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1、文行言止

　　因着早不是4、5点钟那种灰蒙蒙的太阳了，光线斜斜地以能达到的最高角度高姿态地照进“启明楼”里，照亮了楼内大半的地方。

　　站在楼里的张葆正被这阳光照射着，7、8点这个时间和这个和煦的阳光都让她突生出种因陌生而来的兴味。

　　她今天摆脱了已熟悉无比的烈阳高立的早晨，回到这记忆中的大学。

　　可其实她记忆中的大学也不是这样的，过去她的大学清晨都是带着夜色满怀梦想的。决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得那么清楚，清楚到再也无法做梦。

　　一种强烈的荒诞感萦绕着她，什么时候她也有了这种过去胜过现在的“老人感慨”。

　　前上方二楼的张主任正催促着面前的学生做着什么，张葆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学生紧张皱着的眉眼。

　　其实隔着那么远是不可能看清的，但张葆就是从这些相同的经历里走来的，那副表情、那副画面自然地出现在她眼前。一如当年她脸上的表情，和站在那的画面。

　　张葆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走开了，不准备去影响他们的工作了。

　　【今天是吴华大学87周年庆，他们有得忙了啊！】

　　空气里荡漾着的欢乐音乐频频变调，仿佛是因播放音乐的喇叭太过老旧而将其割出了条条裂痕。张葆的身心便沁在这样的音乐里，一路晃晃悠悠地向第二食堂走去。

　　第二食堂距离吴华的主教学楼“启明楼”非常近，以前她结束完清晨的学习便多会去那吃早餐，安静地享受一下进食的愉悦时光。

　　空气里的音乐好像在被割裂的同时自己也带上了刀锋，就这么短短的100多米而已，便似乎把张葆割成了无数个，留在这条路的不同位置上。

　　走在最前面快到食堂的这个她只带了因即将饱腹而生的单纯快乐，其他的情绪、思想都被留在了后面那些个体里。

　　“啊，两年了，不知道谢阿姨还在不在卖豆浆？”想到豆浆那种饱满而浓香的口感，她眯了下眼，抿抿嘴，唾液在嘴里几个来回，仿佛在品味记忆里的味道。

　　这个沉迷自我，只想着朝目标继续直行的张葆没有注意到，右侧边那个墙根里正转出来一个匆忙的身影。不出意外地她被那个身影撞了一下肩膀，整个人撞得调转了方向。

　　“噗，咚”一堆东西落地的杂乱声响和一头乌发一起霸占了张葆所有的感官。那声响先是闷哼，后是脆响。那乌发先是直冲到前，而后又极速下冲。

　　张葆停顿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被突发事件打乱的神智。便见跌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梳着马尾的学妹，现在学妹正兵荒马乱地拿着包收拢着地上的衣服、水杯等杂物。

　　张葆正要弯腰去帮帮她，偏偏这时一阵音色纯正的前奏响起。张葆瞬间还魂，那被遗留在路上的各个分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马上都归了位，她又变回现在的、完整的张葆了。

　　《旗开得胜》正是铃声的名字。张葆用这首歌当铃声多年，但但凡这首歌有一点自我意识，能做个选择，它恐怕都绝不会再想出现在张葆的世界里。因为人类加诸到别物上的爱太过自我和随意了。

　　她两的因缘始于12年，那会儿张葆进入了“泽尔科技”，一家互联网大公司。

　　“带领未来、自由平等、高效高薪、前途光明”这些互联网标志名词里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萌新们对未来的工作和生活充满无限的美好想象。

　　所以那时的张葆喜欢上了《旗开得胜》这首与她心情极度契合的歌曲，还把它设置成了手机铃声，想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它。

　　可现在只短短过去了2年，音乐旋律无一丝变化，现在它的每次响起却变得像带线的鱼钩一样，每每凶狠地挖起张葆的心头肉，再用鱼线把心一圈圈缠得死紧，让她无法呼吸。

　　张葆收起所有不着边际的思绪，甚至收紧了脸上的肌肉。她抬手阻止了面前学妹要开口的话，接通了手里的手机，转身间回到现在的世界。

　　张葆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那边便传出急促的怒斥：“张葆！你还想不想干了，看看微博上，都闹翻了天了，你干什么吃的！”

　　......

　　这天早上罗恕收拾停当，挎上包，朝寝室门口小心走了过去。

　　左前方出现了个凳子，她轻轻地抬起它给它换了个位置。即让自己前行不受阻碍，也让它的主人下床时不会被它绊倒。

　　干完这些，罗恕回首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才佝着背轻手轻脚地锁上门离开了寝室。

　　今天是校庆日外加周六，罗恕和室友本来都预备不上进的在寝室里睡个懒觉，来躲避这场社会故人的集英会。

　　但昨天晚上蛋糕店店长的一个电话打乱了罗恕的计划。

　　蛋糕店周末原定的临时工不能去了，而周末的蛋糕店是万万不能缺人的。店长想了许久想到了罗恕这个单身，周末想必无人问津的妹子。

　　罗恕实在没有特别强烈的理由可以拿去拒绝这个请求，便答应了下来。

　　可即使是对人有了承诺，也不代表罗恕就能抵御不上课的周末诱惑，轻松自由的气氛拖慢了罗恕的进程，她还是起晚了一些。

　　再加上不愿扰人清梦，罗恕的一切动作都得小心而收敛，速度便也一并收敛了。这一系列造成的结果就是她很可能会迟到。于是就出现了罗恕在大学清晨的道路上急行的场景。

　　她扶了扶因快速摆动手臂而下滑的挎包带，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虽然紧张但应该还来得及。

　　可她还是想快些过去，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工作。

　　她一边将手机放进包里，一边加快了步伐。拧巴着身子的罗恕，没有想到此时的动作和前方的拐角一起出现会发生多么糟糕的事。

　　“彭”的一声，罗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挎包就顺着惯性飞了出去，连她本人也有了飞跃的趋势。她赶紧左右各蹭蹭两步，想抢救一下身形，但没有成功，而是直直摔了个屁股蹲。

　　罗恕懵逼地看了会儿满地的打工物品，醒神后第一反应便是赶忙爬起来提上包捡东西。这时一双脚出现在了罗恕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漏脚背的细跟单鞋，暗金色的窄边鞋带顺着脚型蜿蜒而上，吸引着人的眼光也顺延而上，真是即娇又妙，能看出穿着的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与吴华女生那种年轻人自带的率性穿搭风格全然不同。

　　看到这双鞋，这双不符合现在北方天气的单鞋，罗恕才恍然自己刚才撞到人了，而且撞到的还不是吴华的学生，甚至有可能不是这座城市的人。

　　她按着本能顺着那双脚慢慢将视线往上移动。先是条黑色的阔腿裤，再往上是一件米色宽松西装，最后罗恕看到了一个难以分辨年龄的精致女人。

　　那女人下巴圆润，利落的短发尾内扣减弱了些许脸的柔和感。她脸上有双极大的眼睛，眼尾上扬，像是一直在笑，亲和力十足。

　　【真是张让人心生喜悦的脸。】罗恕心中感慨道。【这人或许我是见过的，这样的温软似曾相识。】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从罗恕翘起的嘴唇中吐露出个模样，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一同打碎的还有那人脸上的温软，她瞬间像变了个人。五官变为石刻般僵硬，紧崩得仿佛尖刀都插不进去。

　　她挥手打断了道歉，明白动作意义的罗恕立刻收口并不再妄图开口了，倾听之人不愿听的话便是一文不值。

　　罗恕向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一会那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卑微，拘禁的声音：“对不起，金姐，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只请了2天假......对，是我的问题......我没预料到会那么巧......我一定会处理好。”断断续续似有很多内容，但后面罗恕一概听不见了。

　　罗恕搜罗好东西向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了。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创作的故事，所以没个旁白为人们对发生的人和事做标注说明。这两人便都以为这是和平时一般无二平凡的日子，以为对方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其实“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句话正适用他俩。

　　但凡罗恕对自己放在抽屉里那个每天都会记录一下的日记本有半点真意的兴趣，能去翻一翻，或许就会想起来这张脸她真的是见过的。

　　但日记本这种东西对罗恕来说就是个乏味、虚伪的可笑玩意。虽然因为过往复杂的原因，罗恕有记日记的习惯，却除了每日记录的那刻，其他她是不愿多花哪怕一秒时间在它上面的。

　　罗恕从来知道【所有浮于表面的东西都是虚假的，文字更是自它存在便带了伪饰的属性。
　　文章一向是要仔细斟酌，逐字推敲而后行文的。那留下的俱是迎合世间审美与道德的太平光景。
　　就像那憋屈于寸尺之间的盆栽，被各种修剪后，变成了一道众口相和的风景。
　　那只有美而已，却半点都不真。或者连美都没有，只剩乖觉而已。
　　给世人观摩的文章字里行间哪来的肺腑。
　　从来未尽之言方是衷肠，弃舍之句才是真相。】

　　“罗恕的日记本只是一本记录虚假风光的寡情薄而已”这是一个一直没被道出的真相。

　　......

　　罗恕抽屉里的这本日记本是她上大学后新买的，里面第一篇日记记录的便是她入学第一天的经历。

　　2011年9月3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是初入吴华的日子，我遇到位极热情的学姐，她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真的很感谢她。

　　大学室友也都是好人，一切都很顺利，想来我的大学生活不会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