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2、道路侧目

　　9月的太阳还在彰显它的余威，上上下下翻滚着热浪烘烤还在室外活动的人。

　　吴华大学的喇叭不知辛苦地扯着嗓子播放音乐，努力营造着不同以往的气氛。

　　阳光下的一个女生往两边拉了拉领子，把桌上的通知书堆移动了一下，让风扇周围空出空间，就着这空出来的地儿她隔着桌子把头伸向风扇的正对面。

　　“翁翁翁”风扇的声音直冲耳膜实在烦人，但因这些凉意能消减她在阳光下听了一天单曲循环而生的晕眩，所以她还是把头越凑越近。

　　“菊次郎的夏天真热啊。”桌子里侧的学弟李玉摊在凳子上说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调侃这首歌还是这个天气，亦或者是在自嘲这个天气下听着这首歌迎新的自己。

　　女生没理他的话，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水，想放下又觉不够，便又灌了口下去。

　　作为一个课业繁重的大三学生，却必须来承担迎新这种没营养的任务，还不全因着有一群不争气的学弟，就像面前这块瘫软的胶。

　　吴华作为一个重理轻文的院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生多，外人便多以为在这个学校里女生会像众星捧月的公主一般被小心照顾。

　　可现实是吴华的男生非常腼腆，甚至显得有几分窝囊。他们过去的18年热血青春，没怎么热血过，也没怎么青春过，更没几个人谈过恋爱。

　　他们即使是来了大学，历史遗留问题难以轻易改变，撩妹技能什么的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具备，谈恋爱这事一下便变成了命运般的难题。

　　与之相应的是他们悲催的高级社交技能。在手拿女同学行李的情况下也无法突破寝室大妈的关卡，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

　　学姐暗自叹了口气，再忙她也得来帮这些学弟，吴华“学姐要顶半边天”的传统就是这么被逼出来的。

　　“学姐，来人了！”看到迎面走来一对身影，李玉正了正身姿，却没有上前，而是不着痕迹地把这事告知了“正主”，来活了。

　　迎面而来的应该是对母女。

　　年轻的那位脸上圆润饱满，因着这脸全无棱角，上面挺翘又精致的唇鼻便像极了嵌在馒头上的红枣，颇有几分可爱。

　　她眼尾相较眼头偏下，眉尾却向上切，这一下五官就占满了那本有些宽广的脸，让那脸总体看来竟然不再像馒头，反而有几分像包子。

　　【怎么都是吃的？】学姐抿嘴一笑，为自己这些不着边际的联想感到些羞怯，她的思想总喜欢不受自己控制。

　　年轻女生最显眼处在她背了个与娇小身材不相符的硬壳大背包。看着不时尚，那包应该也不是什么名牌，学姐不明了这身混搭出现的理由。

　　女生有些狼狈地推着个大号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放了个大手提旅行袋。

　　那旅行袋实在是过大，很难保持平衡。女生便只能一边小心扶着袋子一边艰难前行。

　　年长的那位有着一头纹理条顺有序的卷发。

　　看向周围时，分明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但当她转向身边的女孩时，却眉头一紧，而后对女孩说了些什么。

　　说完中年女士抬手夺过了旅行袋，女生做出了想拦截的动作，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动作刚做了个起手便结束了。

　　“阿姨，学妹，我来帮你们拿行李吧。我是负责迎新的学生，我帮着你们，你们也好方便去报到。”学姐看到了那对母女的困境，自然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她立刻上前伸出了援手。

　　“不用了，学姐你给我们指一下报到处的方向就好，不打扰你了。”当事人不想麻烦别人。

　　但这位学姐实在是个热心肠，更不是个会轻易放弃自己原则的人。她和那中年女士进行了多轮中国传统礼仪推脱后，学姐终于将旅行包拿到了手。

　　这个全程女生不再说一句话了。她实在不是个圆滑机敏之辈，事情一旦进入推让环节，她便无法分辨他人的真实意图了。

　　不懂他们到底是想让，还是想接。

　　反正最后终会有个结果，参与两方共同创造出来的，不管是否逆了谁的心意。

　　而往往女生只有去接受结果的份。

　　“我叫张葆，形容草茂盛的那个‘葆’，学妹你叫什么？”女生实在太过沉默，张葆都有点为她感到尴尬了，便热络地打起招呼来。

　　“她叫罗恕。”中年女士也就是罗恕的妈妈颜季自然地接过话，完了罗恕乖巧地对张葆点了点头，算是印证一下妈妈的说法。

　　“那学妹你是哪个系的啊？”这下张葆真的有些尴尬了，但还是假装气氛融洽地接着说话。

　　“她是英语系的。”颜季答道。

　　“哦，英语！那是那边。”张葆指了个方向，他们便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开拔了。

　　“小姑娘，你是哪个专业的啊？”颜季看张葆举止大方，性格爽朗，又有几分交际手腕，觉得于罗恕有益便与她认真攀谈起来。

　　一轮下来带出了她许多个人资料，从张葆的专业到老家等都被问了出来。

　　罗恕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应该说颜季感兴趣的，罗恕都兴趣寥寥。

　　罗恕的生活是被颜季探过的路，她无从得知那路上原来的风景，却被反复叮咛记牢那路上的高峰与陷阱，那路对于罗来说便只留必须去攀附进取的前途，和一眼都不能去窥探的堕落深渊。

　　张葆或许是高峰也或许是陷阱。

　　但怎么都好，路是颜季来定的、来选的，那和罗恕的关系好像真不大！！

　　即使那路是要罗恕自己一步步披荆斩棘前行，那高峰是要罗恕自己舍弃一切去争取。

　　从外表看，罗恕一直保持着安静地聆听身边两人对话的状态。但她的耳朵却是在怠工的，没什么精神。

　　她所有感知器官和肌肉其实都没什么精神，只有那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眼皮正不知辛苦地一股一股耸动着，速率过快，好像示意着什么。

　　但谁知道呢？罗恕的身体好好的在这，还能做出什么，难道还能像那神话传说里灵魂出窍不成。

　　......

　　“是不是太重了？！给我！你搬不动的！”颜季对正拖着行李箱艰难上楼的罗恕斥道。

　　“我可以的。”这声有些气弱，近乎被行李箱轮子和楼梯棱角两者角力发出的"咯噔咯噔"乱响给湮灭了。

　　这话的主人却露出了和说话语调不太一致的坚韧，她收敛抽搐的表情，和箱子一起艰难地上行着。

　　报道手续等只花了罗恕3人不到半小时时间，一切完成后他们顺理成章地知道了寝室所在。

　　吴华的宿舍都没有电梯，罗恕的寝室还不幸的在4楼，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自己把行李搬去4楼。

　　所以无奈之下才出现了这狼狈爬楼的一幕。

　　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同学，分明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注视，但罗恕却因自己搬行李的一系列动作产生了些耻辱之感。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坚持，这和她过去乖顺颜季的行事风格全然不符。

　　这份不同或许是她的本性，或者说是人的本能，本能地不想在同类间失格，所以非要独自完成这条路以证明自己。

　　后来的罗恕大概明白一点，却也不是很明白。

　　她骤然摆脱了过去统治了她十几年的关系构成，一些改变便悄然开始了。

　　过去的罗恕和颜季是权威和服从的等级关系，而她和同学是对手竞争的利害关系。

　　初初进入大学寝室这个平等关系的世界，她像误入盛林的白兔般恐惧和无措，却也像终于回归大海的鱼儿般兴奋和渴望。

　　张葆再没说什么要帮罗恕的话，在别人做出艰难决定的时候，沉默的认同是对他人最大的尊重，也是作为人最好的修养。

　　但是很多人不懂得这种尊重，没有这种修养。他们只尊重自己狭隘一生得出的结论和观点，别人的观点与自己相悖时，那错的必然是他人，还是大错特错。

　　“401，没错。”颜季拿出钥匙对比确认了一下后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6人寝室，很新，没有多少住过人的痕迹。

　　床具都是上床下桌的新式结构，左右两墙边各纵排放着3张床，晒衣服的阳台正对着门，是房间的另一头。

　　这房间结构没有什么明显的短板，即使罗恕的床在右手边第二位采光也极佳。

　　颜季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又是一番客套后，颜季领着罗恕送走了张葆。

　　“这姑娘不错，以后多联系知道吗！”虽然这话里带了个“吗”字，却没有任何询问的语气，全是颜季带着警告意味的铿锵告诫。

　　罗恕一向听话，颜季已经很久没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对她了。

　　但分别在即，颜季总有种失控的不安感，本能地想要再巩固一下自己的权威。

　　“嗯。”罗恕和过去一样点头答应道。

　　但他俩这时都没预料到大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句告诫的时效或许就到此为止。

　　罗恕即将开启她人生的探索之旅，那路上有高峰，有陷阱，更有许多花花草草。

　　颜季和罗恕根据张葆留下的指引，搞定午饭后买了一应的生活物品，然后又回了寝室。

　　刚走近门口，便听到了一阵从门缝里漏出的杂乱声音。

　　【看来是寝室的其他人到了。】罗恕和颜季同时想到。

　　罗恕过去听过一些关于大学寝室的传说，那些并不是什么好故事，所以她对和室友相处很是担忧。

　　颜季对罗恕室友的家世是有期待的。同学是很重要的一种资源，同学的家世在这很关键，若家世好，学生又积极上进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人选了。

　　罗恕和颜季各怀着心事，平时也没有什么交流默契，便也没停顿什么地直接敲门进去了。

　　敲门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

　　“各位好。”经典的开场白后，颜季很快进入了状态，与几个家长热火朝天地交流了起来。

　　罗恕不自觉地停了一步，彻底和他们隔绝开来，而后默默走向自己的床位。

　　“噗嗤。”一声笑从罗恕身后传来。

　　那声音的大小和方位很是有些微妙，一点没引起大人的注意，却让罗恕听了个真切，好像故意是要笑给她听的。

　　罗恕看了一眼大人的方向，确认他们确实没有注意到这笑声，才忍不住好奇扭头向声音方向瞄了一眼。

　　她看到一个妹子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那眼神让罗恕非常不适应，以往只有一些长辈会那么认真瞧罗恕，他们或者在瞧罗恕的乖巧劲，或是在瞧颜季的女儿。

　　那些眼里带着思考和回忆，被看的人也不用过多回应，因为他们已经对面前人有了预设。

　　但这个妹子的眼光却像探雷一样，一寸寸地探查着罗恕，从头顶到眉眼到腹腿细致非常。

　　就如遇到好吃的蜜饯，舔过味道不错，再用舌头一点点描绘纹理，一口口研磨内容，非要好好弄清楚是个什么东西，而后再一口吞掉。

　　那妹子一头长卷发，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身形偏瘦，穿了一件小碎花的连体裤。

　　她正两手后撑着桌子的边沿，穿着恨天高的两腿交叉着怼在地上，很是悠闲地靠着桌子。

　　她的表情太过鲜活，像有千种话语将对人说。那眼神热烈，像钩子一样勾着罗恕，仿佛等着罗恕做出回应，一副罗恕从未见过的孟浪个性。

　　罗恕一阵羞恼无措，到底最后也没理她。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忙碌自己的事去了。

　　......

　　罗恕将各种东西放置停当后，最后只剩下硬壳背包了。

　　这包的质量很好，减震效果极佳，是专门用来装电脑的，但罗恕的电脑是放在行李箱里的，显然这里面装的不是电脑，这个包里放的东西在罗恕心里可比电脑娇贵得多了。

　　罗恕又隐晦地往大人那边看了一眼，便没了打开包的意愿。

　　她把包竖着放在衣柜的最下一层，正要关柜门，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地把包放平，顺手从上一层拿了一条牛仔裤盖在背包上，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一件毛衣把包盖了个严实。

　　正要起身，又不安要反悔。

　　她把裤子和毛衣随手一卷仍回原位，把背包翻了个个，正面朝下，像是在面壁，再在包背上放了通知书。

　　这些反复的思量和计算都不能让罗恕真正安心，她的神经质行为还在继续，伸出手还想干些什么。

　　最后恐惧上头，她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反而最糟，这次终于停了手关上了柜门。

　　趁着关门之际，她又向那热闹之地看了一眼。

　　确认没人关注他们这几个各自为政的小孩，她舒了口气。

　　彻底闲下来的罗恕想起了她的新手机，便掏了出来。

　　这款手机是索尼的颜值担当，内设了几个”俄罗斯方块“类的游戏，很是有趣，但它还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小小巴掌大的手机居然可以百度搜索，像把电脑的能力拆了下来。拽在手里就能随意玩，真的让人欲罢不能。】罗恕想着。

　　那时的罗恕还不清楚，她这小小的兴奋正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他们这代人或许注定要和各种颠覆而后的新认知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