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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依岸浮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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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叩门声。舒敖将微敞的门轻轻推开,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晚辈洛紫凝见过傅夫人。”她轻轻俯身,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只是那美丽的容颜比之前更显清瘦。
众人大感意外,自从离开龙崖山庄后,便觉得不会再见洛紫凝了,至少不会这么快。依这时间算,大概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洛紫凝便也赶往安陆。但是龙崖山庄已是对江心石的病束手无策,那洛紫凝的到来,难道已有了新的办法?
傅还香觉得疑惑,微微望了一眼江自流,道:“竟然是洛姑娘?没想到你也来了,怎地……没和江公子他们同行?”
洛紫凝淡然微笑,道:“是这样的,江小公子的病情着实棘手,我们暂时还找不到医治的办法,本以为与江先生他们就此分别,但掌门仁慈,不忍弃之不顾,遂派我跟随照顾。待我师父云游归来,再看看是否有医治的办法。至于临别之日,紫凝来不及送行,实属有要事在身,望江先生和南宫公子见谅。”洛紫凝倾身作揖。
南宫徽视线掠过江自流与洛紫凝,总觉得气氛有一丝尴尬,令他十分疑惑,不是因为她的解释有什么可疑之处,而是此刻江自流也没有要回应的意思,脸上平静得有些冰冷,总让人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嫌隙。
傅还香无奈一笑,只道:“难得龙崖庄主如此仁义。我看这早茶也喝得差不多,洛姑娘亦是刚刚落脚,我先命人给你安排一间房。”
洛紫凝欠身答谢:“多谢傅夫人。不过,我想先看看江小公子状况如何。”她轻轻看向了江自流。
江自流没有回望她,只是点了点头,便独自向院子外走去。
夜晚。
南宫徽推开了江心石的房门,只见洛紫凝坐在江心石的床边低头出神,似是有什么心事。他走了过去,问道:“洛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小石他身体……”
洛紫凝颤栗了一下,才知道有人走了进来,她笑着摇头道:“没事,江小公子这两天虽一直昏睡,但只是劳累所致,他身体却比在龙崖山庄时好了很多,南宫公子不必担心。”
“那便好。洛姑娘,或许我之前对你有些误解,真的非常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南宫徽虽然对她似乎还是不够了解,但自从遇见她,一路上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对江心石的关切更是毋庸置疑的。单只今天,便往江心石这里跑了三四趟,虽然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是,这世上确实存在着一些真正善良的人,在他看来洛紫凝便是这样的女子。
洛紫凝笑道:“那些事我都忘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对了,今天我到的时候,好像听到你们在讨论江先生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还是为了小石的事情,他说要前往望月之巅求仙人指点,想必也是心意已决。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小石知道,他一直不想连累我们,怕他要是知道了,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南宫徽无奈苦笑。
洛紫凝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本我来是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寻找活龙血,既然江先生要前去昆仑,我与你和苏姑娘去无妨?”
“活龙血?听起来像个药引子,难道洛姑娘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南宫徽问道。
洛紫凝盈盈浅笑,却有些无奈:“我可没有这能耐。也不算什么办法,只是一种能让人强身益体,延年益寿的药引罢了,不过唯有靠这些药,才能争取更多时间去找治愈的办法。”
“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他双眼瞬间泛着熠熠光辉。
洛紫凝看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心底竟有些震颤。虽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也是无法改变多少,南宫徽却已是心满意足,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渴望,又经历多少难忘的过往,才有这样的感情。看似平常的神情,她仿佛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关切。
洛紫凝淡淡笑道:“等江先生走了之后,我们便出发吧。”
“好好,我这便去跟苏姑娘说,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便兴高采烈地往外头走去。
洛紫凝的笑容凝固在思绪中的脸上,忘了散去。直到一袭凉风从外头吹进,有几分清凉,她才发现南宫徽方才匆匆离去,竟忘了关上房门。她起身准备关门,却发现垭口的杏树旁鼓动着一袭淡雅的青色,她一看便知是江自流。她明眸低垂,似乎想到什么,她掩上江心石的房门,径自走向了江自流。
洛紫凝轻轻走到江自流身后,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而江自流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在她脚步刚停下的时候,便开口问道:“有劳洛姑娘几次三番看望照料石儿,想必病情定有所好转。”
洛紫凝能感觉到这袭面而来的冰凉,淡淡笑道:“江小公子的病情,比刚起开龙崖山庄那时还要好上许多,却并不是紫凝或是龙崖山庄的功劳。按理说,经历一番路途,原本的精气应该有所耗减,然而我发现他体内竟有另一股力量在牵制他紊乱的气息,定然十分强大。若只是一人之力,不论此人内功有多强悍,此时想必已是内伤体虚了吧……”
话刚落下,她迅速转移到江自流左侧,点中了他胸前的膻中穴。
江自流一声闷哼,右手紧紧捂住胸口,一股腥甜从喉中涌出,却被他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洛紫凝没有惊诧,她清楚知道江自流此刻伤的不轻,她只是点中穴位让他的内气暂乱,无法强撑身体罢了。只是让她难过的是,以前从未看到过他冷峻从容的脸上像此刻般苍白痛苦,虽然只是表露出短暂的难堪。
她走到江自流面前,道:“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刚要去抓住他的手,江自流却刻意避开,冷冷道:“不必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
洛紫凝缓缓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脸色稍显尴尬,低头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还要去望月之巅,何况以你如今的状况,根本无法到达!”
江自流沉默良久,兀自转身,道:“你无需多虑,一切自有定夺。”
看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虽身负内伤,却未有露出一丝羸弱之态,那清逸的影子在夜色微风中依旧是风姿绰约,一如他在江湖传说中的模样。
洛紫凝久久凝视,凄迷的桃眸中似乎又多了一重浓雾。
在江自流离开之后,洛紫凝计划着与南宫徽和苏槿棠前去南阳寻找活龙血。此次寻药之旅结果却是难以预测,因为要找到活龙血必先要找到传说中的龙族。龙族主要居于深海,几乎无法寻觅踪迹,但也有部分修为较低或获绶封侯的龙族居住于大江河湖泊中。此番前去南阳,不仅因为南阳临近汉水,更主要是因为先前十数载中,曾出现过关于龙女现身的传闻,虽未必是真,但总比到茫茫大海上寻索要简单得多。
南阳位于中原腹地,西扼秦岭,有汉淮流经,山丘林立,自古以来的战略要地,自然也成为历史悠远之地,其资源文化丰厚,便使得十派之一的应家坞成立于此。
应家坞曾是江湖大派,以武器铸造著称,许多门派都望与之交好,以获取神兵利器,壮大门派。但最近十年间应家坞由盛转衰,特别是在前代门主应羽柯夫妇遭仇杀之后,关于应家坞的消息几乎在江湖上消匿,只剩虚名。
南宫徽几人此行正是要拜访应家坞,尽管不复当年,但毕竟是名门世家,在当地也颇有地位,所掌握的消息一定不会少。
应家坞位于南阳西郊,依着河流,其高耸的楼台在山林中格外显眼,并不难寻。相对其气派华美的大门来说,门庭却略显冷清,就连个门侍也没有。
大门紧闭着,周围也只是风叶虫鸟之声,像极了一所空宅。
南宫徽上前敲了敲门环,等待中几度怀疑是否还有人住在里面。
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大门经开出一条小缝,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人家探出半张脸来,眼里还有些惊诧,问道:“你们是……”
南宫徽拱手作揖,道:“在下南宫徽,和两位友人特来拜访应家坞主人。”
老人愣了愣,迟疑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大家请跟我进来吧。”
南宫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到了应家坞,果然已经被冷落到不用担心有敌人出现了吗?
被老人领着走在长廊上,偌大的院子里几乎见不着人影,转了一大圈连仆人也只有寥寥几个。望向宽广的西院一侧,在丛生的草木中隐隐看到数十个整齐俨然的铸剑台,已然能想象到昔日的辉煌场面。
在他们目不暇接地看着院落里各种事物景色,老人缓缓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访了,自从老爷夫人走了以后,门庭日渐衰落,门徒也接二连三地离去,最后便成了今日之冷清,实在是让你们见笑了。”
南宫徽道:“哪里。虽陷低谷,但应家依旧存在,想必也并非后继无人,是应氏后人?或是门下弟子?总会有翻身的机会,却为何一点消息也无?”
老人回头打量了一下南宫徽,点头道:“不错,老爷膝下有一双儿女,只可惜先人绝世之技,却未能在他们身上有所大成,应家铸不出好兵器,自然是无人问津。”
苏槿棠也上前问道:“老人家,恕我冒犯,我曾听闻前代应家掌门夫妇是为仇杀,按理说,为了断绝后顾之忧,应家后人也不会幸免,为何……”
老人顿了顿道:“老爷夫人势必保全应家血脉,必定有他们的方法,个中情况复杂,这个便不必多问了。”
刚来到正堂不久,众人身后便传来一把娇俏的声音:“曾伯,我刚想去铸剑房看看,就听小燕说来了客人,原来还真的有啊!”一位约莫十五六的少女身姿轻盈地蹦跳着进来。
老人拉着少女稚嫩的手,走到主座前:“小姐,这三位便是今日的客人。”
众人有些吃惊,没想到如今应家坞的当家竟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难怪这些年应家坞还是未能复兴起来。
女孩一双明亮的杏眼纯真地盯着他们三人,仿佛要用眼光把他们刺穿,一眼不眨的,让他们略觉尴尬。大概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父母也不在身旁,不知何为待客之道罢。
尽管这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当家的,但怎么说也是名门后代,南宫徽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在下南宫徽,我身旁两位是苏槿棠,洛紫凝。”
女孩灿烂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应荷,是这儿的主人。”
站在一旁的曾伯轻咳了一声,道:“各位请就坐吧,我已命人准备好茶水了。各位有何事但说无妨,我家小姐没见过多少世面,也不晓得婉转言辞。”
洛紫凝起身作揖,道:“应姑娘,那在下便不拐弯抹角了。我听闻近年来,南阳竟有关于龙女现身的传言,不知……是否属实?”
曾伯与应荷对视了一眼,道:“这个……的确是真的,只不过龙族难见,你们究竟所为何事?”
洛紫凝应道:“我们的一位朋友罹患重疾,需要一味活龙血作为药引。”
曾伯道:“那是怎样的疾病竟需要此等罕见药物,但我劝各位,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突然,门外的侍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道:“小姐,小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
应荷睁圆的眼睛散着喜悦的光芒:“真的吗?小锋回来了?快!快让他进来,我可想他了!”
“是的,小姐。”
过了不久,一个看上去未出十岁的男孩儿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姐,我回来了。我在家外面碰到这位兄弟,想向你打听几个人。”
众人回头看了看他所说之人,赫然是被他们遗落在安陆的江心石,竟然独自跟来了南阳,还是在大病初愈之际,委实叫人头疼。南宫徽差点窒息,不禁按住自己的额头。
江心石一见南宫徽几人,立即精神奕奕,虽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已然不是之前病恹恹的少年:“南宫,你们果然来了这里!”
南宫徽着实是高兴不起来,这固执的小子定是来碍事的,尽管他跟江自流都答应了不再为江心石的病奔忙,但要是知道他们都瞒着他到处寻找办法,肯定又要大肆发泄。他只能呵呵干笑两声,侧眼瞥了一眼苏槿棠。
苏槿棠连忙摆手,道:“绝对不是我说的!对,对了,小石你怎么会在这呢?”
江心石一脸不满,道:“别作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在房间说的话,我可都听着呢!我哥是这样,你们也……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无法面对自己……”言语中的愤懑忽然化作蹙在眉间的感伤,连最后那句话都几乎哽在喉里。
南宫徽已无言以对,尽管他不会放弃任何希望,但江心石的话,特别是之前用百草丹救苏槿棠之后,与江自流的争执,几乎让他动摇。这么多年来,他离开凤凰山做江湖买卖,除了生计,大部分原因是为江心石打听寻找灵药,本以为付出这么多之后,自己会是心安理得,却偏偏感到愧疚。
他与江自流一样,从未试问过江心石心中所想,任凭时光渐渐流逝,生命日渐远去,江心石却仿佛从未在世上真正活过,心中只有亏欠与空虚。然而他却不想放弃,这么多年努力,让江心石撑到如今,他又觉得一切都不后悔。这样的矛盾,在他心中共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