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许江期》东述逐影

35、第十二章：迷惑（2）

　　见鸣空沉默，杨子言去到书案后拿出藏在盒子里的一张地契，交给他，并嘱咐道：“鸣空，东街的程记布庄一直想买下铺子的地，前些日子写信告知已攒够了银两，奈何近日皆无空闲处理。如今你我都在，辛苦你跑一趟。”

　　鸣空接过地契，看了一眼，便收进怀中。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杨子言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匕首，恶狠狠盯着鸣空的背影，他刚想起身，就被林易阳给按住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眼神中充满的皆是不解与诧异。直到鸣空离开房间，林易阳才去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确定鸣空真的走了之后才将门关上。

　　“公子，纵使鸣空说的话句句不如你意，你若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府内会起疑心的。”见杨子言不语，林易阳接着开口道：“你把融景当成亲姐姐了，我知道。”

　　“我才没有。”杨子言连忙反驳。

　　林易阳又言：“你若不是将她当做亲姐姐，为何三番四次不愿回杨府？又为何放弃这么多次杀她的机会？甚至，还让鸣空扮作你，不就是为了杨子言恶人的一面转到鸣空身上吗？”

　　“你别说了。”

　　连杨子言自己也是纠结的，杀融景和连江是母亲的遗愿。选择从融景这边下手，也是断定连江会依融景，但是任由谁也没想到，融景是真心待他，这倒是让他有些不舍了。

　　没错，他爱融景，这姐弟亲情尽管很短暂，但他很想要抓住。哪怕他多次告诉自己，早点下手，以免后续心理负担更重，可融景遇上危险时，他却舍不得伤害她，只想保护她。

　　一开始他让鸣空扮作他，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脱身，以另一层身份接近融景。

　　现在依然让鸣空扮作他，不过是为在融景心中留个温良的模样。

　　他开始怀疑自己，自己到底有没有杀害岁耳间的人，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沉浸在悲伤当中，记忆变得不是很清楚。

　　他知道林易阳不会帮他杀人，所以他早早地就将林易阳派到外面去，没有半个月不准回来。

　　而后发生了什么，其实他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清醒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沾满了血，面前的妇人嘴上喃喃地想说些什么，未曾发出声音，她便没了气息。

　　他闻着血腥味便头疼，跑着离开，院内全是尸首，杨子言无法忍受，直至跑出院外，回过身一看，“岁耳间”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直到听见有欢声笑语的声音，他才急急忙忙躲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融景与连江，他看着融景哭得不成样子，看着连江明明已经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却还要佯装镇定抱住她安慰她。

　　他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眼前的一切过于刺眼。他跑开了，跑了很久很久才停在一条河边，看着水中的自己那沾满血迹的脸，那一刻他恨透了自己。

　　若非林易阳刚好路过将他带了回去，他怕是会神志不清很久。

　　杨子言仿佛一个等爱的孩子，只要有一点点的爱就能将他填满。林易阳待他如此，融景也待他如此。

　　此次回来，杨子言是来清算家产的，他目前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这些家产都得他一人打理，他准备一部分都银两用于布施方面，让更多人吃得起饭。

　　当了一段时间的小乞丐，他知道他们很苦，有时候讨不到钱不说，还会讨来一顿打骂。

　　“罢了，易阳，鸣空怕是还会对融景下手，得多给他一些事情做才是。融景是好人，不该死这么早。”

　　“是。”

　　论武术，鸣空不是林易阳的对手，只不过林易阳极少在外人面前出手，才会让鸣空产生林易阳是弱者的错觉。

　　论计谋，鸣空更加不是林易阳的对手，林易阳心思深沉，但凡他稍微动点心思，整个杨府都将不复存在，也只是杨府于他有恩，否则他早就在外面行侠仗义了。

　　另一边，薛府门外，融景等待着家丁的回复。

　　听闻薛落影被下了禁足令，作为“好姐姐”的融景自然要趁着如此光景来拜访她。

　　没一会儿，薛落影的丫鬟跟着家丁出来，看着融景穿着淡雅的衣裙，头上的珠钗极少，整体素雅得很，与这华丽的薛府不相匹配。丫鬟不明白小姐如何识得这样的人，但她还是毕恭毕敬地对融景说道：“花离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有劳了。”

　　薛府很气派，每一扇门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廊道是个纳凉的好地方，看着院子里摆放有序的花花草草，也算是赏心悦目。

　　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薛落影的房间。

　　“落影，我来看你了。”

　　“姐姐快坐，这是刚泡好的茶，快喝了，解解渴。”

　　薛落影斟好一杯茶放在融景桌前，示意她快喝。

　　“不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融景将手上的礼品放在桌上，阵阵香味引得薛落影喜笑颜开：“是糍团！姐姐如何得知我想吃的？好久没吃了。”

　　她的欣喜若狂引来融景的不解，她轻言笑着：“我还担心你会看不上糍团呢，你喜欢吃便多吃点，下次看望你时，我再给你多带些别的过来。只是，这偌大的薛府竟无人做糍团给你吃吗？馋成这样，真叫人心疼。”

　　薛落影抓起一块糍团便往嘴里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吧，爹爹说是疼我，但他更心疼那些厨子，说什么他们为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做膳食已经很辛苦了，平常有何点心便将就着吃就行了，不得挑挑拣拣。”

　　许是被噎到了，薛落影连喝两杯茶才继续说道：“以前我能出府随意买些点心吃吃，可现在，因为可恶的杨子言，我连薛府都出不了，点心也吃不到。”

　　薛落影虽是对他人一顿抱怨，但从神情中不难看出，她十分乐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有爹爹疼爱，还有杨子言这样一个精神寄托的存在，对她而言，人生已经很充足了。

　　“哦？可恶的杨子言？你家杨公子又做了什么事，竟惹得你这样生气？”融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记得，有什么关联吗？”融景手托着脸，歪着头，饶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许是大口咽食噎住，薛落影连喝了两杯茶，又捶捶胸口，将食物顺下去，才接着说道：“我经常去杨府找他，他实在厌烦，也是为了限制我，他竟差人将这么多经书送来，还直言将里面的一字一句做好批注，并且将这些经书抄上五十遍，方可去杨府找他。喏，看那边，在你来之前，我还在抄写呢，真是好累人。”

　　说完，她的身子瞬间软了下去，仿佛一摊泥，有气无力，对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盼头。

　　融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书案上竟是满满当当的纸张。

　　都传杨子言厌恶薛落影，但因两家关系甚好，杨子言也不好与薛府断交，毕竟多一个盟友也不算坏事。

　　那些纸张上写着均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笔墨未干，融景摸了摸，指尖还染上了些许墨。

　　“可是落影，你有没有想过，杨公子是想让你饱读诗书，这样一来，你和他就会有更多话题可以交谈。或许，他是在培养你，激励你，顺道呀，看看你的决心如何。”

　　融景的花言巧语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薛落影倒是很受用：“对呀，姐姐你可真聪明，让我醍醐灌顶了呢。我以后呀，一定要和姐姐多多亲近，说不定呀我能够很快的嫁给杨子言呢。”

　　薛落影果然机灵，可话太甜，倒也让融景生了疑。句句不离杨子言，当真是痴情种。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杨子言都如此对你了，甚至督城和贺仙的百姓们都知道他的态度强硬，你不会很难过吗？”

　　融景和杨子言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次次剑拔弩张，她实在想不出他究竟有哪里好。

　　“不会呀。”

　　看着融景困惑的表情，薛落影又说道：“姐姐，这你就不懂啦，杨子言虽然对我态度强硬，但他对百姓确实温润如玉，实在亲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善人，我从未见过他与别人有过矛盾。当然，除了我之外。两城百姓都知道我和他的渊源，许是我的性格有一点点的泼辣又带一点蛮横无理，两城的女子竟无人敢追求他。所以我就是他不可多得的例外！”

　　薛落影的表情确实骄傲，骄傲她爱上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骄傲她的爱惹得两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她知道杨子言并非她口中的大善人，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融景不禁为她感到悲哀，若是她知道她爱上的一个道貌岸然的公子，或许薛落影会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吧。

　　可是用情至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断了付出的感情。这个道理融景自然明白，也只是笑笑，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