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满枝》猫两三

18、师兄，我去咯

　　最初是尽情绽放的姿态。
　　盼留一留来人匆匆的脚步。
　　所有馥郁的心思，只为轻触回眸的眼帘。
　　可到底争不过时间的连绵。
　　之后再遇上有心呵护的良人，却是连抽一支嫩芽也难以达成。
　　有力未逮的常常是时不与我。
　　云深，你再看看，那墙凌霄开了没有，若他还未醒，你就把我的心拔出来，埋在花墙下的位置，用我全身的血再浇灌一遍他，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云氏最初并非墨家机关的嫡传弟子，因缘际会之下，得遇高人指点，才略窥一二。他虽天赋异禀，却深知机关之术博大精深，非一日之功。勤学苦练，费心钻研，也只在机关之术上有所小成。
　　这却只是小道。
　　云氏的大道是与民之用，尽民之利。真正的机关术，不在于奇巧淫技，而在于惠及苍生。
　　这太难了，云氏倾尽一生心血，也难登项背。
　　可柴家答应他了。
　　答应了，却始终未能兑现。
　　于是云氏上一代的家主历尽千辛娶了一位苗疆的蛊女为妻。他耗尽心血，将蛊术与机关术的结合，竟衍生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绿烟弥漫中，一道身影踉跄着走出，他跛着一条腿，一只手臂也已残废。他边咳边吐出一口黑血，眼中却如星点闪耀，甚是古怪。正是点苍派的掌门，酒肉道人。
　　柴七已到强弩之末，眼看着来人，脸上却如回光返照一般泛出惊人红晕，他刚变着调子喊出一声：“师傅！救救徒……”便被一口鲜血堵住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笛声刚刚响起之时，徐素一便借力弹开叶锦苗的双剑，臂展如鹤翼，剑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随风，瞬间飘回议事庭内。
　　赤链蛇在庭院中四处游走，斯声而来，速度极快，仿佛织成一张血色大网。遇见活物便是一口咬下，连氐族人也不放过，庭院内惨叫声四起，血腥味弥漫。
　　好在留在园中的七分门弟子具是精英，虽遭突袭，却临危不乱，迅速结成阵法，以剑气驱蛇。叶锦苗眼疾手快，双剑突然交错成十字，不断斩开扑来的赤链蛇，也全力护着门下弟子周全。
　　静玄师太一把挣开扶着她左支右绌的弟子，斩钉截铁的喝出一声：“退。”，强撑着跃至叶锦苗身旁，素手一扬，漫天剑光化作银光，投入逼近的蛇群。他二人默契配合，步步为营，终于护着昏迷不醒的萧逞命退至议事庭前。
　　园中不断传来惨叫与剑鸣交织，血色染红了青石地面。笛声不断变奏，赤链蛇愈发狂躁，如疯魔般扑向众人。静玄师太眉心紧锁，剑势已不如前，还欲挺身扑向蛇群，却被叶锦苗一把拉住，低声道：“师太，外面还有大批弟子，还有毒药未解，此局难破，师太您……”
　　“叶掌门，此危难之际，七分门就交给你了。”
　　说罢静玄师太提肩缩手，叶锦苗只觉手中一空，再看师太，已舍身杀入蛇群，剑光环绕，如游龙破浪，所过之处，赤链蛇纷纷断成两截。可她伤势不轻，难成圆满，不时被蛇群伤到，远远看去，血染衣襟，通红一片。
　　“朱姑娘，此时有什么底牌就赶紧交了吧！”叶锦苗心急如焚，含泪怒喝，再也不装他公子翩翩的架势了：“你身边那个苗疆人呢！若是师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杀你！”
　　“你先抬头看看罢！”
　　朱厌遥遥一指，只见远远的那绿烟深处，酒肉道人的身后，隐隐显出一个黑影来，其形如巨兽，滚滚浓绿中每走一步，便是金牙交错之响，碾的满地的血肉。
　　走到近处，众人这才发现，那黑影竟是一台人形机僮，通体黝黑，高达丈余，身周浓烟滚滚，离地一人高处，有道红光闪烁不停。这机僮边走，边单臂拾起什么塞入那闪光之处，煞是诡异。而那酒肉道人始终走在这机僮身前，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操控机僮。
　　便是这一闪神的功夫，赤链蛇已趁机逼近，又有不少弟子被咬伤。远处的静玄师太，靠坐在一处断树下，气息奄奄，剑犹在握，目光却已涣散。
　　徐素一心中不忍，抬步便要上前，江小南却很是害怕了，眼中通红一片，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口中喃喃道：“师兄……”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如此死局。
　　如此死局啊……
　　徐素一想起了多年前的孤崖边，他只身一人，生死悬殊之际，原本以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遗言要讲，却最终只觉得遗憾，不觉得害怕，也从未觉得害怕。
　　而今日，他守着江小南，只觉得胆战心惊。
　　他的小师弟，他的小太阳。
　　他的手边忽的一空。
　　徐素一大惊，心中如坠冰窖。却只见江小南猛地飞窜，鹞身一翻跃至半空，伸手一捞便上了议事庭的屋顶，脚步声声急促，如落玉盘，应是停在了最高处。
　　徐素一果断跟上，却被朱厌抬手轻轻拦住。
　　“屋顶比庭中安全，你放心。”朱厌不徐不疾的抬手拿出一枚药丸递给徐素一，低声道：“此药可解蛇毒，去助师太。”
　　言罢，一阵更尖锐的哨声从头顶响起，嘶鸣声划破夜空，赤链蛇群骤然骚动，纷纷往那机僮涌去，竟挤挤挨挨成片的被踩的粉碎。机僮周身绿烟更胜，红光闪烁愈发剧烈，仿佛要将这黑夜燃烧殆尽。
　　朱厌眉宇间终于透出一丝冷峻：“萧掌事，人齐了。”
　　原本还气若游丝的萧逞命猛然睁开眼，双眸中精光暴射，身形一晃便撑着天罡斩站起了身来。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便见园中原本七零八碎的残枝断木沿着机僮踩过的痕迹，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