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58、流光堪惜(上)

　　下午的校庆活动结束时，蒋丹让路飒风帮自己挡着眼看就要围上来的人群，一个人遛了躲清净去。

　　无怪乎他人那么热情，实在是蒋丹刚到而立之年便拥有了一家获得过a轮投资的公司，更盛传那家公司商业价值估值几亿。这样的人物，假若蒋丹也只是他人，他也会迫切地想去结交一番的。

　　回到学校的曾经的学生总要缅怀一下的。所以蒋丹去了教学楼，食堂，林间小路，最后到了“蜇鸣社”。

　　这时的“蜇鸣社”没人，他便拿出了提前问秦淼要的钥匙。

　　“咯吱”门打开了。

　　因为已是下午，夕阳西下了，活动室除了左边被霞光照着还算明亮外，右边几乎都被黑暗遮住了。

　　蒋丹打开右手边的灯，活动室立刻明亮如晨。

　　他开始在活动室里缓缓穿梭，看每一样东西，感兴趣的就上手摸一摸。一路感慨这个由他一手创建的社团再没有什么当年的模样了。

　　他们当年没钱，所以活动室没有任何装饰，连必需品都稀缺。唯一充足的就是课桌，那时他们每人都能分到一套多。所以多的桌子便被拿来放资料、杂物、漫画等等，完美的伪装成为书柜和保险箱。

　　看到现在这间即使升级过也只能算用品一应俱全的简朴活动室，他不由得有些怀疑。他们当初居然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画漫画的吗？他居然曾经对那些简陋如此视而不见。那些和他现在公司的环境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看了半天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过去的历史遗留物，那是面极精致的台式镜。是当初“蜇鸣社”初建时欧洋放在这的，她总说“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所以一定要有镜子以便时时自省。

　　蒋丹缓步移动到那面放在收纳柜上的镜子正前方，镜中便出现了一个影像。

　　那身影一派成年人该有的稳重姿态，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内搭白色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装长裤。

　　蒋丹往镜前走进了两步，镜中出现了一张大脸。

　　蒋丹用手抚开短发，那双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出现在了镜中。那眼睛的眼神浑浊又深遂，再无什么情感浮于表面了。他又往下看了一下脸，那张脸不知是神情还是皮肤的原因，有些老态初显。

　　这镜中之景和他记忆里的镜中之景差别甚大。

　　【人到了30岁真的会老得那么快吗？！】

　　蒋丹摸了几下脸，想要找点过去的痕迹。可相似是相似，却又丝丝缕缕都透露出不同。他叹了口气，退出了镜面。

　　回忆往昔也不都是好事，明明他现在春风得意，为什么在这却又生出那么多的惆怅。这时的心情居然与那时听到那人说“蒋丹你现在比不上从前了！”一般的糟糕。

　　【她是不是也照过这面镜子，不知当时的她是什么模样？现在......现在的她又是什么模样了？】

　　蒋丹想起那人，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

　　他与那人早已互相知道多年，但真正相识却是在3年前。

　　那天，蒋丹刚从《面呈》杂志社主编办公室里走出来，那时的他依然保持着年轻人的活力，刚出门口就风风火火地疾步往外冲。

　　这时一声“小江”突然响起，以为有人在叫自己的他立刻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并转身。他的转变太快太突然，以至于结果变成他和走在他后面的女生贴面相对。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后来他才知道别人叫的不是“小蒋”而是“小江”，叫的便是那后他几步的女生，那女生便是“江惜良”。

　　蒋丹是“蜇鸣社”的创始人，江惜良知道他无可厚非。

　　但同时蒋丹也是知道江惜良的，即使离开了学校，蒋丹也未完全和蜇鸣社断绝联系。他偶尔也会收些消息，这些消息里最常的主角便是江惜良。

　　蒋丹常常感概命运冷酷阻碍了他俩，刚好在他走后，江惜良才入的大学，让他俩生生失去相见之机。

　　但后来他却感叹命运玄妙成就了他俩，在茫茫人海中都能遇上，这很难说不是天定的缘分！

　　后来他俩便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同时他们的工作又都和漫画相关，一切仿佛都是最好的样子。

　　蒋丹那时和朋友初建了工作室，靠接各种杂活艰难维持工作室的运营。而江惜良刚加入了一个动漫游戏公司。

　　说到收入情况，江惜良自然比蒋丹好太多，工作前景也是她更有保障一些。但那时的他们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他们聊日本漫画，聊中国漫画，聊漫画的未来，聊自己的未来。他们的心里填满了相通的幸福，每每只靠近彼此便觉嘴里泛甜。

　　可后来......困苦没有让他们产生畏惧，幸运却让一切幸福破碎了。

　　或许是因为互联网时代二次元盛行，也或许是因为资本突然看好漫画。具体原因无法据说，反正蒋丹那个在艰难求存的工作室突然被人看上了。投资1千万占了60%的股权，而后又给工作室做了个3亿的估值。

　　一家年收入不到百万的工作室居然能有几亿估值，在以前这话只能是骗子才能说得出口。但那时实在有太多绚烂的奇迹崛起，自认有见识的人深信这个估值的准确性，并广而告之。

　　蒋丹很快被投资人带成了有识之士，他看到了工作室的商业价值，看到了国漫的商业价值 ，现在只是上亿的事，不久这将是上十亿，上百亿的生意。

　　他开始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和江惜良一起侃现在谈未来的时间被他取消掉了。

　　他开始觉得才华不够用了，过去江惜良总不吝夸奖他的漫画才华。现在他却觉得经商的才华比漫画的才华要高级得多，若可以交换多好，他是一要当个商业天才的。漫画这种事他雇人来画就好，他成功了总有有才华的人来为他工作。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蒋丹的想法也迅速地改变着。

　　当他的工作室拿到批文同时开了两个动画时，蒋丹兴奋到了极点，他迫切地想要找人夸炫自己的成就。很自然地他想到了江惜良，那个温柔懂事，总是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人。

　　......

　　法国餐厅里，衣着得体的蒋丹抬手拨弄花瓶里的玫瑰花瓣。这段时间自己对江惜良有些冷待，他深感愧疚，便安排了这场浪漫的晚餐，想要弥补几分。

　　不久江惜良来了，她的神情有些冷淡，不像过去脸上一直会带着和煦的笑。

　　【果然生气了！】蒋丹那么想着。

　　蒋丹能理解江惜良的不愉快，天下任何女人被男朋友冷待都该有这表情，等一下他认错认罚，总能让江惜良消气。

　　蒋丹上前殷勤地给江惜良拉凳子，江惜良躬身回礼坐了下来。

　　“你看看想吃什么？”看到江惜良坐下，蒋丹将菜单递给了她。

　　“既然你选了这家餐厅，应该是做了调研的，就点他家出名的吧。”江惜良没有接过菜单，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拒绝，而是江惜良一贯习惯理性选择最优的方案，明显让清楚情况的蒋丹点结果会更好。

　　蒋丹自然是知道江惜良这点的，刚才是只是想争取表现，现在便也没有强求。他叫来服务生点了菜。

　　“对不起啊！惜良。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有些忽略你了。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会多花时间和你相处的！”在等菜的空闲时间，蒋丹一个劲地道歉，信誓旦旦做出承诺。

　　江惜良举杯喝水，“嗯”了一声表示答复。

　　蒋丹一听是这回应，瞬间知道事情不对了。他拉出一堆忙事来做详细说明，以表自己的无辜，然后赌咒发誓表示绝不再犯。

　　江惜良想叹气，她没有为蒋丹冷落自己而生气。若真是为漫画而忙到忘记她，她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心疼他，但是......

　　“听说你们要出动画了？”江惜良将话题转到了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听到是这个话题，蒋丹瞬间被点燃了 ，刚才他是怕没哄好江惜良便说这事会有反效果，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

　　现在江惜良自己提到这了 ，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炫耀一番自己的成就了：“是啊，厉害吧！那么快我们就能出动画了，还是两部。徐总说他到时候还会联系上电视台播。”蒋丹两手交握，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江惜良越说越兴奋。

　　江惜良皱了皱眉头道：“为什么不先出漫画试探一下市场反应，而要急着出动画？”

　　“要抢占先机啊，现在什么都是‘快’最重要！”蒋丹轻描淡写说道。

　　“你们人设都做完了？角色三视图都出了？故事脚本都写好了？”江惜良一连三问。她说的这些都是出动画最最基本需要的东西。

　　江惜良的问话语气其实很轻，却问得蒋丹变了脸色。

　　自然是没出完的，人设蒋丹他们就做完了几个主角的。主角的人物形象也都还没完全敲定，三视图更别提了，故事也只定了个大概走向。

　　慌乱只是一会儿，蒋丹很快找回了信心。他早已转换了思想，警告自己万不能再抱有过去的消极畏缩。此时在他的认知里过去的务实谨慎就是消极畏缩。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后续赶出来的，员工只要多加加班，就什么都有了，完全不会耽误事。”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作为互联网浪潮下飞天的猪，引力带来的必然沉重只是幻觉而已。

　　江惜良看了一眼蒋丹，这一眼很长，长到蒋丹有些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吗？”

　　“蒋丹你有多久没画漫画了？”

　　过去蒋丹画了新东西都会和江惜良分享，而后放进他房间书桌的抽屉里，但现在那个抽屉已经许久未被打开了 。江惜良甚至有种预感，或许那抽屉再难被打开了 。

　　“我最近忙啊！”蒋丹有些烦躁道。

　　刚才解释冷落了江惜良时蒋丹用了这个理由，那时江惜良没什么感觉，但现在说到画漫画时蒋丹又用了这个理由却惹火了江惜良。

　　“蒋丹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人了？！”江惜良提声质问。

　　蒋丹从未想过江惜良会有如此疾言厉色对自己高声的一天，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便也提高了声音：“我怎么忘记了？！我就是蒋丹啊！‘丹心’的老板啊！”

　　“老板？！”江惜良呵了一声。“什么老板？！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个老板，有什么稀奇。你该是漫画家蒋丹啊！是要当中国知名漫画家的蒋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