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活下去 ...
-
‘驾——’
疾风过耳,木凌风狠狠抽打着马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是否有人跟来。
之前他查到了一些关于冥久教教主的陈年旧事,此趟下山本想着将这仅有的线索告知师妹,万万没料到竟会遇上这一幕。
马车内,萧子澈枕在苏温梅的腿上,目光涣散,睫毛轻轻地颤动。
苏温梅抖着一双手伸出衣袖去擦他嘴角,血不断地从他口中咳出,好像怎么也擦不净,她崩溃地又去捂他右肩上的血窟窿,却除了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慢慢沾满手指,什么也做不了。
她泣不成声:“阿澈...阿澈。”
苏温梅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她不是爱哭之人,可此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没流的泪水全数流净。
萧子澈凭借着残存的意识,张了张嘴。
苏温梅慌忙低头将耳朵贴到他发白的唇边:“阿澈你说,我在听。”
牙齿被鲜血染得模糊了原有的颜色,萧子澈极力想要发出声音,最终出来的却是轻不可闻的呢喃:“对...不起...没...没有听娘子的...话”
他费力地吞咽下一口血沫:“不要...不理阿澈...”
苏温梅拼命摇头:“不会,我不会不理你,坚持住,阿澈坚持住好不好?”
萧子澈想像往常一样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安慰她,却力不从心地慢慢合上了眼帘。
“阿澈!阿澈!别睡...求求你...睁开眼!”
然而这次大白兔没有顷刻间绽开笑颜或是露出鬼脸,他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血还在往外渗着,苏温梅一下子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下,那一瞬竟是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了。
木凌风听着后面的声响,心头一跳,他又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追来后改道上了黎山。
“师妹别担心,咱们这就去见师父,那老头儿能耐大得很,一定能救活这小子!”
“师妹!”
苏温梅堪堪回了神,对,师父,师父能救,能救,她固执地擦着他白衣上的斑斑血迹,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
......
竹屋外,望着木凌风从里面端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苏温梅死死咬着唇。
她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竟是连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床旁,云虚道长把缠好绷带的萧子澈慢慢扶回被子里,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末了,颦着眉捋了捋白须。
“小梅。”
苏温梅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停顿了几秒,抓着门框走了进去。
“师父,我相公...”
“放心,还没死。”还未待苏温梅将心完全放进肚里,云虚道长又叹了口气:“只不过,为师没法保证他接下来能不能活着。”
她试图说服自己:“师父一定在说笑吧,不是已经止了血吗?”
“刚刚为师把了下他的脉,”云虚摇了摇头,“不似寻常的受伤,好像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相争。”
“两股力量?”
“正是,就好比棋盘中的黑白两子,双方对立,争夺后的结果...无非是谁输谁赢。”
苏温梅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她极力找寻生机:“那若是平局呢?”
云虚似想不通地摇摇头:“他体内原本就存在这两种力量,一个人无论练何种武功,按常理说只应有一种内力才对。照你师兄所言,睿王并非先天痴傻,为师大胆猜测他如今这般心智就是这两股力量打成平局后的结果。”
一旁的木凌风不禁插言:“老头儿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他以前不知是何种缘故被人注入了另一种内力,但和他本来有的相冲,正是因为后来中和了才保住一命,只不过落下个痴傻的毛病。”
云虚道长点了下头:“不错,可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现在只能看他体内究竟哪种力量占据上风,至于相对应的会出现什么反应...为师确实难以预估,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苏温梅眸光黯下,不知味地重复着。
木凌风和云虚道长对视了一眼,开口相劝道:“师妹你也别太担心,万一人不仅醒了还把这痴傻的毛病给治好了,你岂不是赚大了。不过老头儿有没有可能他恢复心智后就把我师妹给忘了?我给你说这可不行啊...”
旁边有人故意咳嗽了一声。
木凌风突然被噎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了不恰当的话,小心翼翼地去瞅苏温梅的表情。
“那个,我只是猜测,师妹你别放心上啊,他要是真忘了师兄一定帮你揍他。”
云虚道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出去!”
苏温梅却抬起眼帘笑了笑:“没事的,不论他是痴傻也好,忘了我也罢,只要他能醒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笑得轻松,木凌风看在眼里却有些鼻酸,师妹下山后变得爱笑了许多,可他却宁愿她面无表情或满眼目悲伤,都比现在这个样子来的让人心里好受。
云虚道长轻叹一声:“凌风,去山下买些吃穿用品来。”
“是,师父。”木凌风眉眼低垂,竟罕见地喊了尊称。
“小梅,为师看你身上也有伤,去包扎一下吧。”
苏温梅点点头,眉眼沉静得看不出丝毫异样,转身走进隔壁的另一间竹屋。
云虚捋了捋白须,这丫头打小就是这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半盏茶后,她重坐回床榻边,只看着他,不再言语。
云虚道长摇摇头走了出去。
萧子澈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可头上青筋却醒目地凸起,像是与某种力量做着艰难的斗争。
苏温梅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他微蜷的左手,拇指在上面摩挲着,明知眼前之人看不到,还是露出一个柔柔的笑:“阿澈乖,娘子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一定不要放弃,就当是为了我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好不好?”
“阿澈最听话了,这次肯定也能坚持下去。”
……
她自顾自地说着,一直到夜幕低垂,直到微笑得脸颊发僵才放下扬起的嘴角。
“躺在这里一定很无聊,这样,我唱歌给阿澈听好不好?”
“月儿弯弯挂在天,星星闪闪眨着眼,虫儿提灯...飞呀飞...”唱到最后,竟是眼泪莫名其妙地往下掉。
苏温梅把脸埋在被角擦了擦,抬起头,笑着笑着泪花又冒了出来:“阿澈说我唱歌好听是在骗人的吧,明明这么难听。”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吸了下鼻子:“你知道吗?我从小离家,无数次梦见娘亲的脸,我梦见她哄我入睡喂我喝药,每一年都以为自己能再见到她再回到那个家。”
苏温梅深吸一口气:“事实上她和父亲都骗了我,没有什么改日来看望,根本就是不要我了。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他们,可笑的是却因着替嫁的缘故被接了回去。”
她拿出帕子为萧子澈擦试着额上的冷汗,笑了笑:“没人看好这门亲事,可我却从未觉得委屈。你给了我家的感觉,给我陪伴和呵护,我也第一次感受到心动是什么滋味。”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可是现在,阿澈也要离开我吗?”
萧子澈虽然睁不开眼睛,却能听到苏温梅的声音。他像是被人蒙住面扔进了未知的深水里,身体不断被两股旋涡拉扯着,极力想游出水面见到她,抱住她,拼命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脚下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