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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触即发 ...

  •   “你要如何原谅彼时此时的愚蠢/
      如何原谅奋力过但无声/
      在苦心之后/看潮汐的永恒……”

      分不清手机铃是扰乱了记忆,还是打断了梦境,在半梦半醒间,已找不到现实的出口。

      是些公事,他抬起表恍然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院长还在办公桌那儿毕敬地坐着,忽然有了点同情,大概许久没染发了,他的头发有几簇泛了白,还有没几年就退休了吧,欧宇宸如是想着。

      挂了电话,问了句神情慌张脸上挂着不安的刘院长,莫如霏的药效是否过了,刘院长点点头表示用药不多,此时应该醒了。

      临走前,他还是想再去看看莫如霏,没让院长陪同,他想和她独处会儿,愣谁也看不出欧宇宸那坚定从容迈开大步的姿态里,藏了多少复杂的心情。

      莫如霏苟着坐的很拘谨,好像宽敞的病床是海市蜃楼,只有那么一小片是她的,只要挪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低着头在摆弄点什么,护工见怪不怪地在一旁嗑瓜子,看到有人进来了才拍拍手消停了。

      欧宇宸不敢细瞧,下意识的感到害怕,可他不得不面对,他说服自己来看她,想要对症下药就必须面对她。

      她在抠自己的手指,准确的说是在抠手指上的指甲盖,这不是什么暴力的画面,也不是什么屠杀的景象,可还是让看到这一幕的欧宇宸刹那间就头皮发麻了,怎么短的指甲,只占了正常指甲的一半,还要折磨它,去把它一个个抠没了吗?血已经一点点渗透而出,她还是不甘心,异常专注地拨抠,都没抬一下头。

      他揪着心,去抽了几张床边的纸巾,盖在她弄出血的食指上,加了把力握住了她的手指头,莫如霏抽出手指,仰头连眉头都没挑一下,眼神涣散,好似看见了他又仿佛没有,他竭力想蹦出字来,到头来还是没挤出,眼前的人是莫如霏,却又不是她,和他记忆中的她没有重合点。她的倔,她的傲,没有资本,但与生俱来,如今荡然无存。

      凝滞的空气中,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的某点,看得出在极力辨认,不知道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抑郁的体现,总之他愕然于她的感知力如此滞后迟钝,以前的她很好动。

      他在耐心等她觉醒,随后发作。在来之前他就警告了自己无数次,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都不要相信,她一定在演戏,装可怜放走她,他就将计就计给她找这一领域的专家治好她。

      但如今亲眼看见怎么滞缓木讷的莫如霏,在眼前花尽心力地辨认她的仇人,他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心里很清楚她真的病了,这些糟糕的状态是假装不了的,他甚至希望她早点认出他,能快点爆发,冲他破口大骂,或是随便抓起什么来敲他头上。

      可惜,事实是莫如霏好不容易辨识出他来了,却没有任何暴力行为,反而更往后的躲闪起来,把脚向里勾地更加紧。

      “如霏”他艰涩的开口,都忘了多久没有好好地这么唤她了,还是在他们热恋的时候,后来她得知真相,他就一直恶狠狠地叫她全名,每次从齿缝间射出的“莫如霏”这三个字都恨不得将她撕碎。

      而此刻莫如霏恨不得将自己撕碎献给他,他刚谨慎而温柔地叫完她,像是触发了身体里的机关,她立马跌入疯魔状态,两只手不断大力撕扯本就参差不齐的头发,嘴里还啊啊的叫着,万分惊恐的样子。

      欧宇宸被眼前这骇然的一幕吓住了,倒退了几步,护工立即跑过来按铃,护士赶来的时候床单上已经有两三撮从她手里溢出的头发,这次她们采用了捆绑。

      他旁观了整个过程,那样好强的一个人,怎样都要保住尊严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跟前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他的双腿发软,心情十分矛盾。

      “如霏,我今天来没有恶意,只想看看你。”

      “看我死了没?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小芳还好吧?”

      她终于仰起头来看他,可还没停留过一秒,就缩了回去。突然提到的小芳,在欧宇宸的脑子里反复回顾,终是想了起来,他倒是想把她怎么了,但介于她是个精神病人,只好作罢。可莫如霏说这话,显然不是这层意思,是什么让从前不食烟火的小女孩,变成了今日这番满腹阴谋论的女人?是他自己,把她丢在虚假里疑神疑鬼,亦是现实。

      “她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安排的,那件事就是个意外,你不要想太多。”

      “意外?我意外怀了宝宝,宝宝意外替我死了,该死的人是我,我才是个意外,求你快点把我杀了,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儿,每天不人不鬼、生不如死的活着。”

      他还想说点什么刺激羞辱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的眼泪逼了回去,他回想起来竟错愕的发现她倔的没哭过,顶多红过眼眶。

      褪去锋芒,孱弱病态的莫如霏,让欧宇宸多呆一秒都有窒息的危险,他没有力气再跟莫如霏争锋相对地耗上一字。

      他有那么好几次冲动地想把她放了,但是她真病了,放了后他哪有时间管她?他没把握在给她治病的同时不再伤害她,说他自私也好,自利也罢,起码把她关在这儿是对她病情有利的。

      一出院他就给“Moses 方”打了电话,是陆少的朋友,据这小子描述他曾为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的行为十分苦恼,苦于找不到原因,总感觉伤害别人不是本意,肯定是一种心理疾病,所以找上了Moses,谁知Moses反其道而行,非但没治好他花心的毛病,还不断宽慰他,一再消磨光他的罪恶感,使得他能心安理得的当个花花公子。

      聚会上,Moses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只认识陆少,但对谁都彬彬有礼,笑的职业又不显得刻意,总之很舒服,看起来也不老道,可见平时不太参与聚会,但在人群中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格格不入,会主动找人搭讪,但总保持几分距离,当天没有戴领带系领结,穿着也是中立不会出错的黑白色,内白衬,外黑西,笔挺的西裤下竟然搭了一双白球鞋,简单不随意,休闲不刻板,他们彼此留了名片,名片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上面的抬头跳脱了平庸,心理咨询师,在国外倒是很常见,但在国内以骗子居多。

      抱着试试的态度,跟Moses嘘寒了两句,便切入正题,对方说话直来直往,要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说是等看了,就谈报价。

      直爽的态度,倒是提醒了欧宇宸心急乱投医,他嘴上说着好,实际已迅速开了笔记本搜索,结果出乎意料的惊喜,Moses 方——美国密苏里大学咨商心理学博士,南加州大学心理分析学院研究生。TW师范大学教育心理与辅导系教授。专长为心理分析学派理论与技术、异常行为诊断与治疗。因其出色独到的分析能力曾多次受邀协助警方筛选嫌疑人侦破案件。

      合上笔记本,闭目养神,太阳穴痛得厉害,拇指在上面旋转揉搓,他想睡一会儿,脑子却不消停,一帧帧闪过先前她的画面。既然药物治疗不理想,那就试试心理治疗吧,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但他始终不愿相信莫如霏会怎么不堪一击。

      痊愈的时间是漫长的,以至于Moses带来的好消息,也失去了应有的欢愉,何况他说的也格外谨慎小心,在痊愈前加上了“暂时”,后续还是要定期去他那儿复诊。

      晃眼两年多,莫如霏还是坐在这张长形红木饭桌上,在乖乖地等着他吃饭,貌似什么都没变,其实她局促的样子早就预示了新戏的开场。

      “怎么?时间太久,把我忘了?连骂我的话也没种说了?看来送你去精神病疗养院里是个不错的选择,把你那股子吃人的兽性驯化得不错。”

      在故意激怒,因为她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实在令人痛恨,她这样柔弱,思绪立刻被拉回到了那唯一一次去精神病院看她的场景,可Moses明明说完全治愈了,他从未质疑,难道真的印证了,Moses那句被他自动忽略的善意提醒?但他做不到放过她。

      他心里头期待她能把他方才说的话像从前那样顶回去,可她什么也没做,乖得像只受了伤的小白兔,不言语,眼神闪烁,全身上下抖如筛糠,用肢体语言在抗拒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说着害怕,她怕他,怕的不想让他靠近。

      前头检验她十指,没有短得离谱,但有些开裂,还有些底端有伤口,佐证了Moses的说法,她日日夜夜盼出院,在墙壁上用指甲抠进去刻正字。他以为她盼望的就是重新再见他的那天,把所有情绪都宣泄而出,可是再见面,她居然是怕他的,怕得那么明显,不加遮掩。

      心底居然萌生出某种叫“难过”的怪物,他顿了顿,厌弃地甩掉了她的脸。

      重回主位,吩咐站在一旁待命,却看得提心吊胆的小莲再多添副餐具,小莲明白是二少爷要回来了。果然十分钟后欧羽焯的车便驶入了庭院,没过多久就进门了,先是看到个女孩背影,拘谨地坐在饭桌前,身形消瘦,他心头一紧,后又看见他哥铁着脸,像根木桩似的坐着,根本没有招呼女孩,就更确定了几分猜测,不由地蹙起眉头,晃了晃脑袋。

      “东西带来了?”还没等羽焯回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掌去接。

      他很自然地坐到欧宇宸的旁边:“哥,先吃饭行吗?我都快饿死了,手术排的满满当当,中饭也没顾上吃。哟,有我最爱的虎皮蛋啊,你们不吃,我先吃咯。”

      刚提起筷子的手,就被欧宇宸打掉了:“羽焯,这么久没见莫如霏了,也不跟人家打个招呼。”

      这个日常的小举动挑起了莫如霏那条细致入微的敏感神经,她默不作声地微微调整了下坐姿。

      “又不是不认识,有什么好说的,先吃吧,我们家又没吃饭不说话的家规,边吃边说嘛。”他打着哈哈。

      欧宇宸了解他弟,每次他回避问题总来这么一招,先吃饭,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一桌子饭菜摆在那儿,是个吃饭的时候,欧宇宸无奈地夹起一颗色泽诱人的大虾球到弟弟碗里。

      欧羽焯狼吞虎咽时,莫如霏却一动不动,筷子都没提上,欧宇宸的耐心耗尽,就快要绷不住了,羽焯居然往她碗里夹了个虎皮蛋。

      “吃呀,怎么好吃的菜怎么不吃啊,都这么瘦了就不要挑食了。”他的脸转向她,真诚地说,还给她拼命使眼色,他这样调皮的样子倒是头一次见。

      她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拾起碗筷终于动了起来,可无论如何尝试,全身的排斥,还是无法下咽一口,吃东西成了一种折磨。

      欧宇宸看在眼里,终于忍无可忍,冲欧羽焯大声吼:“把东西给我!”还在卖力装吃货的欧羽焯被吓得一哆嗦,筷子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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