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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幻镜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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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徽捂着沉重的脑袋,眼前是一片扭曲的模糊,但除了他自己,显然已看不见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只感觉到周围黄澄澄的灯光:“糟了,真是中了幻术!”
待他视线慢慢清晰起来,如他预料的一样,一样华美的厅堂,就连摆设的细节也都一样,只是身边已经不见了一起进来的朋友们。本来就是武功法术皆废的他,此刻身边没有能人异士,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留在这里也只是死路一条,只能靠自己走出这里了。
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慢慢地靠近一扇门,慢慢地伸出手,心跳如擂鼓般颤动,他只希望门后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南宫。”
这一声呼唤,让他惊吓地差点跳起来,犹如一条紧绷的绳忽然被剪断一般,随着砰然的心跳,整个身体的颤抖了一番。
所幸的是这个是人的声音,而且是他所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江自流,正伫立在一丈远处。他整个紧绷的身躯一下子便放松下来。
“小江!还是……幻象?”本来应该是高兴的表情,但想了想刚才他陷入幻术的情景,他忽然又犹豫了,人在自己绝望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相信别人,这很可能是施术之人布下的陷阱!
江自流看着他呆滞的动作,疑惑的表情,不禁笑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还看不出我是真是假?”
南宫徽有认真地看了一遍,确实,不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和自己认识的江自流无甚差异,这才松下一口气,无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道行,我就是怕被这幻术所骗!趁我们还没中招,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还有,苏姑娘和洛姑娘她们恐怕也有危险!”
江自流缓缓摇头道:“心急也没有用,这里的布置极其复杂,况且如今我们在施法之人布下的法阵中,无论武功法术都难以施展,我们还是边走边想办法吧。”
两人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依旧是明晃晃的灯火,依旧是金碧辉煌的装潢,似乎完全是复制而来的,连摆设也都一致。重复地走过了几个相同的房子之后,依旧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或是任何异象,本来应有的紧张感已然被消磨成百无聊赖。然而,一路的无话却让他有了另一种不安,江自流的背影在眼前晃动,如同往昔般超尘拔俗,却透出一股冷漠的气息,似乎变换了个人似的。
“小江,巫山一行可还顺利?”南宫徽谨慎地瞥了他一眼。
江自流停驻脚步,微微转过头,笑道:“巫山?我去的可是望月之巅,南宫你不是知道的么?还是……你还在试探我到底是真还是假?”
南宫徽哑口无言,因为他现在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江自流,虽然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江自流的回答与他所知的分毫不错,他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若真的是小江,他又会对朋友怀疑感到非常愧疚。
见他将信将疑的思虑着,江自流并没有过多解释,只继续道来:“确实我已顺利到达那里了,那里的仙人说石儿的病奇杂难治,能熬到今日已算奇迹。”
“难道寻找了这么多年,还是……”果然,关于江心石的病况,又让他重新相信起来,不管幻术再厉害,幻魅不会连江心石的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江自流重重叹息,之后又真挚地看着南宫徽的双眼,似乎要将其刺穿:“倒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还需要南宫你的帮助。”
“到底是什么?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江自流紧蹙的眉头稍稍展开,一字一句地道:“就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南宫徽喃喃重复道,刚压抑下去的不安又开始在眼眸中流转。
“这个人,必须与石儿长期相处,以达心意相通。如此,即便不是亲生血脉,在交移魂魄的时候才会顺利无阻。”江自流似乎看不到他的惶惶不安,直视他的双眼竟是那么气定神闲,“这个……叫做缚魂珠,用以暂时束缚魂魄。”
南宫徽心底不禁一颤,觉得这是多么地可笑,然而他却笑不出来:“所以,小江你的意思是,让我牺牲,然后把我的身体作为小石灵魂的新宿体?”
“石儿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若不尽快换一具新的躯体,恐怕要……”江自流开始轻轻蹙眉,摇头道,“南宫,你应该知道,若只是换命,我愿意牺牲我自己,只是这种法术非常复杂,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所以,必须由我来操持。”
虽然提及江心石他确实流露出几分伤心,而南宫徽看来却是那样虚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心底里不愿相信他说的一字一句:“若是我的牺牲,能够换小石一命,我倒没有理由不愿意。只是……小江你这番话,却让我惊惶了。”
“如何说?难道南宫你害怕死亡?或是说,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替你完成。”江自流侃侃而道。
“我惶恐是因为,我不相信小江会这么轻易地叫我去死!你不是真的小江,你是幻术所变的!”南宫徽厉声道。
江自流静静地看着疑惑又愤懑的眼睛,没有立刻反驳,似笑非笑地闭上了双眸,淡淡道:“确实,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怎么也不会想去伤害你。但友情再深,有怎么比得过我和石儿的血浓于水。假如我有其他办法,我不会如此笃定地告诉你,如果,非要牺牲你才能成全石儿,我亦会毫不留情!”
南宫徽不知觉地后退两步,不是因为他说的话太无情。他觉得荒唐的是,在这一瞬间,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他竟无法断定眼前这个江自流究竟是真是假。这数年的相识,都如此枉费吗?他凭什么把小江当做挚友?
见南宫徽惊吓得迷失了神智,江自流依旧是泰然自若,仿佛面对着一湖净水,道:“如果你自己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他带着温润的笑意,慢慢向南宫徽走去。
忽然,他猛然伸手掐住南宫徽的喉咙,温文如玉的身躯里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从江自流的身体里直传到他每一个指尖,将南宫徽整个脖子紧紧锁住。
南宫徽极力地挣扎,但江自流的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似乎真的想要了他的命,而他也真的感觉到自己会在转眼之间死去。本来压抑而嘶哑的喊叫,到最后已变成无力的呜咽,困难的呼吸让心跳急剧地加快,眼前江自流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只听到他虚无缥缈的话语,却似是来自地狱的嘲笑。
忽然胸口剧烈地疼痛,好像被用力打了一拳,然而还沉浸于窒息边缘来不及反应,便倒后飞出了两丈远,重重摔在了地上。原本呼吸被扼在喉间,经过这一摔,气血忽然上涌冲破阻塞,虽然使得恢复了呼吸,但连续急促地咳嗽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南宫!南宫!你没事吧?”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持续的咳嗽之后,似乎耗去了不少体力,南宫徽狰狞地瘫在地上,渐渐地恢复了呼吸。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才慢慢感到头颅沉重欲裂,不禁伸手捂住脑门,虚弱道:“我,我的头好疼……”
直到身旁有一双手扶起了他,南宫徽才慢慢睁开双眼,眼前浮现一个陌生的场景,与刚进来时的景象完全不同,只有极其简单的一片光滑地面,还有四方墙壁,看起来就像一个盒子般。然而这并不是普通的地板墙壁,而全部被覆上六整块磨得光亮的西域颇黎,仿佛六张巨大的镜子,倒映出他密密麻麻的无数的身影,而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
他眼光转回了身旁,是一张清丽而又熟悉的脸庞,还有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流露着担忧和关心。
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是苏槿棠,而方才与他一起,而且正想要杀死他的江自流,此刻已不知所踪:“小江呢?”
苏槿棠也疑惑地张望一下四周,回过头道:“江大哥?他没在这呀!你肯定是受了幻术的影响,才看到江大哥吧。”
“幻术?”他自言自语着,一只手捂着刺痛的脑袋,他努力回想起方才出现的那一幕,无力地半垂着眼眸,瞳孔有一瞬失焦,“不对啊……他就是小江,那语气动作简直一模一样,若是幻术变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苏槿棠摇头道:“这不是幻魅化成的,而是幻术已经控制你的思绪,产生幻觉。你眼前出现的一切,都是你脑中幻想出来的幻影,却又不单单是你的所想,就像梦境一般。你之所以会掐你自己,大概是幻术让你想到你害怕之事吧……”
南宫徽恍然觉悟过来,虽然那可怕的瞬间还历历在目,但愕然地发现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正赫赫在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来方才窒息的感觉不是被小江扼住喉咙,而是自己!他惊得脑袋发麻,这样夺人神智,杀人于无形的幻术实在是让人心惊,不知如今不知所踪的小江,还有洛紫凝是否也遇到了危险……
他回头看看苏槿棠,本想询问她是否也遇到凶险,只见她温润的眼眶竟有一圈红肿,看来她尽管独自破除了幻镜,在此之前想必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才让她这样一个天真乐观的姑娘伤心落泪。
“你……也还好吧?”南宫徽慰问道。
他这一问让苏槿棠有些惊愕,她羞赧地埋下头,稍稍掩盖着自己通红的双目,却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毕竟作为分享过彼此秘密的同伴,她也不想刻意隐瞒。
“我看到了杀死师公的仇人,虽然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他的身影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她眼中悲伤又愤怒,仿佛那一幕又在瞳孔里重现,“他残害了师公,折磨得生不如死,还杀死了师兄他们,让师父以为是我背叛了师门,与仇人联手杀害同门。”
“我当时拼命地解释,但师父就是不相信我,他说我勾结邪教妖人,杀害同门,不配做天师道弟子,不配做师公钟爱的徒孙,就算做鬼也要我不得好死……”她眼眶再次被泪水湿润。
南宫徽轻轻抚着她的背,道:“你师父那么疼爱你,而且这事太荒唐了,他怎么可能怀疑你呢?这绝对不可能。”
苏槿棠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当时幻镜里的景象实在太逼真,师父的话也……让我错愕不已,便失去了理智。那时我以为这误会永远都无法解释清楚,便想要以死明志,现在看来这就是这幻术的陷进所在。”
“不过当我拔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幸亏我没有动手杀死自己。”她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眼中似闪烁着火焰,“我想着,不管是怎样的绝望,在死之前,我必须手刃仇人!”
南宫徽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点头道:“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在南宫徽的安抚下,苏槿棠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嗯,现在我们赶紧逃出去吧,不然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苏槿棠对他微微一笑,从前未曾有过的温柔,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慢慢变得习惯,她却并没有察觉,好像这一切随着时间的生长,自然而然的像春草般生根发芽。两人并肩而走,虽有沉默之时,却有种无言的信任和安宁。
在此境的某一处,是一个比这个房间大上几倍的空间,周围布满着同样的颇黎,只是并不是磨得光滑的一整块,而是天然的凹凸零碎,甚至在不同的角落还有不同颜色种类的颇黎,每一小块都坦露着光滑的一面,就像被放了上千万片细小的镜子,一旦空间里有细微的变动,整一片颇黎上便有了诡谲的扭曲,就像一幅光怪陆离的曼荼罗坛场。
在这片珍奇西域宝石之间,摆置着一个同样由珍贵水玉打造的王座,这上面却坐着一个妩媚的女子。
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身上穿戴着华丽的装饰,衣着江南的丝绸,涂抹着天竺香料,佩戴着西域的宝石,大概长期处于这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多少也收藏着一些各国的稀世珍宝,然而拥有这一大片的颇黎,却不是一般商人能够企及的。
女子慵懒而优雅地倚在座上,像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正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她忽然娇媚而高傲地笑了一下,道:“这巨大的幻镜宫殿是我历经数年才打造完成的,多得那些异国商人,在我的操控之下,给我运来了这多么稀世的颇黎,不仅能助我修炼幻术,这迷离幻变的绚丽我也非常喜欢。怎么样?参观了一趟是否还觉得满意?”
她眼睛似乎都没动一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就在下一刻,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竟走出来一个人影。女子眼中充满自傲的笑意,因为在这巨大的镜殿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一切事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