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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冷白屋 ...

  •   南方的冬天不冻但却寒。

      当湿寒的空气像无数细虫般钻进身体,直刺骨髓四处肆虐的时候,南方人便知道,深冬到了。

      这是一场和空气的战斗,从来与雪无关。既无仇怨,那雪对南方人来说反而是馈赠。

      南方的雪实在太难得了,即使某年有幸遇上了,它也有着千金小姐的娇脾气,在那茫茫一片的天上千呼万唤才显出几小朵雪花的身影,它们身轻无力飘飘摇摇地在天上晃荡,无定向无定所,一丝微风就能带偏它们的轨迹。

      等到好不容易降了下来落在地上,身影又瞬间隐藏了起来,永生不复相见。因这些,南方人都为雪得了相思病。

      而北方对这一切的看法却全然不同。

      十一月到来的时候,暖气管微微有了些热气,姚乐芳便知道冬天到了。

      她挑了个众人都在的时候提醒全寝注意:“冬天到了,要添衣了。”

      北方有北方的行头,所以姚乐芳的“添衣”是让大家把这些行头拿出来。

      所谓的行头就是帽子、护耳、口罩、围巾、手套、厚羽绒服、厚绒裤、雪地靴之流。这些基本上都是南方用不上之物,所以这“添衣”到了其他几个南方人那就变成了重新添置之意。

      ......

      今天的暖气完美地执行了它的职责,在床上睡得安逸的罗恕等人一点也不知道这天已经大不相同了。

      “雪!是雪!好厚的雪!!”一声声遥远的呼喊钻入了罗恕的耳中。

      【雪?】不甚清明的罗恕潜意识里也被这个字惊得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稍微清明一些懂了“雪”的意思后,她更是扒着床边的护栏,将前半身用力地向下探出看向窗外。

      但窗外的景象被窗帘紧紧包住,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

      焦急的罗恕匆忙间高手附身,迅捷地完成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手撑、脚踏几下就来到了床下,她拎上外套将自己一裹便冲向了窗边。

      “哗”的一声罗恕拉开了窗帘。

      【这世间换了颜色。】这是当时罗恕最直观的感受。

      她觉得自己拉开的不是窗帘,而是一副国画的围布。

      天之力多么神奇,仅仅一觉过后,从这熟悉的窗口看出去的却再无熟悉之景。

      他们都被厚软的白改变了模样,变成了画才该有的只能观赏无甚用途的形态,可这些又绝不真是一副平面的画而已。

      罗恕激动地打开房间的窗子来到阳台,而后打开了阳台的窗子将头伸了出去。不管她怎么转头,这前后、左右、上下均是这画、这白、这景,玄幻非常。

      3D、4D、5D、二维、三维、四维,所有都是漫天的雪景。

      “见识浅薄”的南方人们渴求的只是“千金”的一次惊鸿一瞥,但多情的小姐却给了他们一场华丽的浪漫邂逅。

      “色令智昏”的罗恕惊叫一声后,急匆匆穿上行头便冲出了寝室去投向她的邂逅。

      寝室楼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沉迷在自己的浪漫世界里。

      被不同颜色衣服裹得圆胖的人们,此刻不再在意过去艰难维护的自我形象,像桌上被撞开的台球,群魔乱舞般地四处乱冲,扰乱了世界那一片白。

      低处的雪地里踩出阡陌足迹,高处的车上出现了条条指痕。各种乐而忘形的嚎叫声也因为杂乱的冲撞而被拉成了条状,无数条又交织成一张声网。里面的声音时而联动,时而起伏,时而共振。

      面对这些大脑充血已经失控的人和这处已被破坏的雪景,罗恕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向往。她小心地穿过他们要去寻找自己的良景。

      一路都有疯狂的人在雪景之中穿梭,罗恕便都没有停下来。

      她继续向东走,那方向是教学楼的区域,以前是人流密集处,但现在这场雪留住了人心,没人再想着去那边了。

      罗恕其实没有明确目标要去哪,只是走着,光走她就已经足够心花路放了。

      沿着小道走得越久人就越少,雪就越多。

      罗恕开心得像只鸟,深厚的雪沾脚影响了她的步伐,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向前飞,双臂也像鸟一样扬了起来。

      这种欢乐直到她来到“致学楼”前才停止,罗恕是被震惊得停下来的。

      若说前面的雪都是给景披衣,那现在所见的才是真的改颜换容了。

      “致学楼”前原有一大片操场,现在是一片白,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只看到与天连接的白。

      天上只有太阳的周围光彩夺目,而这地上的一片白却像打光板一样,片片、点点都闪耀着宝石的光泽。

      她越走离操场越近,这片发光的雪开始一点一点立起来,他们似乎要像被掀起的棉被一样,要翻过来盖住她。

      但是她还是渴望靠近,还是向着那片前进。

      当她终于走到一个自认为的临界点时,激动的心跳控制了她的眼、大脑和身体,真有种即将被雪山埋住的感觉。

      她试探着做出个抬脚的动作,那雪像真地受到感召扑了过来,她吓得“啊”的一声抱头蹲了下去。

      雪自然是没盖下来的,唯一发生的是在她的下方出现了“呲”的一声。

      罗恕以为是自己蹲得太急崩裂了衣服,可是摸了几下衣裤都无损,反而是她在做动作时雪发出了些类似的些微声响。

      福至心灵之下她产生了某个猜想。她换了个方向然后一屁股蹲了下去,雪地被坐出个浅坑,同时发出了那声同样的“呲”。

      “哈哈哈!”罗恕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这么一会她的情绪居然变换了那么多次,怎能不笑。

      笑到一半她就势向前冲了一下,跪了下去。那么大的冲击力也没让她真地跪到地面,只是被压的雪发出了脆响。

      “太有趣了!这些雪!”罗恕找到了童趣,用各种幼稚的姿势在雪地里打麻花,拼命折腾。

      她在努力证明这一片静谧的雪,并不是一副时间停止的画,它是会时间流逝的生命体。

      被她这么影响着,似乎真的召唤回了雪的活力。在离罗恕10米远的树上一大块雪从树枝上滑落下来,“咚”的闷声掉到了地上的雪里,那片雪地便鼓起了一个小包,这勾起了罗恕新的趣味。

      她来到那个小包前,蹲下细细研究了一会,而后抬头看树。刚才只看到了雪包的形成,没看到雪落下来的场景实在遗憾,她想看看。

      等雪自然再落下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那显然现在最好的方法是人为。

      罗恕退后几步,想要一个冲刺把雪从树上撞下来。却在跑了几步后才发现雪地靴早被厚厚的雪裹结实了,别说跑,现在连走都很费劲。

      思考了一会,她又想出个新的办法可以一试。

      她站在树边双脚不动,然后身体重重的往后倒向树干。树果然被撞得动了一下,零星的雪开始往下掉,正想观察的罗恕被差点掉进眼睛的雪吓得忙闭上眼。

      一些雪花落到了她头上,眼皮上,和鼻子上,便没有了后续。

      她试探着睁开眼,眼外早没了落雪。

      用手沾了些鼻子上的雪,那雪在手套上慢慢消失成了水,干净透明,有趣极了。看来这力道只能撞掉些雪花,不过也还是不错。

      她又用力往后靠,又撞下些雪花。这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雪花随意地飘落下来。先驱雪有一块落在了鼻子上,看到又有后来者的罗恕朝鼻子伸出舌头,想尝尝雪的味道。

      “别吃,那脏!”一个声音打断了罗恕的动作,声音是从她身后不远发出来的,她转过了身向着声源望去。

      罗恕所见是个身穿棕色大衣的身影,那人立于篮球场前,白雪做了背景,全身便像被打了光。俏生生的,像古早日本电影海报里的女主。

      “雪看着白,但其实很脏,不能吃。”那人说道。

      罗恕恍惚了会儿才适应了那光,眯眼看清,站在那的人分明是杨未之。

      杨未之一早就来了。罗恕出寝室的动静实在不小,把其他人都惊动了。

      当杨未之起床时,单觉和于星缘早已被雪感召出门了。只看到吕朝云对着外面狂欢的人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这些人真好玩,下点雪就开心成这样。”

      杨未之以为吕朝云觉得其他人无聊,说完这句话就要关窗回床。却没想到,她收拾收拾也出门了 。

      杨未之对着那只即将关门的手问道:“你还出门干什么?”

      “看人啊,人比雪好玩多了。”说完手消失了,门也关上了。

      杨未之在窗边看了会儿。外面是真的热闹,乱糟糟闹哄哄的,大冷的下雪天,却弄出了炒辣椒一般的油光四溅感。

      对外面的人来说雪是难得的,但对杨未之这些人来说这种热闹是难得的。

      【是蛮好玩的。】杨未之想想便也出门了。

      雪景于她来说早变平常了。

      好像是在小时候吧,那时习惯温热天气的她对雪还是非常期待的。但后来她见过了漫天飞舞白雪的布勒山,见过了常年降雪布满雪云的拉普兰,也见过了浪漫风雪的北海道。

      她便和她认识的许多人一样,收获了经历,把那时的激动、幻想、惊艳都收拾收拾扔回忆库里蒙尘了。换来现在一副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气度。

      所以即使她脸上带着微笑,对这场雪景也只觉简陋,并无其他触动。

      她一路走一路看,不自觉走上了他们平时上课的路径。这是条小路,也是条近路,是被姚乐芳发现的捷径。

      现在这条路上有两条弯弯曲曲的脚印,杨未之有种预感,应该是他们寝室的人。

      她跟着脚印一路向前,然后看到个团成一团的蓝色身影。

      蓝团就那么独自一小个,在那空旷的雪地上,时而上蹦下跳,时而左突右冲,玩得不亦乐乎。

      【就这么一片盈尺之地的雪,她哪来的那么多乐趣?】

      杨未之看了半天都觉得这雪,与旁边的枯树,与身后冷寂的球场都一样稀松平常。

      但罗恕好像真不那么认为。不光是这些雪,不一会儿那些枯树仿佛也给了她什么灵感,她又冲过去和它玩耍了。

      杨未之不懂这些东西带的趣味,但她懂得罗恕带的趣味。

      她就那么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罗恕玩乐,像在看颗种子破土、开芽、生出枝条享受世界的恩赐。

      人在对世界有细腻感动和感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去爱,因为那时的爱最真实和纯粹,而且可遇不可求。

      杨未之不知道这些,但她的心里此刻已种下了颗种子,只等机会成熟便要破土、开芽、生出枝条来感受世界了。

      直到罗恕要吃雪,杨未之才出声结束了自己的旁观。若真让有洁癖的罗恕吃了雪,回过神来的她不知要恶心多久。

      “不要惦记了。走,我带你去吃干净的‘雪食’。”杨未之上前摸摸罗恕的头发,一边安慰一边转移还执着于雪的罗恕的注意力。

      “雪食?!”罗恕从没听过这种东西,疑惑反问道。

      “就是下雪天吃的食物。”杨未之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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