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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与子同德 ...

  •   人的感知真的可以混淆许多东西。

      明明已经是下午3点了,除了中午吃了顿饭,她们几人就一直在购物没停过。

      那位平时厌运恶动的姚乐芳今天却出奇了一点也没有疲惫之态,拿着衣服的样子像拿着一面旗帜亢奋得不得了,腾挪转移间步履轻盈,感觉一个不注意她甚至要当场跳一段舞。

      购物欲望被消耗得所剩无几的单、杨、罗、吕四人步伐却缓慢了许多,在姚乐芳进入一家店面挑选了几件衣服后,他们才挪动到店面门口。

      吕朝云和单觉看到店面里的小沙发便不顾形象地冲了过去,屁股一挨沙发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购物袋,耷拉下身体大大叹了口气。

      杨未之的累还没到影响她形象的地步,她看着两人的狼狈无奈一笑,慢慢走向他们。

      罗恕还走在杨未之后面,她倒不是不累,以至于不用争取时间休息。这样也不是说她很累,累到举步维艰,要在店门口蹉跎。

      而是她看到了左手边隔着3家店的那家店面-“无印良品”,一眼她便不太想走了。

      今天出来的人都抱有目的。对于罗恕来说,买衣服是其次,重中之重则是要买只画笔。

      一只有牌子,有渊源,有讲究,可自持身份的笔。

      在罗恕的“域”里时间是无穷的,空间是无穷的,自由也是无穷的。所以在那她可以随时、随地、无所顾忌地干任何事。

      但一切一旦到了现实,罗恕就变得畏惧不前了。她总觉得艰难险阻很多,要想成功必须有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和对的环境。但她又常常无法找到所谓的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环境。事态便一直僵持,她的人生也多半陷入龟缩之中。

      也不知道是哪天哪事让她突然发现一个顶好的突破方法,那便是在现实里找到一个特殊的物件,然后将那物件变成界碑、标志或者说是灯塔。只要罗恕碰到它,就感觉自己找到了最对的时间、最对的地点、最对的环境,她就可以安心开始一切。

      常人不能理解罗恕的这一行为,但其实或许罗恕就是属乌龟的,非要在她面前伸根棍子让她死死咬住,才能将她的头拖出壳来。

      今天罗恕想要买的这只笔,就是拖着她开始漫画之旅的那根“棍子”。

      漫画这件事很重要,那这根“棍子”就不能是随便的一只泯然众笔。罗恕看上“无印良品”这个自带“日本”、“文艺”、“故事”等诸多标签的店面就很容易理解了。

      她想去逛逛,所以踌躇着不想进服装店门,想要改道。但这样的想法和行为实施后,势必会有一系列后续,她必须去和其他几人告假,然后独自离开。这些让她很为难。

      外人经常看到罗恕一人,便以为她习惯独处。是,她是习惯,但这种习惯是被动的。她的独处都是他人放生她而后得来的。

      而所谓主动的独处,在她认知里就是留下其他人独自离开,所以她认为这该叫“甩掉”,甩掉亲善之人是多么违背道德的事,背负着无孔不入的道德负重跑马拉松的罗恕,承受不了负罪感的重击。

      所以她踌躇了半天后,还是没能按照心走,而是乖乖踏进了服装店。

      ......

      下午5点钟。北方的天到了这个点像是也犯困了,人流朝着和早上相反的方向涌动着。坐着扶手电梯下4楼的罗恕一行人也是计划着回家了。

      这时的罗恕还没有买笔,没有笔的她是绝无法开始她的漫画事业的。所以此刻她的心被她澎湃的事业欲反复撞击着,焦躁难安,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家出走破胸而出了。她立刻就要变成个没心的人了,濒死的困顿生出许多烦躁,也终于给了她一些不顾一切的勇气。

      罗恕看着前面几个稀稀拉拉不成列萎靡站着的人,往后推了两步和他们拉出一点距离。这点距离产生后,对比前面几人的归心似箭,罗恕立刻有了几分被落下之态。

      “我,我还不想回去。”罗恕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啊!”姚乐芳艰难回头哀嚎。购物撑起的兴奋消退后,疲惫排山倒海地反扑,所以此时这话在她听来无疑是噩耗。

      “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罗恕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会造出什么困扰,慌忙补充道。她本就没想过找他人一起,这种隐秘的心事自然是独属于自己的。

      说完话后尴尬的罗恕无助地等着其他人同意。其他人尴尬地听完罗恕的话后,表示自己也很无助。他们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动,但独留罗恕一人这种事他们又干不出来。

      尴尬的无奈往往需要情商高的人来化解,罗恕自然没那个情商,能圆滑地宾主尽欢似的独自离去。那就只能是其他人来圆滑解决困局了。

      ......

      “杨未之,你不累吗?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还是和他们一起走吧。”在去“无印良品”的路上,罗恕询问那个留下的人。

      “没事,他们3个是真的累垮了。但我其实还好,今天没怎么买东西。”罗恕看了眼步履稳健的杨未之,她这话倒真像那么回事,她现在的动作与早上也确实没有太大的出入,想来是真的不太累。究其原因也许是她没怎么逛,但也可能是其他,罗恕看不出来。

      罗恕觉得识人是这世间最难的事,最会识人的人最了解一人时也只能说识了那人大半。

      杨未之一直给人的感觉很清澈,所以会让初初相识的人就觉得懂她多半,但后来却发现好像一直只能懂那多半。那多半就像是她分配出来的,放进橱窗展示的死物,不收不进不改变。

      在其他店面算尽机关博眼球的时候,无印良品的风格就显得很特别、很和煦。颜色以白、灰、黑这些可说无色的颜色为主,物件也都尽是收敛气场、失之锋芒的。却把最有家庭感的东西放在门口,吸引客户进入。

      斗室之内,两三个家人,闲话家常似的选购商品,很温馨,连那些拥挤的窄道都成了增进感情的道具。真的像回到家一样,真的像和家人玩闹一样。

      “阿恕,你看,熊!”罗恕正跟在杨未之的身后穿过厨房用品区的过道。突然间,杨未之快走两步,好像拿起了什么东西,而后便小声尖呼并转身将自己展示给罗恕看。

      【这...还真是熊!】听声抬头的罗恕,只见杨未之将两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暗金色勺子交叉于脑后。在罗恕这视角下就看到两个大大的暗金半圆,像耳朵一样顶在杨未之的头上。

      “哈哈,有趣吧。”被逗的人呆住了,逗人的人反而自己笑了起来。

      “再看,兔子!”放下勺子的杨未之,又拿起两把银色的大刀。

      【其实是像狼的。】看着玩得欢乐的杨未之,罗恕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杨未之也没想着要罗恕机灵地捧她哏,与吕朝云总是想方设法地逗罗恕说话不同。杨未之和罗恕在一起时总是善解人意地说话,又蕙心纨质地沉默。

      罗恕不是不想说话,她只是孤独得不习惯将心腹内存之言宣泄出来而已。于是吕朝云和杨未之一个用急催的攻法,一个用温厚的守法,均是希望罗恕的世界别再那么寂寥。

      ......

      “是要买笔吗?哪种?”开始不想杨未之跟着,罗恕便只说了去买东西,却没细说要买什么,杨未之便也一直没问。一路悠然地到了无印良品,而后到又悠然地穿梭其中。直到到了办公用品区,杨未之看着拿起一支笔的罗恕才发问。

      “嗯,我想买只好用的自动画笔。”到了这,买笔的事就变成了理所当然,不再有被追问前因的必要,终于罗恕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画笔,画漫画的吗?我搜搜看。”看着罗恕一支一支地掏笔试手感很是麻烦的样子,杨未之拿出来ipone搜索了起来。

      “这款,这款网上评价不错,说拿来画画很好。”杨未之对着手机上的信息查看了一遍店里的笔,而后抽出一支红色的自动铅笔递给罗恕。

      罗恕接过笔,试了一下,确实不错,但她又不敢那么轻易决定买下。这种选择“棍子”的事,她干过许多次了,每次都干得极有仪式感,是她在向老天祷告祈求获取资格,这是她的情节戒不了。而仪式嘛,繁琐才显庄重,波折方证宝贵。

      所以今天这一路丝滑顺畅的流程,反而让她不安了。这些变得像是她独自做了决定,还未经老天审核。

      她便又去货架上拿出几支最贵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相同动作几个循环,结果还是那支红笔手感最好。虽然结果同样,但这下波折有了,再不是私自轻率的决定,罗恕放下心来,愉悦地去付了款。

      北方的白天像是被人追赶着的,只是一眨眼功夫,就溜得没影了。

      买笔花的时间并不多,但罗恕和杨未之在商场大门口看到的已是一片墨色了。更糟糕的是,行到半路这暗夜还突兀地下起了大雨。

      高空中的雨藏在墨色里隐去了身影,地上的雨倒是被路边的车灯照得清明。粗壮的雨线奋不顾身地猛冲向地面,你追我赶地给地面留下了一个个水洼,各种水的击打声混合萦绕在这夜中,十分刺耳。

      罗恕很愧疚,若早点离开,就不用直面这场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赶上这场雨了,这下我们回家麻烦了。”

      罗恕大多时候都习惯用沉默来处事。唯有愧疚的时候,她的反应很快。她会在任何人都未开口前说出“对不起”,她不能忍受别人的生活因她而受损伤。

      “不用道歉啊。这雨是避不了的,不是在这遇上,就是在后面遇上。而且我带伞了,出门的时候就看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雨,本想和你们说的。但你们冲得太快了,没来得及。”罗恕这才看到刚才杨未之掏摸半天拿出来的是把伞,杨未之将伞在身前撑了开来。那是把普通大小的橙色雨伞,平时一人刚好,但两人打就捉襟见肘了 。

      “来,我们一起打。”杨未之拉着躲闪着欲离开伞区域的罗恕的胳膊,她将伞遮住两人的头顶,但也仅仅是盖住了头而已,身体却失去了伞的全方位保护。

      看这情形罗恕自是不愿的,“你还是自己打吧,你帮我拿一下购物袋就好。”

      “别闹。”杨未之制止了罗恕的挣扎,将罗恕往身前拉了拉,把两人贴得更紧了。“购物袋道是可以用里面的手拿的。”杨未之把购物袋换到了拿伞的右手,示意罗恕把购物袋换到左手。

      “别动了,雨进来更多了。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淋雨的,这半边伞总是留给你的。你要是往外动,那就是给风留地方了。”

      “对不起,要是没我,你就可以自己打一把伞了,不用被雨淋。”

      “说什么傻话啊,你没有对不起我。在这风雨中有人同行,比有伞重要太多了。非要说的话,是我该感谢你,在这雨天暗夜中,你在我身边。”杨未之通过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调对着罗恕微笑。

      今天的罗恕不用愧疚。不用感觉别人对自己的付出是别人的恩德,是自己的负罪。谁付出谁受惠本就没那么分明,更别说还要给这些身份分个贵贱。

      这雨夜宽广得好像没有尽头,但还好夜雨再大也不能淹没那把小橙伞。那伞下的罗恕和杨未之,各淋湿了一个肩头。同享着一半安宁,一半风雨。

      ……

      过去罗恕的“域”是没有悲伤和困难等一切负面的极乐之地,那些都是现实中无法逃避的难,罗恕从未发现它们中有除了苦之外的半分温情,自然是死也不会放在“域”里。

      可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那片理想主义重到有些玄幻的地方却有了一块现实感满满的角落,里面有一望无际的暗,和冰冷刺骨的雨。

      ……

      2012年04月08日  星期天  晴

      在社团真的能学到很多,我真的能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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