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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镜未彻 ...

  •   “江先生……”

      身后传来温柔的一声,让江自流猛然警惕起来。

      是洛紫凝的声音。

      原本还残余着法术幻光的指尖,已然深深藏于青衣袖中:“原来是洛姑娘……想不到你也在这么短时间内破除幻术了。”他回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慢道。

      “我只是刚刚从幻镜里面出来,这幻术手法极高,紫凝能在逃出纯属侥幸而已。”洛紫凝注视着卧倒在地上虚弱的上官蒿如,不觉轻皱眉头,“我方才听到声音便往这边来了,她……”

      江自流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上官蒿如,道:“她就是这幻术的操控者,上官蒿如。若想要逃出这里,必须先将她打败,如今她受了重伤,过不了多久这幻术就会失效。”

      洛紫凝看着江自流煞白的脸和嘴角微微渗出的鲜血,急切问道:“你也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小伤。”江自流轻轻摇头,尽然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相信只是小伤小痛,只是故作无事,免得洛紫凝对自己过于关心。

      上官蒿如凄切地望着洛紫凝,缓缓向她伸出手,发出哀求的长吟。尽管她身上的伤口并不大,但让她疼痛得无法说话,而流血也根本无法止住,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浸染了她半边衣裳。

      此前,曾困于上官蒿如的幻镜中,虽无前仇旧怨,但也绝不算什么朋友,但面对渐渐流逝的生命,洛紫凝还是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救她的时候,镜殿竟有些微微的颤动,壁上破裂的颇黎碎片也簌簌落下,映出那些梦幻迷离的光芒也一瞬间收了回去!

      幻境之力已然消除。

      他们身旁随即闪现一团明光,光中还隐约看到几个影子,仿佛一轮法阵,将什么东西带到这里。待那耀眼的光亮猛然消失,一眼看去便是南宫徽与苏槿棠相互搀扶的身影。南宫徽似乎被瞬间转变的环境唤醒了意识,在急切的环顾中看到了江自流和洛紫凝,紧绷而哀愁的面容刹那舒缓下来,声音里掩不住激动和狂喜:“小江,果然是你破除了幻术!”

      就连身旁身手不弱的苏槿棠,看到了同伴,也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重重的长舒一口气。脸上还凝固着此前的焦虑,但嘴角已有一丝欣然的微笑,道:“所幸,大家都平安无事!不过啊……这儿还有一个疯子呢。”她无力地抬起手中的长剑,指了指眼前不过一丈的那个人影。

      尹新月。

      尹新月的到来是预料之中,重要的是所有在这个幻阵中的人,包括布阵者,此刻已俨然到齐,虽与所有人预想的结果或多或少有些偏差。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断然不会那么简单。

      首先让众人震惊的是尹新月,他好像还不知道幻术已经消除,甚至不知还有其他人正站在他的周围。他半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埋着,在一片晦暗的阴影下,睁着一双木讷而又凛冽的双眼,神色空洞似乎还陷在迷幻之中。

      他的背影剧烈地颤抖着,看似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兽,独自蜷缩。然则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在暗自冷笑,不带任何感情,看上去十分可怖,干裂的嘴唇上还有一丝半凝固的血迹,显然是苏槿棠与之对抗所为。

      冷冷勾起的嘴唇忽然阴森地裂开,好似一只发怒的困兽,发出戚戚的低吟,然后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来:“哼!以我的实力,有什么比不上那几个废物?我为离火坛付出了这么多,你们却不屑一顾,全然只顾自己的利益……”

      听到“离火坛”三个字,几人不觉地面面相觑,关于魔教的一切总会让所有人警惕而又好奇,特别出自曾经出身于离火坛的尹新月口中,比那些流传在外的传闻会更有信服力,更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

      尹新月缓缓站起来,冰冷而憎怨的面容被阴冷的狂笑扭曲:“总有一天,待我功力冠绝天下,让你们跪着来见我!”

      话音未落,他布衣双袖忽然无风自舞,一片如寒雾般的微光萦绕在双手间,好似在袖中隐藏着一场风雪,众人不知他在幻境里究竟看到什么,也无法预知他将会有怎样的行动,只能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那酝酿已久的冰寒眼看便要奔涌而出,尹新月发出凄厉的狂啸,却失重跪倒在地上,神色痛苦地用双手紧紧捂住脑门,似乎又遭到幻术的侵噬,扭曲了他的意识。

      “你们所谓正道之士,不过一群自恃清高的无胆鼠辈,口口声声说魔教之术血腥诡谲,天理难容,到底是技不如人,生怕有朝一日被魔教所取代,才以所谓苍生大义作为幌子。”他的眼睛如嗜血般通红,像一只发狂坠魔的妖兽,正在幻术的折磨下极力挣扎,“你们这群伪君子全都该死!”

      尹新月恐怖的双眼正直直逼视着自己,而且对武林正道出言诋毁,对于天师道出身的苏槿棠来说简直是怒不可言,她咬牙切齿地执起剑,直指向尹新月的眉间,怒嗔道:“竟如此草菅人命,不愧是魔教训出来的恶徒!”

      尹新月赫然抬起头,眼中弥漫的血色有增无减,如一团鬼魅之火:“人命?我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命,都给我退开!凡是挡住我去路的人,都得死!”

      苏槿棠愕然震颤,原以为他还沉浸在幻觉中,竟然还听见她在说什么,然而面对她的剑锋却又无动于衷,狐疑道:“怎么……他还听见我说话?”

      洛紫凝仔细观察了一会,才放心地走上前来:“其实上官蒿如受了重伤之后,幻阵就已经渐渐消除了。他跟我们一样,已不会再被幻术所迷惑。只是……他怨念太深,反倒将自己困住了。”

      这样一说,尹新月却依旧还在幻觉中,苏槿棠才冷冷笑着,将剑尖逼向尹新月:“这正好,这样的人早应杀了他!”

      长剑于尹新月,只剩三寸之余。

      就在这一瞬之间,尹新月猛然抬起头,那凶狠扭曲的模样吓得苏槿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尹新月眼眶内的血红赫然消散,只余一双渐渐缩小恢复的瞳孔。

      “苏姑娘,小心!”江自流在身后喊道。

      江自流这一提醒,才让苏槿棠反应过来,此时眼前的尹新月目光如炬,自己的脸庞正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珠子里,与方才空洞失焦的眼神截然不同,显然已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她想要止住前跃的步伐,然而这一刻尹新月已经于袖间凝成一股凌冽的剑气,伸手成掌,往苏槿棠要害推去。

      剑气飞速地接近眼前,快得几乎让人惊厥,苏槿棠倒吸一口气,马上提剑格挡在额前两寸之处。然而尹新月的剑气太过猛烈,而她又来不及使出力气,剑气恰恰击中剑身,却将苏槿棠击开了两丈开外,因为额头受到强烈弹击,她触地后竟无意识地往后倒下。所幸南宫徽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臂,才避免撞到头部。

      尹新月眼里没有一丝善意,环顾了一眼跟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南宫徽几人,看到他们跟自己一样都受了伤,便少了几分顾忌。而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伏倒在地上的上官蒿如身上。

      感到尹新月扫视在自己身上冷冷的目光,她不禁抽搐似的挣扎了一下,极力想让自己站起来起来,然后离开这里,虽然伤口已不像此前疼痛,然而生命流逝之快令她绝望,她竟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连续尝试了好几下后,终于不再挣扎,体力已然耗尽的她,眼里只剩无边的空洞与绝望。

      “上官蒿如,你居然骗我!”尹新月冷傲地俯视着脚跟旁虚弱的上官蒿如,坚如凝冰的眼里忽然燃起两团怒火。

      上官蒿如僵硬地咧嘴笑着,眼里有一丝鄙夷:“连我的幻阵……都走不出来,还凭什么要我……帮你?”

      “哼……那你便去死吧!”尹新月袖中窜出的寒风将她散落的发丝吹得更加凌乱。

      “你……慢着!”上官蒿如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死亡的气息是如此接近,近到可以拂动眼睫,原本已是心灰意冷,然而真正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真的害怕了,声音也变得尖锐而颤抖,“如今我受了重伤,你就这样动手……是否有失公允?你,就不怕传到江湖上……他们会怎么看你?”

      尹新月兀自走了两步,顺势撇开上官蒿如的手,冷冷道:“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我不是正道那群伪君子。我只是要你死,不需要谈什么公允,你……便安心上路吧。”

      酝酿已久的的寒气终于迸发而出,顺着风势,仿佛有千万把带刺的风刃往上官蒿如身上刺去。上官蒿如发出一声哀嚎,那些半透明的气刃竟像尖刀一样刺穿她的身体,奔涌出一束束鲜红绝艳的血花,溅满了周围的地面。

      尹新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左手一挥袖,便将上官蒿如整个掀起,凌空在半空中,血液仍像雨滴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此刻他的右边袖子暗处已出现了一轮极其微弱的白芒,正环绕着他指尖极速的回旋,普通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就算,你今日杀了我,你……仍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迎着腥甜的烈风,上官蒿如疯狂地瞪大双眼,厉声道,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鲜血布满了她的唇舌牙齿,使她那凄绝的狂笑变得触目惊心,恐怖诡谲。

      新月刀既出,就在这一瞬之间,一股耀眼的光芒像离弦之箭般射向尹新月的后背,将他狠狠地击飞在水玉之座上,头部撞击在坚硬的王座上使他昏死过去。

      失去法术支撑的上官蒿如也重重地摔落,无力挣扎,模糊的视野中,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江自流也恰恰垂下右手。竟然是江自流救了她,这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已然无力回天,他居然还要多此一举,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眼看上官蒿如快不行了,洛紫凝上前去给她输送真气,好让她性命得以片刻延续:“上官蒿如,这附近数个村子的村民离奇死去,是不是你做的?”

      上官蒿如半睁着双眼,对洛紫凝此时愚昧的做法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同时用微弱的声音回应:“是……又怎样?”

      洛紫凝猛然蹙眉,不觉中断了输送给上官蒿如的真气,悻悻道:“那些都只是无辜的老百姓,他们跟你有什么仇怨?”

      她傲慢地哼笑了一声:“原本便是……低贱的下民,作为我,提升功力的试验品……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你!”洛紫凝心头一紧,对这个曾想要挽救的女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憎恨,她眼角不知不觉充斥着泪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哪怕再平凡的人都有他们生存的权利。生命一旦逝去便无法重来,你如今,不是也想要活着吗?”

      洛紫凝愤恨的话语还萦绕在镜殿的每一个角落,而上官蒿如却没有再回答,她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双眼都未完全闭上,精致的脸庞苍白得像一张纸,上面凌乱地铺着血色,如同画里绽放的红梅,静立皑皑雪中。

      “她死了。”江自流淡淡道。

      洛紫凝哀伤地看着上官蒿如已经冰凉的尸身,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只能无奈摇头,却不知如何表达心底五味杂陈的感觉。

      南宫徽上前走到尹新月身边,伸手探进他的腰囊,摸出那颗追索已久的幽蓝珠子,收入自己裹中。经历一路的艰辛,终于把樊香龙珠夺了回来,虽然搁下心里的一块石头,但不代表他便能就此松懈,他必须及时赶回去接应独自留在西井村的江心石,还要把龙珠归还给樊香龙女以换取活龙血,他不能再耽搁一刻。

      南宫徽走到洛紫凝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我们走吧。”

      洛紫凝轻轻点头,当她站起身来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躺在水玉宝座旁的尹新月,因额头受到强烈的撞击,流血汩汩从伤口渗出,眼看便要像上官蒿如那般失血而死,她忽然顿住脚步。

      “等等。”她转身走到尹新月身旁,将他扶起。

      苏槿棠惊诧地瞪着杏眼,全然不理解她为何要如此做,特别是对自己憎恨的,也曾是害过他们的人:“洛姑娘!这样的人你还要救他?说不定哪一天他还会反咬你一口!”

      “没错!洛姑娘,我知道你们当大夫的,都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但好歹也看看是什么人再救吧。”南宫徽也是看不下去,帮忙劝说道,“他想要的樊香龙珠我们才刚刚拿回来,你就让他跟着太危险了!”

      尽管所有人都不支持救尹新月,洛紫凝却并未因此动摇,她用单薄的身躯将尹新月扶起来:“抱歉,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我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虽然她脸上一如往常般平静,众人却看到她眼中那股无法撼动的坚持。

      江自流独自思量了一会,笑道:“既然洛姑娘如此坚决,我们也不会阻挠,一切大小事情,还是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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