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电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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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又是红灯了，许苏踩下了刹车。突然地，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你好，我是汪晨飞。很高兴重新认识你，许老师。”许苏怔了怔，转过脸去，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里有淡淡的笑意，还有潋滟的波光，可能，是路旁的霓虹映了进去？怔忡片刻，他伸手握住了那只手。那手掌很是宽阔，骨节有些粗大，指尖比较粗糙，应该是长年敲击键盘留下的薄茧。“你好，我是许苏。”
绿灯亮了，车子顺着车流向前涌去。广播里突然传来一段旋律，许苏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于是抬起手指，换了个频道。“小朋友们，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听到这句，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你多大了？现在还喜欢听小喇叭？”
许苏有些无语。“刚才那首歌挺好听的，好多年没听了，换回去吧，嗯？”汪晨飞的声音让许苏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他轻轻地咽了口唾沫，只好重新把频道换了回去。婉转深情的乐声立刻流转开来，将车厢里的二人缓缓包裹住。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车厢里静得有些出奇，只有李宗盛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吟唱着那首无比熟悉的歌。是的，就是这首《鬼迷心窍》。
许苏看着车前闪动的车灯与人流，紧紧地抿起了嘴唇，任凭思绪飘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嘟……嘟……您好，这里是江天音乐广播，请问是汪晨飞先生吗？”“我是。”“这里是电波传情节目组，我是主持人薇薇，今天是您的生日，对吗？”“是的。”“您的朋友委托我们栏目为您点播了一首歌。请您现在不要挂断电话，我们一起来听一听，好吗？”“好的。”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汪先生，您还在听吗？”“在的。”声音有些低哑。“刚才这首歌，是来自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您要不要猜一下，是哪位朋友为您点播了这首歌？”主持人轻笑着。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汪晨飞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那么下面，由我来替这位朋友送出他的生日祝福，可以吗？”……“好的，谢谢。”
收音机里顿时传出如水般温柔的间奏，接着，是主持人缱绻而深情的声音：“亲爱的晨飞，我们已经整整154天没有见面了，这154天，或许是我们短短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很抱歉我没能陪伴你一起走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或许真的会影响我们的未来；我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些事，你还能不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走，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曾经，你对我说过，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然而今天，我想告诉你，时间也可以证明一切。今天是1999年8月26日，你的十八岁生日，对不起，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没能陪你好好过。可是，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未来，还会有无数个生日，无数个美好的日子，2009、2019、2029……晨飞，你可不可以，不要放手？”
收音机里，女主持人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晨飞，你还在听吗？”主持人的声音无比温柔。“你好，在的。”“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因为你真的很年轻。”“可以的，主持人。”“青春之所以美好，因为它只有一次。这话可能有些俗，可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情感，真的只有在青春的时候才是最纯粹的。希望你，好好珍惜。”……“嗯，我明白，谢谢主持人。”“不客气。我代表节目组对你说声生日快乐。让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听完，好吗？”“好的，非常感谢。”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乐声还在静静地流淌着。许苏突然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窗外，究竟是当年的月光，还是今天的霓虹。李宗盛的嗓音条件其实并不算特别优秀，但是，只有他能唱出这种独有的沧桑感，一种历尽千帆，却初依旧心不改的深情。
“爸爸，接电话啦……爸爸，接电话啦……”电话彩铃突兀地响了起来。许苏有一瞬间的失神，接着迅速关掉广播，点了接听键：“小昔？”“爸爸，我听完小喇叭，准备睡觉啦！奶奶让我问你，今晚还过不过来呀？”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带点娇。
许苏瞟了一眼时钟，快九点了。他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线，温柔地开口：“小昔，爸爸今天有工作，等结束了再去奶奶家，你肯定早就睡呼呼了。爸爸明天早上再去找你玩儿，好吗？”“嗯，行吧，那我今天就跟奶奶睡啦！你明天要记得带我去坐船船哦！”“嗯，一定，小昔乖乖睡，晚安。”“晚安，爸爸再见！”
车厢里的空气突然间就凝固了起来，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汪晨飞开了口：“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家的时间了。而且，我刚才好像确实忘了问你，你带我过来，到底是不是顺路。真的很抱歉。”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没关系的，小昔他平时周末，本来就是在我妈那边住的，周日到周四我才会接她回家。而且，我爸妈家离我家很近，都在S大附近。”许苏迅速地望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前方：“所以，我确实只是顺路。”
“阿姨，她现在还好吗？”“还好，09年心脏又放了一个支架，不过很顺利，这两年精神倒是更好了。”“那可能是因为，有孙女带。”汪晨飞望了过来。“……或许吧！”许苏笑了笑。“她叫小昔？”“是的，许若昔。”“晨曦的曦？”“不，往昔的昔。”
又是一阵沉默。“本来是想取熹贵妃的熹来着，我妈喜欢看《甄嬛传》，我嫌那个字太难写，就改了这个。”“哦，是吗？”汪晨飞顿了一会，艰难地开口：“那，孩子的妈妈没有意见吗？”“没有，她很喜欢。”许苏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马上就到积水潭了，前面的车又开始一步一挪。“弋乂住哪个小区？快到了吧？”“呃……”汪晨飞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停了一下答道，“丽岛。过了前面那个路口你靠边停，我走过天桥就到了。”许苏点了点头。
“对了，可以把你的电话给我留一个吗？如果我带弋乂去学校的话，打电话比较方便。”汪晨飞问道。“……你打开扶手箱，里面有我的名片，你可以拿一张。”汪晨飞依言拿了一张出来，对着窗外的灯光看了一眼：S大人文艺术学院，许苏，博士，副教授。
绿灯亮了，车驶过路口，缓缓地停在了路边。“辛苦你了，苏苏，不，许老师。”汪晨飞转过脸深深地望了许苏一眼，迅速地把名片揣进兜里，开门下了车。“再见，注意安全。”许苏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再见。”接着松开刹车，融入了车流中。
把车停入车库，许苏按了电梯，上楼。他住的这个小区离S大不到两公里，他平时很少开车，一般都是走过去，偶尔骑骑单车。这里离陈弋乂住的丽岛也确实很近，大概七八分钟车程。
掏出钥匙开了门，许苏迅速把皮鞋蹬到旁边，趿上拖鞋，走到沙发坐下，整个人窝了进去。“唉……”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今天，真的是太累了。不仅仅是因为上了四节课，又来回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更重要的是：居然重新遇到了汪晨飞。
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吗？许苏叩问着自己。不。从开学时看到“陈弋乂”这个名字起，心里无数的想法在跳动。这两个字太少见了，把它们作为名字的几率本身就很低，更别说正好就是这样的组合。
他上网查过全国重名系统，输入这个名字，显示是有且只有一个。而输入“许苏”，却显示有一千多个。十二年了，设想了无数种与他重逢的情形，然而真正到了眼前时，却是犹豫，犹豫，又再犹豫……
今天，如果不是学工的方主任又打电话过来问，或许，也是下不了决心去找他的吧？心里不是没有期待，而是，这期待已经积压了太久，太久，久到好像都已经变质了。
可是，今天再次看到他，才突然发现：一切原来都只是“好像”。好像忘记了，好像不在意，好像不疼了，好像都挺好，好像心已经不会再跳，好像……再也不会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电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