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画梁》我慕有毒

10、奈何桥前

　　不过好在鬼域常有仙子来访，周乞时常闭门不出，这些仙子全是由嵇康来接待的，有不少仙子对他明示，他打算好好物色，找到最合适的仙侣，后来有一个烈性子的仙子看中了周乞，给他写了上百封情诗，日日堵在鬼域出口，从不离去，周乞不善拒绝，于是请嵇康出面帮他推了那仙子的好意，当嵇康说明情况后，那仙子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于心不忍，就向她暗示自己也未成婚，那仙子一听，一脸吃惊，瞬间就不哭了，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情深意切的嘱咐他要好好对待周乞，从此以后，鬼域再也没有仙子来访，他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就主动邀约各大仙家，试图改变这种境遇，可请帖一发，仙子没来几个，应邀的全是男子，十分扫兴，自此以后，他自暴自弃，再也不主动寻找仙侣。
　　想到这里，他满眼悠然，摇了摇扇子，“此心向春尽，何愿募佳期”，他长叹一句，走进屋子坐了下来，跟宁珂讲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转眼就到了晚上，送走嵇康，宁珂正准备熄灯，周乞又来了一趟，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宁珂看，看的宁珂心里暗暗发毛，正打算问他时，他又一声不吭就走了，下次再来则是七日以后了。
　　周乞每七日便来一次，每次只待几个时辰，宁珂话还没说够，他就又离开了，这让宁珂非常难受，在鬼域的日子，除了周乞来的那一日宁珂开心以外，剩下的日子穷极无聊，日日养花种树，初期还能耐得下性子好好浇水，时日久了，也没了耐性，而鬼域的花草与人间也大不相同，宁珂费心许久，却还长得奇形怪状，也就听之任之了。
　　宁珂日日掰着手指，数着日子，期盼着周乞的到来，从人间来鬼域的这一路上，宁珂对周乞充满了好奇，青葱年华，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本就对长相英俊的男人最没有抵抗力，更不用这位男人不仅强大而且孤独，等不到周乞，嵇康却是隔一天便来一次，他虽然和周乞同为鬼帝，但比周乞闲了不少，宁珂常常调侃嵇康不负责任，但嵇康却说因果有报，原来周乞曾为找一个世外高人解答疑惑，不理政务，鬼域大小事宜都丢给了嵇康，而他却游历三界，访遍仙山，整整六年，这六年用嵇康的原话来说就是“生不如死。”，六年以后，周乞归来，若是寻到了答案倒也无妨，这几年间的辛苦嵇康也就认了，可周乞压根儿就没找到那位世外高人，两人争执了一番后最终达成共识，自此以后百年，鬼域事务一概交由周乞一人承担。
　　嵇康虽然不着调，但这件事说的有头有尾，极尽详细，宁珂求证了嵇康的侍女青青，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好奇鬼帝都寻不到的世外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位叫做秦川的高人得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虽然宁珂更希望周乞陪着她，但这愿望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纵然嵇康啰嗦，不过也多亏了嵇康带着她四处参观，才让之后的日子过得稍微快了点，跟着他把鬼域的山河景色全都踏遍，熟悉了各个山头的禁制结界，也交了嵇康这么个有趣的朋友，
　　嵇康是个散漫性子，不愿走时就席地而坐，放言高论，宁珂照样学样，两人无话不谈，相见恨晚，两人谈话没什么营养，无非就是些天界的八卦是非，人界的风流韵事，这世间格局如何，宁珂不懂，也没放在心上，对她来说重要的就是从嵇康那里打听了不少周乞的消息，嵇康形容周乞是个深沉的人，做事一丝不苟，时常板个冷脸，心事重重，却轻易不同人讲，如同一只藏在暗处的蝎子，铆足了劲却丝毫不外显，这可与宁珂看到的周乞不同，她看到的周乞，分明是个少年模样，意气风发，风趣幽默，当时来鬼域的路上，心情烦闷时，周乞时常耍怪逗她开心，也正因为周乞才平平安安到了鬼域，可听了嵇康的描述，宁珂对周乞越来越好奇了。

　　鬼域掌管人间轮回，凡间生人死后，灵魂归于鬼域，与其说魂归鬼域，不如说凡人的本体便是灵魂，凡间的种种不过是灵魂的一场梦境。
　　鬼域有四处地界，由南至北分酆都殿、盛楼台，奈何桥，孟婆宫三处地界，酆都殿在鬼域正中，向东是嵇康的玉山殿，向西则是周乞的秦西殿，酆都殿用来议事，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灵魂初回鬼域先在盛楼台聚集，那里可以算得上一个小人间，普通灵魂可在此地停留五十年，了结恩怨，等候故人，随后到奈何桥，上浮石判定刑罚功过，了却憾事，再去孟婆宫中领一碗汤，便奔赴来世，重新一场轮回。
　　宁珂的山居离奈何桥远的很，还要先经过盛楼台才能到达，盛楼台灵魂聚集，她从不敢靠近，日子一天天过去，宁珂跟嵇康也见了十多次了，嵇康潇洒不羁，宁珂也跟着放松不少，对鬼域也越来越喜欢了。鬼域不比人间，能说话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周乞嵇康青青以外，鬼域大小官员乃至侍者都是人间死去的灵魂，宁珂怕鬼，也不太敢主动同他们说话，在人间时，众人惧怕宁珂，没想到在鬼域，竟然反了过来，可无论如何，孤独的人始终是宁珂。
　　来鬼域一月有余，宁珂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件事儿，虽说每日游历，欣赏美景，日子过得极为舒坦，但心里惦记着家人，总是放心不下，宁珂会跟着周乞回来，还不是周乞应承了要给自己家人一个好的去处，她本想亲眼看着亲人投胎，便缠着周乞要去奈何桥那里，结果周乞尴尬的笑了笑，借口自己进不了奈何桥，把这件事推给了嵇康，宁珂去了玉山殿，嵇康在殿外摆了草席，正躺在席上，闭着眼睛，懒散的摇着蒲扇，晒着微弱的阳光，丝毫没有鬼帝的样子，宁珂站了许久，他也没睁开眼，只好用手挡住阳光，朝他嚷着：“带我去奈何桥见我的家人。”
　　嵇康从梦中惊醒，很不开心，睁眼一看是宁珂，又嬉笑起来，：“你没有家人，他们已经投胎，换了另一副记忆，如今与你无关了，”说罢又仔细回想了下，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又说：“去孟婆宫吧，这才是第一紧要的事，这鬼域你还是要熟悉的，孟婆管理着鬼差，让他们都看看你，免得哪天不注意抓了你去熬了汤，你这小身板，熬汤肯定不香，别坏了孟婆的名声。”
　　宁珂没理会他的玩笑，知道他在逗自己：“周乞说我家人在鬼域，还安排了好归宿。”
　　“的确是好归宿。”
　　宁珂的父母前世轻视生命，溺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一世才会早早奔赴黄泉，他们来到鬼域后在盛楼台住了一段时间，投胎时想到宁珂泣不成声，被嫲神看到，这才发现了宁珂的踪迹，给他们免了罪过，投了生胎。
　　宁珂想了片刻，还是执拗，但语气软了许多 ：“带我去奈何桥吧，我很想看看他们转世的地方。”
　　“你若真想去那就去，这件事找我可算找对人了，你叫我声大哥，求求我，我便带你去。”
　　“呸，臭不要脸，我等周乞有空带我去。”
　　“哎，你现在想去的地方他可真进不来。”
　　宁珂怕找周乞会让他烦心，只能低声下气哄着嵇康，跟嵇康去奈何桥的路上，经过了一片滩涂，滩涂上站了密密麻麻的灵魂，嵇康告诉她这些灵魂在排队等待投胎，再往前去是一片海域，海上飘着一块块断石，每块断石上都站着一个灵魂，他们表情凝重，似乎在等待什么，嵇康没等宁珂发问就先解释：“那不是石头，那叫浮石，是这些灵魂的渡船，人死后可在我鬼域停留百余年，用来了却余孽，盛楼台五十年后就得来到这里，在这石头上，无憾无罪之人石头便沉下海底，带他们到孟婆宫那里，收回记忆，有罪便送至无间地狱，等待审判。这些浮在海面的都是心中有愿之人，活着未能如愿，在盛楼台五十年也未能圆满，只能让他们在这净海中自行渡化，无憾在转世。”
　　“若渡化不成呢？”
　　“时间是良药，一百年时间没有渡化不成的，若渡化不成，那他必定怨气冲天，不可投胎，只能任其灰飞烟灭。”
　　“就任他们灰飞烟灭？”
　　“这些年间是这么规定的，鬼域原来有鉴实司，专管此事，但没有多大用处，能渡的只是愿渡之人，若连自己都降服不了，又怎能驾驭凡间的那一副躯壳，勉强投胎，害人害己。”
　　“那我的家人呢，他们渡化的很快吧？”
　　“他们在盛楼台待了几年，便主动来投胎，开心得很呢。”
　　宁珂希望听到他们渡化很快，没有白白受苦，可听到这个回答，还是沮丧了一把，“没有等我吗？”说罢她低下了头，自嘲的笑了笑：“或许他们也觉得我拖累他们了吧，早早摆脱，就又能开始新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