流兀自走向河边,悄然移开的视线停驻在晨光照射的尽头,深远而飘忽,“其实有很多事,即便你认为是对的,与他人无关,却总不能得到他人的认同与理解,甚至要失去或背弃一些人和事,若没有足够坚定的心智,执着的心念,又岂敢孤注一掷?但不管是什么,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何不按自己心意去做,如此,方能无悔。”

      苏槿棠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江自流这句话已然深深印在她的心里,或领悟或警醒,她似乎会更清晰地看清自己要走的道:“江大哥,你说得对,就算回到当初,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早膳过后的应家坞已然人群四散,空荡的庭院里萦绕着沉闷的气息。江心石若无其事地游荡在偌大的空庭中,思绪渐渐地被这烦闷侵占,只剩一副落寞的驱壳。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咦?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江心石打了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一个陌生的境地。这个并不是特别大的庭院在一棵青苍而壮实的大树下,被笼罩的清新凉快,而树下,有一张古朴的铸台,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制具,铸台旁边也只有一间极为普通的房子,上面却赫赫写着“铸剑阁”三个字。

      虽然这里的景色极为普通,却是应家坞最重要的地方,曾伯也曾嘱咐过他们不能进入门府重地,他竟连自己走到了铸剑阁也毫无察觉,一下子脸上布满羞愧。

      而此刻站在他跟前的应荷却没有特别生气,只是对他的失神露出几分关心。

      江心石作揖道:“方才我想得入神,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实在是抱歉。因为……我看大家都好像很忙的样子,大哥陪槿棠姐去练剑,洛姑娘整天呆在炼药房里,连平常最悠闲的南宫,也不知怎么的,今天都不怎么搭理我。我有些闷得慌,便出来到处走走了。”

      应荷大方地摆摆手,笑容依旧爽朗:“没关系,只要不把铸剑阁里的东西弄糟就好了。”

      江心石尴尬地笑着,虽然她并不怪责,但自己毕竟是客,当是遵守规矩。只觉今日应荷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而此刻的她正轻装便衣,背上背着竹篓子,里头还装着各种各样的工具,看起来似乎要去干什么活儿,便问道:“对了,你拿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出门去吗?”

      应荷点头道:“是呀,反正闲得无事,就去附近的山上采采矿咯,铸剑房里的矿石也快没了。”

      “你去采矿?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呢?带我去吧,我帮你。”

      应荷脸上有些泛红,她从没有听过有男子这样关心过她,毕竟对她而言,自己去采矿是理所当然的事,心里不禁萌出一丝感动,却嘟着嘴道:“怎么不可以?我从小就做这个,才没你说得那么娇弱呢!倒是你,脸色还是那么差,连走路都要倒下的样子,还敢说我?赶紧回去休息吧,你要是受了伤,你亲朋好友那边我可没法交代了。”

      江心石神色痛苦无奈,仿佛像喝了一碗苦茶一样,他叹道:“我已经好几天都呆在房间里了,不是吃就是睡,就算没病也快憋出病来了。虽然我还活生生站在这里,但这样什么都不干,跟死了还有什么差别,我才不想像个活死人一样。”

      尽管应荷最初还是百般不同意,但江心石的不依不挠终究还是将她说服了:“好吧好吧,瞧你说得这么可怜,那你跟着我好了,但你一定要听我的,可不许乱动乱跑!”

      “好好好,应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江心石沉郁的脸一下子欢腾雀跃起来,就像牢笼里被放出的小鸟,连动作也变得利索起来,他二话不说便取过应荷的竹篓,背到自己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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