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未央》欧罗巴海

6、第三章 将军故人饼儿郎（下）

　　第三章 将军故人饼儿郎（下）

　　王毛小心开了厢房门。
　　王盛忙道：“你随我来。”王盛将门开了缝，看王十里已将车停在街口。
　　等三人将樊秀、王芊扛到车内，放好帐帷，王毛长出一口气，冲着坐在车夫位上的王盛说道：“多谢狗盛哥搭救，送我出横门到渭河边。”

　　过了一个时辰，王胡听得有人大声喊他名字，清楚是王盛送客人回来了，忙不迭地跑过来。
　　王盛把车交给马夫，边说道：“王胡，你进屋来说话。”
　　王胡不知何事，进得屋来。王盛一脸不解地说道：“王胡，今天事出蹊跷，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王胡犹豫道：“将军，我看着那车上的壮汉，很是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哪个壮汉？”王盛问道。
　　“将军未曾看见？跟随王毛那人。”王胡想起，方才王盛未曾看见那壮汉。
　　“我倒是见了许多人咧。”王盛说到。“一出长安城，王毛便坐在车辕上与我说话。一路上，像是有许多人识得他。”
　　“哦？”王胡道：“怎么和他认识？”
　　“那些人虽未曾和他搭过话，但我见他们作个手势，少说也有六七个人。到了渭水边，我留个心眼，仔细看船上，还有三、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人打扮古怪，不像是汉人。”王盛说道。
　　“回来时，我向城门守军打听，他们与我说起太子府前出了大事，杀了许多人，还惊动了皇上了。王胡，你说，那王毛弄的两个人，是不是有些古怪？”
　　“是有些怪，”王胡猛然想起，急忙说道：“那个壮汉，似乎是前些日子来过府上找管事，想借皇府后街的店房一用。”王胡边点头，大声道：“没错，就是他。”
　　王盛大惊道：“你是说王毛跟的那人，想借了咱皇府街上店房？那今日的事，是不是他作的？坏事坏事，这下要命了。”
　　“将军？”王胡疑惑看着王盛。
　　“坏事了，坏事了，那个王毛说他家主人的家奴与人私奔了，便是方才绑着的那两个人。如今看来，王毛绑的两个人可能是皇上亲戚，这皇上老爷要是问下来，我哪能跑得了？这怎么办才好？”王盛跳着脚大声说道。
　　“最好一问三不知，推托干净，大不了将王毛供出去，派官兵去拿他们。”王胡小声道。
　　“你知道那个小毛是谁？小毛唤作王毛，他还有个哥哥，叫作王郎。”王盛苦着脸道。
　　“王毛，王郎又怎样？还有不怕官兵的？”王胡问道，他像是忽地想起来什么，忙接着问道：“难道是那个邯郸反贼王郎？”
　　他说罢看着王盛，王盛脸上抽作一团，咬着牙，低声道：“咋办才好，要是皇上老爷知道了，全家死光光了。王毛与我说，正是他兄长王郎，就是旧日在长安城街上卜卦那人，王毛原来还叫我帮忙打问他的消息。唉，这天老爷好事就连着坏事，你收拾收拾，咱快跑吧。”
　　王胡脸上颜色一变，听说王郎在赵州反了，声势浩大，又寻了先朝的皇子，称了皇帝。要是皇上知道了王盛交结反贼，必死无疑。
　　两人才叹着气提心吊胆正在商议，前边尉兵急急进来回道，“前将军，府门口有谒者传诏，要将军进宫去。”
　　王盛唉哟一声，从案边就溜到地上，大声说道：“死了，肯定是犯了事了，这下全家都没命了！”
　　王胡斜看了一眼王盛，暗自摇头，上前扶起王盛来，说道：“是福是祸，去了便知晓。”

　　未央宫掖门前，聚着一众官员，王盛搭眼一看，除了国师刘歆，其它朝官不认得的居多。新朝官服各色，变化不定，若没有人指点，真是无法分清谁人是什么官职。
　　王盛走上前去，揖着行礼冲人群搭讪道：“各位大人，皇上有什么事？”
　　众人回头看是王盛，便有人扭过脸，装作未看见，嘴里小声不屑道：“小人模样。”王盛看着众人，明白这些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呵呵一笑，才蹭着站到一旁，便听有人低声道：“太子来了。”
　　王盛顺声瞧过去，正是皇太子王临，跟着几个宦者从掖门急急出来。
　　众官员忙拱手施礼。王临揖着手回礼，站定了，说道：“皇上召国师、太师、大司空进去说话。”
　　太子转眼看到王盛，冲王盛一摆手，道：“前将军，借一步说话。”
　　王盛忙近前跟着太子转过一丛树侧，凑上前去，施礼道：“太子有何吩咐？”
　　王临低声道：“我与你商议的事，绝不可透露出去。”王盛接口道：“太子放心，就是皇帝老爷我也不说。”
　　“你跟我来。”王盛低了头，跟着太子向前殿走去。
　　“现下皇上在议反贼之事。”王临说道。王盛听了长出一口气，反贼之事必是和自己不相干。
　　“若是皇上与你说起公府后街客店的事，你要小心答话，切莫说我曾问起过。”王临回头看了一眼王盛。
　　王盛接口就应着，心里愈发犹疑。问道：“太子，出了什么事了？”王临头也未转回道：“今早皇黄室主被人掳走了，捷公主受了伤。”
　　王盛一听暗叫不好，隐约想起来王毛掳的那女子，更加肯定是黄皇室主王芊了，想到这里，脖颈后便一阵冰凉。
　　待到一进宣室，王盛低头扑通跪倒在地上，口中喊道：“臣王盛觐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起来吧。”王莽看着跪在案几前的王盛，皱了皱眉说道。
　　若不是城门校尉、捕盗都尉都说起这王盛，自己是万不会召他进宫来。适才京兆大尹禀报查得安汉公府后街店房是王盛名下，王莽着实吃了一惊。王盛，封公在始建国元年。当时哀章献金匮，上面记着十一公，最后这两人——王兴与王盛，名不在朝中显贵，是自己命人访得天下，着卜官相了他两人才顺天意封了王兴奉新公，王盛作了崇新公。虽是朝野非议不绝，都说这两人无识无功，一朝封侯，大多人心内不服，但这许多年下来，两人却比那些满腹经纶的显达高官好上更多。只是这两人粗鄙出身，总与朝中大臣隔着一层，行事说话，常是不可理喻。
　　“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盛将头在地上跪了梆梆响，大声喊道。
　　王莽脸上本是阴沉着，此时一霁，笑道：“王盛，你起来说话。”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盛又大声喊着，站起身来。
　　王莽听他言语恭敬之极，脸上止不住露出得意神色，说道：“王盛，你不用如此说。上朝时才如此说，予正召你在这里问话，不用如此多礼。那些礼官没有说与你听吗？”
　　王盛忙回道：“陛下万岁，这些礼官都教过，上朝时人多，都那样吆喝，臣也就那样说，臣一个人见陛下，一年里没有两三次，礼官教的那些都忘记了。”王盛据实说道。
　　“你说的倒是实话，以后再来见予，不用如此说了，说一次便可以了。”王莽笑道。
　　“那不行，陛下。家里老娘说过，皇上老爷问话，那是真龙天子和我说话，每一句话都长寿咧，说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那是心里有陛下。家里老娘……”
　　王莽见这王盛啰嗦着还要再说，打断他道：“好了，罢了，予知道了，随你爱如何说便如何说吧。我且问你，今日一早安汉公府后街有刺客，你可知道？”
　　王莽眼睛看着王盛，王盛半低着头，大声回道：“臣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刺客是从哪里来的？”王莽追问道。
　　“臣不知道。臣不认得他们。”王盛忙答道。
　　王莽一怔，旋即问道“那你见过他们，你见过这刺客？”
　　王盛忙道：“臣没有见过，臣绝没有见过这些人。臣也是听太子刚刚说过。”
　　“哦。”王莽听了，拈了拈须，问道：“那藏着刺客的店房可是你的？”
　　王盛一听，急忙跪倒在地上，知道最终免不了一问。“店房是臣的，可臣真不认得那些人。那店房一直空着，前些日还有人要租借去用。”
　　“是哪些人？是不是那些刺客？”王莽神色焦急，抻着头看着王盛问道。
　　“那些人似乎不是中原人，臣没看见，是臣府里的管事说给臣。臣也是今日才知道，臣猜着……”王盛收住话，抬头看了王莽一眼。
　　“你猜着什么？说。”
　　“臣猜着是不是匈奴人？”话一说完，王盛急忙低了头，大声道：“臣是胡说，臣也是猜。”
　　“匈奴人，蛮夷不化！竟敢密谋造反不成？掳走新朝室主，是要作什么？”王莽大声喝骂，拿手用力拍了案几，将案上竹简也震下案来。
　　王盛忙上前，捡起来放回案上，又退回跪倒在地。
　　“匈奴……且待予再商议。这店房是怎么回事？为何空着？”王莽缓了缓接着问道。
　　“回陛下，这店房，原是臣早年卖饼常在他家，店老板常常欺负臣，后来臣有了钱，就买下了，臣也没什么用处，如今臣也不卖饼了，就空在那里。”王盛回道。那店老板本人最后也叫王盛买下，便是管家王胡。
　　“可还有人问起过？”王莽又问道。
　　“太子。”王盛回说。“太子问起过，说若有人在楼上，让臣不要过问。”
　　“哦。太子去店房里作什么？”王莽不解问道。
　　“臣也不知。太子让臣不要说出去。”王盛小心回道。
　　王莽低着头沉思了片刻道：“你下去吧。太子不让说出去，你便谁也不要说。”
　　王盛忙将头叩在地上，谢了隆恩。忽又想起什么，小心说道：“陛下，室主是叫刺客掳去了？”
　　王莽皱眉，不耐烦地说道：“你退下吧，如若有事，予会让国师问你。”
　　室主去了哪里，自己不知道，可必是让王毛给掳去了。王盛暗想。
　　王盛“诺”了一声，擦了擦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