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8、卷十八 逃出绝境

　　妍子的心里七上八下，又欣喜又难受。
　　喜的是赖忠终于平安回来，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她的夫君。
　　难受的是心里却依然想着一叶，眼光在寻找着他，想看到他在哪里，把赖忠平安带回来的也是晴明大人和一叶吧。可是他就只是在洞口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他倒底是去了哪里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想着那个叫安倍一叶的男人，况且，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他只是一个式神而已。一个有着人的体温、人的眼神的像人的式神而已，只是因为晴明大人蕴育了他，他才拥有了与晴明大人一模一样的容貌而已。
　　忘记这个式神吧，就当做之前的那个吻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妍子绞着手指，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从这诡异的地方回到长冈京再说吧，如果晴明大人能找到八咫镜，那么，她和赖忠就可以回到平安京了。生活总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没有什么人或是式神是不可忘却的。
　　妍子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蓝色的衣襟，妍子心里急速一跳，抬头却看见身着蓝色小袿的蜜虫正笑嘻嘻地来到她的身边：“妍子女王，我来照顾您安寝吧。”
　　妍子对蜜虫露出微笑，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缓解了下来。
　　这个晴明大人，怎么老喜欢给他的式神们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啊……

　　【第一章山神的对手】

　　博雅早上醒来，发现山洞里的火堆仍然燃烧着，洞口居然飘进了雪花，看来外面是下了大雪了。
　　四顾张望，火堆四周睡着妍子、赖忠、武士们，但晴明却不在。
　　博雅急忙爬起来冲到洞口张望，不出所料地，晴明站在茫茫一片雪野之中，白色狩衣似乎已与天地融为一色。
　　博雅刚要张口呼喊，却又在瞬间安静下来。
　　晴明肩上担负着将他们所有人带回平安京的重任，不仅要带回他们，还要带回长冈京的平民们，还有就是他们身在此中的八咫镜。
　　所有人的性命安危都系在晴明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依靠着晴明，等待着晴明想办法，但大家都十分安心，总觉得晴明一定能够将大家平安地带出去，这样的一份期待，也是相当沉重的负担。
　　博雅默默地看着晴明伫立在雪野的背影。
　　式神流刀带着茨木和青岚从外面打猎归来，青岚扛着几只灰色的雪兔，茨木则背了好大一捆捡来的木柴。虽然式神们不需要吃东西，可是人类需要吃东西来保持体力。
　　很快，洞里飘出了烤兔肉的香气，山洞中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这块坚实的大地，这纷飞的雪花，捡来的枯枝，被猎杀的兔子，上古的怪兽，广目海与广目海的女主人津姬，昨天夜里看到的星空银河，都是这镜中世界的一部分。
　　这镜中世界自有其运行的体系，春夏秋冬，酷热寒暑，白昼黑夜，似乎都与外面的世界相一致，时光也在这里流逝着，密林中有刚生长出来不久的小树苗，也有参天古木，有嗜血的妖物，也有小鱼野兔。
　　博雅远远地看见流刀在雪地里与晴明交谈着，博雅走了过去：“晴明，外面很冷，进山洞吧。”
　　“我知道了。”晴明微微一笑。
　　“晴明，我一夜没睡好，在想着长冈京的平民们倒底在哪儿，我们来到这儿却为什么一个也见不到呢？”博雅搔了搔头。
　　“长冈京的平民们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不过我可以问问这里的山神。”晴明抬眼看着博雅：“博雅，要一起去么？”
　　“咦，这里还有山神？”博雅大为惊异：“我们不是在镜中吗？”
　　“既然广目海都有女主人津姬女神，那么这片大地上一定有山神。”
　　晴明话音刚落，博雅就看见茨木背了好大一包东西和流刀一起跑了过来，茨木递给博雅和晴明烤熟了的兔肉。
　　风雅华丽的平安京里，公卿们平素很少吃肉，吃肉被认为不雅，那是粗人做的事。风雅的殿上人们通常只食素食来维持身体所需，所以他们以体弱多病为常态。
　　博雅是个例外，经常不顾风雅要吃一些肉食，晴明更是不在乎这些礼仪。
　　此时博雅闻到肉香便觉得饿极，忍不住拿了一块兔肉不顾礼仪地边走边啃了起来。
　　一边吞着兔肉一边还忍不住说：“晴明，你喜欢用式神，我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什么原因？”
　　“因为你懒啊……”
　　晴明放声大笑。

　　流刀带着晴明和博雅走进了上山的路，雪漫天的下着，路途陡而滑，若是没有晴明和茨木在一旁拉住他，博雅好几次都要摔得四脚朝天。
　　奇怪的是晴明走这种极滑的雪地山路却如履平地。
　　博雅忍不住问晴明：“晴明，你是怎么做到的？”
　　“走路么？”
　　“是啊，你每一步都好像踩得很稳。”
　　“唔……那时因为我能根据大地的呼吸来踩脚步啊……”
　　“晴明你说得太玄乎了吧……”
　　“大地的呼吸，就是大地的咒啊，大地的咒，原理是……”
　　“晴明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又要糊涂了。不要谈咒。”博雅撅起了嘴。
　　晴明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流刀带着晴明和博雅来到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边，下面是白茫茫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深渊的裂口处飘浮着奇怪而绚烂的七彩云朵。
　　崖边有一块五人高的巨大的石块拦住了去路。
　　“晴明大人，就是这里了，这儿的云雾特别奇怪，感觉也跟寻常山峰不同。”流刀指着巨石对晴明说。
　　晴明微微点头。
　　博雅站在一旁，看着晴明闭上眼，对着巨石低低地念咒。
　　一会儿功夫，就看到那巨石冒出白色的烟雾，雾中出现了一个花白胡子、个子矮胖的小老头，穿着奇怪的花里胡哨的长裙，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晴明。
　　“你是谁？居然能唤我出来？你是人类么？”
　　晴明对着老头行礼：“山神大人，我们无意中来到此地，想得到您的帮助。”
　　老头嘻嘻地笑起来：“你想让我帮你从这个世界里出去？那我可办不到。”
　　“那倒不是。“晴明跟着微笑起来：“这次到这异界的人是整个长冈京的人，然而散落在何处我并不知晓，请山神大人帮忙，能否告知下落。”
　　“唔……”老头摇了摇头：“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山神大人您想要什么，我可以拿来与您交换。”
　　“口气很大呀，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替我办到？”
　　“我会尽力而为。”
　　“那好。我要你替我杀了这悬崖下山涧里的怪物。”老头的脸色变得冰冷：“把它的头提到我面前来。”
　　博雅往悬崖下望去，白茫茫地看不到尽头，目力所及之处似乎是有一个黑黑的山缝裂谷存在，然而奇怪的是，山涧上浮动着奇怪的七彩的云朵，诡异的变幻着形状。
　　晴明淡淡地道：“那怪物长什么样？”
　　“你下去，它自会找到你，你就知道了。”老头发出一阵怪笑。
　　“晴明，别答应。太危险了。”博雅看着老头脸上诡异的怪笑，心里发毛：“他是山神，应当有很高的法术，却要你去帮忙除了怪物，那说明那怪物比他更厉害。”
　　晴明微笑着点头：“呐，博雅，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经验了啊。”又转头对那山神说：“既然如此，我对山神大人的请求也变了。”
　　“哦，你现在又是什么要求？”矮胖老头皱了皱眉。
　　“如果我杀了那怪物，请山神大人将长冈京的居民都召唤到东南方十里外的山洞聚集，他们都是大半个月前进入这异界的。山神大人应当知道那地方。”晴明微笑着说。
　　“真是麻烦啊。”矮胖老头搔了搔头：“好吧，我答应你也没什么。”
　　“总之，如果你能办到我托付你的事，我也能办到你要求的事。”老头的眼光扫过晴明：“希望你今天能有好运气。”
　　说罢，身形慢慢变淡，消失在巨石之内。
　　晴明对茨木点头：“茨木，你和博雅留在这山崖之上，我和流刀下去。”
　　“是的，晴明大人。”
　　“什么？晴明，我要跟你下去。”博雅着急地拉住晴明的狩衣袍袖：“不能让你孤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博雅，你呆在这儿。”晴明淡淡地看着博雅：“如若这深涧真有那么厉害的怪物，我自然无法分身保护你。如果我自己去，就可以专心地对付那怪物。博雅，明白吗？”
　　博雅愣了一下，手慢慢松开了。
　　如果无法帮助晴明除妖驱鬼，那么至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我知道了……晴明，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博雅深深地看着晴明。
　　“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啊。”晴明对博雅眨眼微笑。
　　“晴明……”博雅眼睛有点发红。
　　“这样吧，博雅。”晴明从怀中取出一支香来，递给博雅：“我下去之后，你点上这柱香，一柱香燃尽之内我必定回来，若是这柱香燃尽我仍然没有回来，你就对着悬崖吹起叶二吧，有你的召唤，我会听到的。”
　　博雅呆呆盯着晴明手上的香，突然猛地一把拉住晴明，紧紧地将他拥抱起来：“晴明，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博雅……”晴明有些手足无措，被博雅紧紧地拥抱着，下巴放在博雅的肩头，晴明轻轻地笑了：“你真像个女人呐……”
　　“什么！晴明！”博雅松开了怀抱。
　　晴明对博雅微微笑了一下，后退了几步，直退到悬崖边，眼神在刹那间已变得凌厉如刀锋，低喝一声：“流刀。”
　　“是的，晴明大人。”
　　蓦地流刀身形一变，幻化为一只巨大的白虎，晴明纵身跃了上去，白虎长啸一声，带着晴明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第二章晴明的心魔】

　　“啊……”博雅惊得张大了嘴，知道流刀是很厉害的式神没错，可是从来没有想到流刀的真身是一只巨大的白虎。
　　式神茨木在博雅身后发出大声的赞叹：“流刀好厉害啊！”
　　式神茨木的真身是一只拉车的大黄牛，斩妖除怪并非他的强项。
　　“厉害呀！”悬崖中响起了第三个的声音。
　　博雅猛地转头，看见胖老头山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边，正从悬崖边上伸长了脑袋往下看。
　　“嘿，你朋友很厉害呐，他倒底是谁？”
　　博雅牢记晴明交待的不能对别人说出名字，于是噤口不言，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晴明的香拿出来插在悬崖边上点燃。
　　想了想，不说什么似乎又显得很无礼，于是问山神：“那个……山神大人为什么想除了这下面的妖物？”
　　“这个么，你看到深渊里飘浮的七彩云朵了吧，那是那妖物吐出来障气，有毒，现在还在山谷底，但每到未时，那毒气便会升腾上来到我这儿，酉时毒气才回山涧。”胖老头嘿嘿地笑着：“你如果是我，也不愿意整天生活在有毒气中吧。”
　　那晴明岂不是更危险？博雅担心地往悬崖下望去。
　　但见一片白茫茫，谷底山涧黑洞洞望不到尽头，上方浮动着七彩的云朵。
　　晴明……你一定要小心呐……

　　白虎带着晴明在几个山峰与岩石间腾跃，不一会儿就穿越七彩的云雾，抵达黑洞洞的山谷缝隙旁。
　　流刀幻化为人形，站立于晴明身旁。
　　再下去，就是山涧了，能听到水奔涌流动的声音，外面冰天雪地，而那水似乎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这云雾和水都有毒，晴明将食指和中指竖在唇边，低低地念了咒语。避水，避毒。
　　流刀四处查看着。
　　不一会儿，流刀回到晴明身边：“晴明大人，下面水流很急，山缝交错嶙峋，只有前面有一处相对平静的深潭。”
　　晴明点头，由流刀带路往深潭处走去。
　　潭水是黑色的，看不清倒底有多深，潭水中央“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黑色的气泡，潭水上空飘浮着七彩的云朵，奇怪的是这些云朵一直在变幻着形状，没有一刻是静止的。
　　“晴明大人，这潭中似乎并没有鱼虾，只是一潭死水。”流刀指着潭水的边缘对晴明说：“您看，这潭水周围的土地是焦红的，雪花落不到这里，这儿虽然很温暖，却并没有生长一根草一棵树。”
　　晴明微微点头。
　　晴明从怀中拿出纸和小刀来，裁出一只野猪的形状，手指拂过这小小的野猪，只见白光一闪，纸猪从晴明手上跳下来，再蓦地膨胀为一只黑色健壮的有半人高的野猪来。
　　野猪在潭边大声地嘶叫着，似乎迷路了的样子。
　　晴明与流刀转入潭边一块黑石后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潭水里有了动静。
　　潭水浮动起一层金色的亮光，有一个尖尖的金色的东西从潭水中浮了起来，野猪似乎也很好奇，停下了嘶叫专注地盯着那东西。
　　电光火石间，只见金光一闪，野猪瞬间被那东西拖下了潭水，一阵激烈的水花之后，潭水突然变得平静，不一会儿，只见潭水上方悠悠地浮起了一张白色的纸裁小猪。
　　“谁在这儿戏弄我？”那声音听起来却异常熟悉。

　　“希望你朋友的心中没有弱点……”山神打了个呵欠，身形慢慢变淡。
　　“山神大人，您是什么意思？”博雅急忙问。
　　“哦，底下那妖物可以摄心，并且能任意幻化为对手心中的魔障。”山神叹了口气：“通过摄心，他可以知道任何人的名字，这便是它无敌于这个世界的原因呐……”
　　“啊……”博雅张大了嘴。
　　“更何况，据说它的真身是一只巨大邪恶的毒龙，没有人见过它的真身，因为见过的人都没能回来。”山神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什、什么？可以摄心，可以成为对手心中的魔障？
　　博雅的心揪了起来，眼睛扫向那柱香，那香大约燃到了四分之一。
　　晴明心中的弱点是什么？
　　晴明那么强大，是不会有弱点的吧……
　　博雅伸长了头，向着悬崖下张望。

　　黑色的潭水滚动着，像沸腾的锅。
　　潭面上浮动着金色的光芒，那些光芒集聚在一起，幻化为身着黑色直衣的高大男人，那男人对着石头背后说：“晴明，你出来吧……”
　　竟然是博雅的声音。
　　晴明不由自主地从黑石后走了出去，惊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人身材高大，身着黑色直衣，浓眉大眼，正是源博雅。
　　晴明的脸色很苍白。
　　“你很震惊吧，晴明……”博雅微微笑了起来：“看到我很意外吧……”
　　晴明脸色苍白，依然沉默着。
　　“来吧，晴明……”博雅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到我身边来……”
　　晴明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晴明……”博雅在他耳边低语着，将呼吸的热气吐到他的耳垂边：“晴明，你还犹豫什么……晴明，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晴明的身体僵住了，似乎被下了咒语般完全不能动弹。
　　躲在黑石之后的流刀也僵住了。
　　式神随主人意志而动，若主人受制于人，式神便无法再行动。
　　博雅抱住了晴明。
　　“不，你不是……”晴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晴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要我陪伴着你，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博雅将晴明抱得更紧，他的脸摩擦着晴明的脸：“我答应你……”
　　“不……我没有……”晴明挣扎着。
　　“不要再挣扎了，随我而去吧……”博雅的声音异常温柔。
　　“不……这不对……”晴明的眼睛开始慢慢地失去光彩。
　　“听从内心的声音吧，晴明……”博雅轻轻地在晴明的耳边低语：“我不能没有你，晴明……”
　　手上正偷偷捏了个咒诀的晴明愣了一下：“博雅……”
　　就在这一瞬间，博雅突然抓住晴明的脖子，抱着晴明跃入了黑色的潭水之中。
　　潭面上浮动着晴明掉落的乌帽子。

　　点在悬崖边的香已经燃到了三分之二，晴明说过，一柱香点完时，他必定回来。如果一柱香后再不回来，博雅就可吹起叶二，晴明听到后便会随着博雅的召唤而回来。
　　虽然香还在燃烧着，但是博雅的心中却涌出一股荒芜心悸之感，似乎遗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才不管什么一柱香的约定，博雅取出了腰间的叶二，横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而一旦进入吹奏之中，博雅就忘却了身处何地，身在何时。
　　山神闭上眼陶醉地倾听着博雅优美的笛声，不住地摇头赞叹着。
　　优雅的笛声冲破云雾，博雅的身上似乎罩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黑色的潭水一片死寂，博雅抱着晴明向着潭底游去，黑色的潭水在晴明眼前一波波地荡过，晴明的白色狩衣在潭水中飘动着，像一丛在暗夜里盛开的白色樱花。
　　晴明睁大着眼睛，漠然地看着眼前黑暗的水波。
　　博雅的脸上浮动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晴明，不管我说什么，当你回应时，便与我产生了羁绊，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的心魔是什么……
　　晴明，你可真是尤物啊，我有一点点舍不得杀你……
　　不过，你的肉吃起来，会非常美味吧……
　　突然，清越的笛声穿破了黑色的潭水。
　　晴明的眼睛眨了一下，随着笛声越来越清晰，晴明琥珀色的眼睛转动了起来。
　　“流刀。”晴明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博雅突然感觉到潭水激烈的波动，刹那间身边一只巨大的白虎踏水而来，竟然不顾潭水有毒向着博雅的脑袋大口咬了过来，博雅侧身一闪，晴明伸手抓住白虎的脖子，翻身跃了上去，白虎带着晴明冲向了水面。
　　什么？这不可能！到手的食物怎么可能脱逃得了！！！
　　博雅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清越优美的笛身响彻云宵。
　　博雅跃出水面时，看到晴明正站在白虎旁冷冷地看着他。
　　“晴明，怎么回事？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么？”博雅深深地凝视着晴明。
　　晴明微微笑了起来：“现出你的真身吧，相同的招数不能在我身上用第二次。”
　　“晴明……”博雅盯着晴明，然后大笑了起来：“但你得承认，你差点就成了我的肉食。”
　　晴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可是，晴明，我知道你的心魔。”博雅发出嘿嘿的笑声，逼视着晴明：“这，只有我能做到吧，不是么？”
　　“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晴明的唇边浮上了一抹微笑：“有心魔，才有证明我也是个人吧……对于这点，我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什、什么？”博雅很意外。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晴明的眼光淡淡地扫过博雅。
　　“岂有此理！”博雅有些发怒：“竟然无动于衷！”
　　“听好了，不要再以博雅面目站在这儿。”晴明的声音淡淡的。
　　晴明的乌帽子已经吸水沉进了黑色的潭水中，此时晴明披散着黑发，白色狩衣与黑发都在这山谷中的风里飘动着，琥珀色的眼珠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巨大的赤眼白虎站在他的身侧，这一人一虎，摄人魂魄。

　　【第三章毒龙的真身】

　　博雅发出尖利的吼声，从嘴里吐出七彩的剧毒云雾来，向着晴明喷涌而来，源源不断地将晴明和白虎围绕起来，不一会儿，竟围成了一个七色的球状的东西来。
　　博雅哈哈大笑着：“晴明，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我的七彩幻局，连山顶的那个山神胖老头也怕得不得了，避之不及。我本不想对你用杀着的，中了毒的人吃起来就没有那么美味了。”
　　似乎晴明已经晕迷了过去，七彩幻局中没有人声，一片寂静。
　　博雅停止了吐出剧毒云雾，满意地看着七彩幻局：“话说，那只白虎也不错，个子够巨大，可以够我吃好几天了，晴明，你真的是给我带来的绝妙大礼啊。”
　　“除了摄心术和吐毒之外，你还能干什么？”博雅耳畔传来淡淡的声音。
　　“呀！”博雅一愣，转头看见晴明和白虎竟然就站在他的身侧，大惊失色：“什么！你竟然从我的七彩迷局里出来了？不、不可能啊，这上千年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晴明琥珀色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凡事都会有个第一次，不是么？”
　　博雅躲到了黑石背后。
　　蓦地白虎幻化为身着浅黄色水干的圆脸少年流刀，抽出背上的斩妖剑对晴明说：“晴明大人，让我来收拾了这家伙吧。”
　　空中突然传来山神老头的声音：“好了，晴明，你已完成了我交待的事，你回来吧。”
　　晴明微微笑了起来。
　　流刀皱起了眉头：“那家伙又在假扮山神么？”
　　晴明哈哈大笑。
　　流刀跃到空中，看见躲在一处黑云之后的胖山神老头，眼见着他跃到了空中，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身形一闪，向着别的云彩堆里逃去。
　　流刀跟着追了上去。

　　一叶双手前伸，手掌上长出了两把巨大玄色的弑神刀，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妖物。
　　眼前是一团黑乎乎的不成形状的巨物，伏在地上颤巍巍地变幻流动着，看不出它是什么，也看不出它的脸它的身体在哪儿，就是一团粘糊糊黑不溜秋的面团状的东西，然而就是这团东西，在流刀出现前吞掉了守在山洞口的一个武士。
　　赖忠抱着妍子躲在山洞口向外张望，若不是蜜虫飞快地变身为蝴蝶飞出去找到一叶过来，他们说不定也早就成了这怪物的口中之食了。
　　一叶与那团不成形状的黑色模糊怪物静静地对峙着。
　　“妍子，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晴明大人的式神应当也是很厉害的。”赖忠拍了拍妍子的背，安慰着她。
　　与其说是安慰着妍子，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妍子微微一笑：“一叶和别的式神不同，他是晴明大人身体的一部分，是晴明大人手上最厉害的一个式神。放心吧，他会保护好我们的。”
　　说罢，妍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一叶，再也没有移开。
　　唔，怪不得，这个一叶竟然长得跟晴明大人一模一样，除了头发不同，眼睛颜色略有不同之外，要把一叶认成是晴明大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赖忠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让一叶灭掉这个妖物吧。
　　一叶似乎一点也不急，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盯着那不断变幻着形状的妖物。
　　良久之后，那妖物突然翻滚着形状急急地退后，像一个不规则的球形在雪地上翻滚着不见了。
　　一叶收了手上的弑神刀，转身走回山洞内。就在这刹那间，那妖物突然从天而降，不知从哪儿弹跳过来，以泰山压顶的动作向一叶压了过来。之前它就是这样压住了一个武士，在它翻滚移开后，武士就已经只余衣服骨架，血肉皆被那妖物吸走了。
　　一叶站立之处突然变成了一团蓝光，一叶一跃而起，弑神刀瞬间从手中再度长出来，“哗“的一声，伴随着闷雷般的嚎叫，那怪物直直地被一叶切成两半落在了地上，一叶静静地站在它们的中间，但见被切成两部分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并且悄悄地向着远处爬动。
　　蜜虫从山洞内拿了火把出来丢给一叶：“一叶，它估计没有死透，说不定一分为二还会变成两个怪物，快烧了它。“
　　一叶接了火把，点在那怪物两半身体上，没想到这怪物一点就着，简直就像黑色的油，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焦炭，空气中散发着巨大的腥臭味。
　　蜜虫盯着燃烧的火光，微微有些出神，之前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她和青岚都僵住了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如常。她知道这一定是晴明大人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才导致式神们也跟着受到影响，但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希望晴明大人没事才好。
　　唯有一叶不同，一叶可以独立于晴明大人而存在，不受晴明大人身体的任何影响，也因此，无法体会晴明大人的痛苦吧。
　　蜜虫微微笑了起来，她就是要与晴明大人共进退共担当，如果痛，那就与晴明大人一起痛吧……
　　不久前才成为式神的青岚站在雪地里，双眼散发着亮光痴痴地盯着一叶：“天啊天啊，一叶大人真的是太厉害了呀。“
　　蜜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啦行啦，我们的一叶又有仰慕者啦，快快去做事吧，青岚。”
　　式神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啊，山洞里的柴火不能断，要用雪掩埋掉那妖物残骸，还要打起精神防着另外的妖物发现这儿，式神们也真的是很忙啊……

　　式神流刀追着博雅消失在谷缝里。
　　晴明默默地盯着黑色的潭面，潭面中央冒着黑色的热腾腾的气泡，潭水四周的陆地一片焦土。
　　山谷外似乎还下着雪，但在这儿却是一片雪花都飘不进来。
　　耳畔依然传来了清冽的笛声，似乎吹笛的那个人没有见到他，将永不会停止吹奏。
　　晴明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若不是博雅，刚才就已经被沉入潭底了吧。
　　若没有博雅的笛声，自己真的会被制住么？
　　晴明的心中没有答案。或许，即使没有博雅的笛声，自己也会醒来。或许，就此沉沦到黑暗之中。
　　那妖物说得对，安倍晴明的心中，也是有心魔存在的呐……
　　因了这心魔，自己才更像一个普通人，也正因了这心魔，才变得留恋现世生活，留恋那个无聊的平安京。
　　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个心魔，才相当的危险呐，刚才就是明证。未来，不知道会因这心魔，将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危险的人呢？
　　笛声萦绕在晴明耳畔，晴明能听出笛声中的关切与担忧，或许，还有一点点思念……
　　未来会怎么样，晴明并不想占卜，若未来一览无余，那么生活将是多么的无聊无趣。
　　未来是由当下一步步构成，若没有当下踏踏实实的每一步，未来也绝不会凭空而来。
　　无论未来将会发生什么，过好当下就好。
　　流刀从谷缝里转出来，出现在了晴明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表情，用左手搔了搔后脑勺：“晴明大人，我没想到这妖物如此不经打……”
　　说罢，右手伸出来，在流刀手上倒吊着的，竟然是一根极细小的通体金色的龙，长短大小大约就只有一支筷子那么长，小小的鳞，小小的四只小爪子，小小的脑袋，小小的龙角，小小的胡须，小小的翻着白眼的眼睛，小小的嘴。
　　三根手指捏着那妖物的尾巴，流刀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它这么细小，我就不会用杀着，现在估计没有气了。”
　　原来如此。
　　这小东西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因为会摄心，总是能找到对方的弱点，幻化为对手心中最惧怕的形像，寻找最柔软的根源对着要核下手，总是能战无不胜，吐出的剧毒也是巨量的，这样让人恐惧害怕的家伙，没有谁能想到它竟是一只细细小小的袖珍金龙。
　　这巨大的反差，任何人见到也会目瞪口呆。
　　耳畔的笛声优美婉转，晴明微微笑了笑，对流刀点头：“走吧，香该燃完了。”

　　博雅沉浸在自己的笛声中。
　　突然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睁眼便看见白虎带着背上的晴明跃上了悬崖。
　　“晴明……”博雅大喜。
　　笛声断在了空气中。
　　“晴明你没受伤吧？”博雅迎向前去。
　　晴明从白虎背上一跃而下。白虎嘴里叼了个金色的小东西，一口将它吐在了地上。
　　“哟，还真给取回来啦？”山神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一旁仔细地凝视着那金色的小龙：“是这个小东西？”
　　山神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如假包换。”晴明对山神点头：“山神大人您可以看看悬崖下是否还有那七彩的云雾。”
　　山神走到崖边，伸长了脖子往下张望，只见一片白茫茫，原本在深渊山涧处常年累月浮动的七色云雾，此时已不见踪迹。
　　山神转过头来，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金色的小龙：“真的是它么？难道不该是个巨大可怖的妖物么？怎么是这么个小可爱？”
　　“唔……那让它来告诉您吧。”
　　晴明对那金色小龙轻轻念咒，白光拂过之后，那金色小龙动了起来。
　　碧绿色的眼睛睁开后，金色的小龙紧紧地盯着晴明：“晴明，你还没有杀我？是顾念着旧情吧。”
　　说罢，身形突然一变，幻化为博雅站在了晴明面前。
　　博雅一愣：“晴明，这、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变做了我？”
　　“咦？原来本尊在这儿。”另一个博雅咕噜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干笑起来。
　　金色小龙再看了看山神，突然眨巴了下眼睛。
　　只见这个博雅突然旋风般一变，变成为一只头上长着巨大的角、有着赤红色铜铃般大眼、巨大的獠牙从血盆大口伸出来，身体像巨大的鳄鱼一般的怪物来，正冷森森地盯着山神：“玄泽，我过来看你来了……”
　　“啊！天啊！他知道我的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山神玄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连滚带爬地跑到晴明背后躲起来：“快点让他恢复成小东西，快点啊大人。”
　　晴明对流刀微微点头。
　　白虎早已幻化为身着浅黄色水干的少年流刀，流刀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巨大的怪兽：“喂，别玩了。”
　　“呀呀，流刀大人，好的，流刀大人，我听您的。”瞬间，怪兽消失不见，地上多了一条细小的金色扭动的小龙。
　　金色小龙谄媚地盘上了流刀的手臂，眨巴着碧绿色的小眼珠：“流刀大人，您救救我吧，别让晴明杀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流刀发出一声苦笑。

　　【第四章八咫镜之魂】

　　“呀呀，晴明大人，我也是一条生命啊……”
　　金色小龙看见流刀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四只小脚飞快地爬到晴明面前：“晴明大人，您也别怪我刚才在潭下对您无礼，您看看我这么弱小的身子，没点法术防身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呀。”
　　它浑然忘记了它把晴明拖下潭中时，是一点也没有留后路与活口的。
　　晴明神色漠然。
　　金色小龙碧绿的眼珠一转，又飞快地爬到博雅面前，哀哀地哭泣着：“博雅大人，只有您能救我了呀，我也是一条生命啊，您能眼看着晴明大人杀了我吗？”
　　“呃……”博雅正觉得这金色小龙长得可爱，没想到它就缠了过来。
　　金色小龙“呼嗤呼嗤”地溜上了博雅的手臂，眼大了碧绿色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博雅：“博雅大人啊，求求您救救我吧，我愿意给晴明大人当式神，和流刀大人一起。”说罢，还谄媚地转过身对流刀眨眨眼。
　　“这个……”博雅搔了搔头，眼睛望向晴明：“晴明……”
　　流刀走到博雅身边，一把夹起了金色小龙的尾巴，倒提着走到晴明面前，金色小龙一面扭动着一面放声大哭：“啊……我就要死了啊……太凄惨了，我就要死了啊……我好可怜啊……”
　　躲在晴明身后的山神转了出来，搔了搔头：“我没想到它是这种小家伙呀，好像这样把它杀掉显得我很无情，要不您把它带走吧，反正，只要这山崖上不出现它的毒雾，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恨它的。”
　　晴明脸上浮出微微的苦笑。
　　“那么，山神大人答应我的事还能办到么？”晴明看着山神。
　　“你不是想离开这个世界么，带走它，不要再让它出现在我面前，我自然也是能办到你托付的事。”山神摸着胡子笑了笑。
　　金色小龙在流刀手上倒吊着，努力蜷起了身子，眨巴着碧绿色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晴明，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晴明走到流刀面前，淡淡地注视着金色小龙：“要留下你的一条命收你为式神那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封了你的摄心术与毒雾，从此你便失去这两项法力，与普通的小蛇小鱼没什么区别，你愿意吗？”
　　“这……”金色小蛇看看晴明又看看流刀，点了点头：“我愿意啊，晴明大人，只要能与流刀大人在一起。我相信流刀大人他会保护我的。”
　　流刀脸上现出苦笑，叹了口气。
　　“一旦成为我的式神，便会一生受我控制，直到我离开人世，那时才与你的契约结束，你才能恢复自由身。你愿意吗？”晴明淡淡地看着他。
　　“愿意啊，晴明大人。”金色小龙谄媚地对晴明眨眼：“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是您的！”
　　“若我在天命来临前有意外不测，不管是何种意外，如果我消失了，你也会消失。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只要我没事，我就可以修复与重生你，明白吗？”
　　“明白，我能承受自己选择的结果。”金色小龙点了点头。
　　“那好，赐你名字，嘲风。”随着晴明咒语的徐徐念出，白光闪动中，金色小龙幻化为身着金色水干的瘦削少年，一双眼睛却也仍是碧绿的。
　　“谢晴明大人。”嘲风大喜，反复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新样子，兴奋雀跃之极：“呀呀，好想回到我的潭底里照照我那面漂亮的铜镜啊……”
　　“你有铜镜？”晴明的眼光蓦地扫了过来：“哪来的？”
　　“是啊，我有啊。晴明大人，人家也是很爱美的么。”嘲风露出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我除了喜欢化身成为别人心中的魔障外，再有就是每天照我那美美的镜子，在这个世界里，我真的是最好看的龙啊……”
　　晴明挑了挑眉：“镜子哪来的？”
　　“捡、捡的。”嘲风小声说。
　　“拿上来我看看。”晴明看了看他。
　　“好的，晴明大人。”说罢，嘲风往悬崖下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白色的云雾里。
　　晴明转身对山神微笑：“那么山神大人，就请兑现您的承诺吧。”
　　“好的。”山神对晴明眼露亮光：“晴明大人，能与您不是敌人，我觉得很幸运。”
　　晴明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我去各处通知他们了。”山神说罢身形变淡消失在了巨石后。

　　悬崖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残留的香灰被风呼呼地吹走最后一粒，晴明看着残留的红色细木枝，微微出了神。
　　“晴明，我没有等到香燃尽就吹奏了叶二。”博雅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心里就觉得必须吹笛，否则好像会失去你。”
　　晴明抬起眼来，对博雅露出微笑：“幸好你提前吹了叶二，我是听到你的召唤才能平安回来的。”
　　“刚才，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能回来。”博雅深深地盯着晴明。
　　“是么……”
　　乌帽子落在了潭水中，晴明披着头发站在悬崖边，山口的风极大，吹得晴明的白色狩衣与黑发在风中飞舞，琥珀色的眼中有说不出的迷离遥远，此时的晴明又看起来不似尘世中人了。
　　博雅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一把把晴明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
　　“博雅……”晴明有些吃惊地张大了眼。
　　“晴明，别说话，让我就这样呆一会儿。”
　　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晴明还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随时可以随风离开的仙骨。就是想要这样拖着晴明，让他和自己一样留恋这人世红尘，让他大笑或是大哭都行，那样才是真实的人。
　　博雅默默地抱着晴明，任山风呼呼地吹着他的背部。
　　将下巴放在博雅的肩上，晴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可以么……
　　晴明的身上有淡淡的紫藤气息，从露出的脖子里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博雅用力地嗅闻着，看到晴明被山风吹拂得露出来的白晰的脖子，干净清冽的肌肤，眼前一晕，恍恍惚惚地，博雅忍不住俯下头在晴明的后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嘴唇接触到脖子的瞬间，晴明的身体僵住了。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博雅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松开了怀抱：“对、对不起，晴明……”
　　博雅的心跳快得快要冲出胸腔，脸红得像块大红布，慌里慌张地对晴明道歉。
　　晴明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博雅后悔不已，简直就想给自己几巴掌，源博雅你简直就是个混蛋，大呆瓜！

　　“晴明大人，镜子取来了。”博雅的耳畔响起了嘲风的声音。
　　这声音在博雅听来宛如天籁，简直就是救命的声音。
　　“好。”晴明点了点头，接过了嘲风递给他的铜镜，细细地审视着。
　　这是一面生了绿锈的铜镜，手工精致考究，镜面光滑细腻，背后的图案是九宫八卦图，中间由一只小小的乌龟做为钮眼。
　　“你是从哪里捡来的？”晴明的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吧。”嘲风努力回忆着：“有一次我追一个猎物到了广目海那儿，那猎物跳到了湖水里，我原本想要放弃，因为广目海的那个女人津姬简直就是个疯子，我并不想招惹她。当我正要转身离开时，发现湖边湿地有个东西闪闪发着光，在它的周围，集聚了一圈彩虹，可那时并不是雨后，我觉得奇怪，就翻着那块湖边的沼泽湿地，在一块大石头下找到了它。”
　　“就这样，我偷偷地带走了它，放到我的潭底。”嘲风又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可不是偷，是无主的镜啊。”
　　“这都是冥冥中的天意。”晴明的脸上微笑渐浓：“博雅，我们可以很快离开这个镜中世界了。”
　　“呃……”耳畔听到晴明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博雅这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
　　嘲风说了此什么，他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耳边只是嗡嗡嗡的声音，脸涨红发烫着心快速地跳动着，心中反复纠结在后悔与懊恼之中。
　　晴明在微笑……可是晴明经常笑得不明所以……晴明的微笑像天边的云一样捉摸不定……
　　晴明生气了没有……晴明会不会从此不理我了……
　　博雅呆呆地盯着晴明。
　　晴明的样子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脸上波澜不惊，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什、什么？晴明你说什么？”博雅觉得口干舌燥，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是说，我们终于可以很快出去了。”晴明微笑着看着手上的铜镜：“等山神将所有长冈京的人都召在山洞口之后，我会带大家回到长冈京。”
　　“真的？”博雅的眼睛亮了起来。
　　“原本我一直在寻找着回去的通道。现在已经找到了，说起来还多亏嘲风，怎么说也是天意啊……”晴明叹息着摇头。
　　“呀呀，晴明大人，我说您就该收我做式神吧……”嘲风露出谄媚的笑容：“我对晴明大人是有用的呐，晴明大人，您要不再给我一点点法力吧，那样我对晴明大人更有用啊！”
　　流刀板着脸拍了拍嘲风的背。
　　“呀呀，我知道了流刀大人，当我没说过。”嘲风紧紧地挨着流刀站立着，用肩膀抵了抵流刀：“那流刀你要保护好我哦。”
　　“晴明，这面铜镜不是普通的铜镜吧？”博雅盯着晴明手上的铜镜。
　　晴明将手中的铜镜举得高高地，半阖着眼，对着天空仰视着。
　　“是的，博雅，它是八咫镜的镜魂啊……”

　　【第五章一叶的血战】

　　“一叶，不好了，外面又有妖物了。”青岚慌里慌张冲进了山洞。
　　一叶皱了皱眉，为何这异界的妖物总是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没有个尽头。
　　赖忠和一叶一起走到了山洞外，但见洞外远方的天空黑云滚滚，不知有什么鬼妖隐身其中，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到山洞前。
　　“我飞过去看看。”蜜虫站在一地边上盯了半晌，忽然幻化为蓝色的蝴蝶向那黑云飞了过去。
　　“一叶，需要我做什么？”赖忠紧张地凝视着黑云。
　　“保护好妍子女王吧。”一叶淡淡地道：“鬼怪们由我来对付。”
　　“我还有四名武士，让他们来帮你吧。”
　　“不用了，赖忠大人，有青岚和蜜虫帮我就够了。您还是带着那几个武士保护好您自已和妍子女王吧。”
　　“好，那么，就拜托一叶了。”
　　赖忠回到洞内，嘱咐武士们全神贯注，随时注意着一叶与鬼怪们在外面的动静，自己则带了一名武士往山洞深处走去，看看是否有别的通路。
　　如若一叶不敌那些妖物，也要有一条退路逃到外面才好。
　　妍子叹了口气，她知道赖忠在寻找着退路，这是正确的理性的，但是她却不喜欢，就像她不喜欢赖忠很多别的行为与习惯。虽然他看起来都是对的，可是她真的不喜欢。
　　她知道，一叶能保护好她，一叶会没事的，她相信一叶。
　　一叶站在山洞口五十丈外的一块凸出地面的巨石上，掌心长出了两把巨大玄色的弑神刀。
　　黑云之中倒底有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到达山洞这儿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嗅到了危险。
　　黑云似乎在追赶着什么，一叶凝神细看，似乎有人，是的，越来越多人向山洞这边跑来，而黑云就是在追赶着这些人而来。
　　一叶面前出现了飞舞的蓝色蝴蝶，是蜜虫，蝴蝶幻化为身着蓝色小袿的美丽少女，满脸惊恐：“一、一叶，这次我们有大麻烦了。”
　　“蜜虫，慢慢说，冷静一下。”一叶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
　　咦，一叶这表情跟晴明大人可真像啊……
　　蜜虫一愣。
　　蜜虫顿了顿：“黑云中有厉害的妖物，而且我感觉，不止一个。前面奔跑的人，应当是进入到这个世界里的长冈京的人们。”
　　“要救他们么？”一叶皱了皱眉。
　　“不知道呐……”蜜虫睁大眼望了望天：“按晴明大人说的，保护好妍子女王和赖忠大人就行了吧。”
　　一叶点了点头。
　　那就不救吧，反正又不是相干的人。
　　“不知道又是什么怪物呐，晴明大人博雅大人和流刀也还没有回来。”蜜虫低声咕噜着。
　　“嗯……”一叶凝视着远方的黑云。
　　“一叶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妖物吗？”蜜虫担忧地转头看着一叶。
　　一叶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渐渐逼近的黑云，面色凝重。
　　狂奔的人影慢慢地看得清楚了一些，从衣服上来看，正是长冈京的平民们。跑得慢了的，便被吸到黑云之中，发出骇人的惨叫。
　　青岚守在洞口，吓得面目青白，他没想到成为式神之后会经历这种心惊肉跳的生活，在广目海做鱼虽然寂寞无聊，但好歹要安全很多啊。
　　不行，必须到前面阻止那些黑云前进，否则再靠近山洞地块，便无法保证妍子与赖忠的安全。
　　一叶飞身冲向了黑云的方向。
　　“一叶！”蜜虫呆了一下之后，便掉转身跑向山洞。
　　不管怎么样，先保护好妍子女王，那可是博雅大人的亲妹妹呀，晴明大人是很看重的。
　　一叶，你多撑一下，晴明大人会很快回来的。
　　蜜虫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一叶冲到了汹涌而来的人群之中，所有人都衣衫凌乱跌跌撞撞拼命奔跑着。
　　一叶拉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追你们？”
　　那人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快逃吧，年轻人。它们都是闻到我们人味而来的，它们要吃人啊！”
　　“那你们为什么都往这儿逃？”
　　“山神大人现身，对我们说这个山洞有个晴明大人可以带我们回到长冈京，我们就都跑来了。”
　　唔……
　　是晴明让他们过来的……
　　一叶侧身让过狂奔的人群，眼见着黑云快要将后面一名奔跑的老妇卷进去，一叶飞身跃了过去，弑神刀挥出，黑云斩断，老妇人从黑云中掉落下来。
　　一叶将半晕迷的老妇人扶了起来，三两下跃进了山洞。
　　“青岚，蜜虫，请赖忠大人照应一下，让这些人进入山洞！”一叶发出大喊。
　　“是的，一叶大人。”青岚远远地呼应着。

　　“咦……”黑云中发出了人的声音。
　　一叶站在黑云面前，仰头凝视着已停止下来的黑云。云层滚滚翻动着，似乎有东西在窃窃私语。
　　“他不是人类！”
　　“对，他不是，他没有人的肉香味。”
　　“但他长得像个人类。”
　　“虽然不是人，但也可以吃吧？”
　　“哦哦，可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管那么干嘛，吃了他！”
　　“对，吃了他！”
　　蓦地，黑云中伸出一只干枯尖利的黑爪子，上面布满了赤红色与暗蓝色的筋络，对着一叶抓了过来。
　　弑神刀挥了过去，黑爪子溅出绿色的液体，滚落在了地上，余下部分惨叫着缩了回去，黑云后发出惊讶的声音。
　　“有点厉害呀！”
　　“别让那刀碰到。”
　　“我的右手啊！痛死了。”
　　“看来我们得小心应对。”
　　“这么厉害，那更得杀了。”
　　“一齐出手吧！”
　　刹那间，所有的黑云将一叶围了起来。前后左右，甚至于头顶，除了黑云之外再也见不到半分天空，一团黑漆漆，无法视物。
　　一叶咬了咬牙，挥舞着弑神刀，借着玄色的刀光，看见黑云之中似乎有六个身影，赤红色的眼睛影影绰绰，双方僵峙着，都在等待下手的良机。
　　蜜虫和青岚安抚着洞口的众人，洞里实在装不下这些人，只好让他们聚集在洞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赖忠大人，只好让余下的三名武士好好保护洞里的妍子女王。
　　蜜虫担忧地看着远处的黑云，它们似乎把一叶给裹了起来，只能看见一团球状的黑云，不知道是有多少个鬼怪呢，它们是想要一拥而上吧，一叶能对付得了吗？
　　一叶在一刹那间明白过来，这六个身影，妖物也好，鬼怪也罢，应当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千万不能大意。
　　“他有点像人类，他居然在呼吸。”
　　“那我们闷死他！”
　　“不知道他会不会流血？”
　　“在他身上戳个洞试试看就知道了。”
　　“那他会不会中毒？”
　　“嘿，那我们放毒试试。”
　　突然黑云中喷射出红色的雾气，剧毒蚀骨，普通人沾到会躯体腐烂，一叶的蓝色狩衣因为被红雾沾到而冒出了白色的浓烟来，竟然有了大片大片被腐蚀而成的洞。
　　一叶挥舞着弑神刀，将自己笼罩在一片刀光中。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突围的方法。否则自己终会力竭而败。
　　从头至四周突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铁棍尖，直直地刺向一叶，但碰到一叶的弑神刀后都通通地被斩断成碎片，哗哗地落在了地上。
　　这真是一场恶战。
　　“他很厉害！”
　　“居然能熬这么久，这是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啊。”
　　“喂，他把我的刺都砍掉了。”
　　“怎么办？他居然不怕毒！”
　　“看他的力气能用多久。”
　　“我要把他身上扎个大透明窟隆！”

　　妍子跑到了洞口，嘶声问着蜜虫：“一叶呢，一叶在哪儿？”
　　蜜虫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盯着洞外。
　　顺着蜜虫的目光，妍子看到了五十丈外翻滚的球状黑云。
　　“一叶就在那黑云的中心。”蜜虫的脸上布满了担忧：“一叶被困在里面已经很久了。”
　　“啊，一叶……”妍子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身子一晃，一口气差点没有接得上来，蜜虫急忙过来扶住她。
　　长冈京的平民们聚集在洞口，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陆续的竟然还有人从各个方向赶过来，因为黑云被一叶完全吸引而去，这些人倒也安全地抵达了洞口。
　　青岚与三名武士在人群中安抚接待着。
　　一叶，您一定要平安啊，一叶……
　　望着诡异旋转着的黑云，妍子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这时，赖忠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拉着她便要进到洞里：“妍子，快进来。”
　　“不，我就要在这儿。”妍子抓着洞壁不肯离去。
　　“这儿不安全，快进来。”赖忠小声在妍子耳边说：“我在这山洞的深处找到了一条出路，可以出逃到密林之中，我们快走吧。”
　　“难道密林之中就没有鬼怪吗？”妍子恨恨地看了一眼赖忠。
　　“我的确不能保证。”赖忠静静地看着妍子：“但是，至少比现在这儿安全。一叶那么高的刀法，都困在里面很久很久了，是凶是吉也还不清楚。我们要先想好退路，我必须保护好你。”
　　“不，我不走。”妍子哭了出来。

　　毒雾持续着，一叶的蓝色狩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腾腾地向上冒着被腐蚀的白烟，黑云中黑色的棍尖也持续着向一叶刺过去，一叶的刀光一刻也没有停息。
　　“嘿，他动作是不是慢下来了？”
　　“真厉害，扛了这么久。”
　　“不玩了，下杀着吧。”
　　“可惜了，现在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是呀是呀，长得蛮好看的年轻人呐……”
　　“下手吧，再扛下去我顶不住了！”
　　蓦地，黑云中从顶到四周喷射出红色的丝状物，粘乎乎的触感，一叶皱着眉，将弑神刀舞得滴水不漏。
　　但这又粘又软的红丝，却像蛛丝一样牢固坚韧，即使斩断也是软软地粘在刀上，这样在刀上的红丝积得越来越多。
　　这很不妙。
　　红丝源源不断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射出来，扛了一阵子之后，一叶的弑神刀还是被粘住了，过了一阵，一叶的身体也被那些红丝粘得死死的，在黑云的中央呈大字形悬空吊着。
　　倒底还是自己不够强悍啊……一叶叹了口气。
　　蓦地，一根长长尖尖的铁棍瞬间洞穿了一叶的腹部，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黑云中发出了阵阵的怪笑。
　　黑云不再围着一叶，它们散了开去，在半空中翻滚着。
　　一叶从半空掉下来摔在了巨石边，他靠在巨石边剧烈地喘息，蓦地，半空中疾速射下来六支长长尖尖的铁棍，它们重重地将一叶钉在了他身后的巨石上。
　　一叶动弹不得。
　　巨石迅速地被一叶的鲜血染红，很快，地上白色的积雪也染成了红色。
　　一叶吃力地看了看胸前几根穿心而过的铁棍，缓缓闭上了双眼。
　　晴明，我尽力了……

　　【第六章晴明的愤怒】

　　从山神的悬崖出来，晴明、博雅，三个式神一起走在下山的道上，博雅浑然忘却了之前的尴尬，缠着晴明讲八咫镜的镜魂是怎么回事。
　　嘲风又幻化为金色的小龙盘在流刀的手臂上，碧绿的小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
　　茨木盯着嘲风发笑，嘲风嘻嘻笑着：“别盯我看了，只有成为小龙，才能跟流刀大人亲近一些嘛……”
　　听了嘲风的话，流刀用力一甩手臂，嘲风受力飞了出去，不过瞬间，它又飞了回来，迅速盘到流刀的另一只手臂上，四只小脚爪也更加努力地抓紧流刀的衣袖，将脑袋努力贴到流刀的肩膀上，发出陶醉的声音：“呀呀，我的流刀大人呀，您可要好好保护我哦。”
　　流刀满脸苦笑。
　　“晴明，快别藏着腋着了，快快讲来听，八咫镜之魂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博雅很兴奋。
　　“唔……一路还远，我就慢慢讲吧……”晴明微笑着。
　　蓦地，晴明胸口剧烈地痛了一下，眼前一黑，脚下一滑，头重重地撞到了旁边的山壁上。
　　“啊！晴明……”博雅吓了一跳。
　　“晴明大人……”流刀一愣。
　　晴明脸色突然间大变：“不好，一叶……”随后眼神变得凌厉如刀锋，低喝一声：“流刀！”
　　流刀蓦地幻化为巨大的白虎，晴明纵身跃了上去：“茨木，保护好博雅。”
　　说罢，白虎带着晴明几个腾跃，就此消失在山道间，连嘲风也紧紧盘在白虎的尾巴上跟着消失了。
　　“啊……”
　　这一下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博雅还没有反应过来，晴明骑着白虎就已经消失了。
　　“茨木，是一叶出什么事了么？”博雅紧张地问。
　　“是的，博雅大人，晴明大人能感应到我们式神的生死，他应当是去救一叶去了。”
　　“啊……那我们快走……”博雅大步跑起来，可是雪地加上山路又滑，茨木不得不紧紧扶着他。

　　啊……一叶！
　　亲眼见到血腥一幕的妍子晕了过去，蜜虫紧紧扶着她，把她交给了赖忠。
　　一叶大人……
　　青岚吓得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一叶的血流了一地啊！原来，式神也会死的！
　　可是，一叶的法力那么高强，是晴明大人手中第一号式神呀，却居然现在就死了吗？那，还是在广目海中做鱼安全啊……
　　青岚吓得全身发抖。
　　一叶……
　　蜜虫咬着嘴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招呼着吓傻了的青岚和洞外的平民们，晴明大人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黑云中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吃了他吧。”
　　“嘿，他流着人类的血呢。”
　　“也许他的肉不好吃。”
　　“他身上没有人类的肉香味啊。”
　　“管他的，先试试。”
　　“先挖出脑髓尝尝吧。”
　　黑云慢慢从半空中降低了一些，从黑云中伸出一支长长的尖利的黑爪子，就要去扭一叶的脑袋。
　　蓦地插进来一道白光，一只巨大的白虎旋风一般扑过来咬断了这长长的黑爪，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绿色的血液溅了一地。
　　“啊啊啊，好痛啊！这只白虎咬断了我的手！”
　　“咦，这人是谁？长得跟死掉的那个家伙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的兄弟？”
　　“这人有人类的肉香味啊！”
　　“嗯嗯，好香好香。”
　　“吃了他！”
　　黑云升腾到了半空，六双赤红的眼睛透过黑云注视着半路突然出现的一人一虎。
　　白虎嘴边还含着着刚咬断的黑爪，蓝色的眼睛怒视着他们。而白虎身畔站着一名高挑修长的白衣人，眼神冷冽，长得和死掉的那人一模一样。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晴明咬了咬牙。
　　“一叶！”晴明低声叫着一叶的名字。
　　一叶闭着眼，并没有回应晴明的呼唤，似乎他的血已经流尽，他的胸口插着三根尖利的铁棍，双手双脚上也各插上了一根，这七根铁棍将一叶死死地钉在了巨石上，血将巨石和周围的雪地染得一片鲜红。
　　“流刀，把一叶带到山洞里去。”晴明的声音一片冰冷。
　　“是的，晴明大人。”白虎幻化为身着浅黄色水干的少年流刀，一根根地拔去了一叶身上的所有铁棍，将一叶血淋淋的身体抱起来，奔向了山洞。
　　晴明仰望着头顶的黑云，手执蝙蝠扇的手因为用力而让骨节显得苍白：“嘲风，这些怪物是什么来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是这个天地初始时就有了的六个怪物，他们的真身是巨大的蜘蛛。总是群体一起出动猎食，能吐出红色的剧毒的雾，还有啊，晴明大人，他们能吐出毒丝，也是剧毒无比，而且粘性很强，可以瞬间让人无法动弹。是非常厉害的怪兽，他们从来也没有失手过。”嘲风幻化为身着金色水干的瘦削少年，对着黑云皱了皱眉：“就算是我有法力时也不想招惹他们，毕竟一对六，可没有胜算。”
　　晴明沉默不语。
　　“晴明大人，您把我的封印解除了吧，我可以帮您。”嘲风的碧绿色的眼珠转动着。
　　晴明并没有回答，此时流刀已来到晴明身边，对晴明低低耳语：“晴明大人，一叶已经交给蜜虫了。”
　　晴明微微点了点头，将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缓缓闭上眼，开始低声念咒。
　　翻滚的黑云中发出了声音。
　　“咦，他在干嘛？”
　　“杀了他吧！”
　　“他嘴里在念叨什么？”
　　“这次别耗费时间了。”
　　“对，直接下杀着。”
　　“吃了他，他身上肉香味很浓。”
　　黑云瞬间滚动起来，从半空中一拥而下，把晴明，流刀，嘲风包围了起来，像对付一叶那样，将他们裹成了球状，漫天的毒雾和铁棍随之而出。
　　可是似乎有一个透明的屏障将下面三个人与毒雾、铁棍隔绝开来，所有的招数使出来却无法近身，可真是怪了。
　　那个屏障，是晴明的结界。
　　红色的毒丝也喷射而出，遇到结界后也只能粘在结界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茧。
　　“咦，好奇怪啊！”
　　“进不去啊，里面被挡住了。”
　　“那又是什么东西？”
　　“喂，我有点不对劲。”
　　“我怎么有点僵住了？”
　　“啊，我也僵住了！”
　　黑云慢慢地消散开来。
　　原本隐藏在黑云中的六个怪物无所遁形，他们合围成一个圆圈状，各自做着不同的动作伸展着肢体，只是，他们都僵住了，静止不动，那样子真是古怪之极。
　　晴明冻住了他们。
　　无法再使用法术，六个妖物从半空掉到了雪地上，依然是手拉手互相牵制无法动弹的样子。
　　红色的茧被流刀用斩妖剑从里面劈开，分为了两半，滚落在雪地上。
　　晴明缓缓走了出来，冷冷地凝视着这六个静止不动的妖物。
　　这六个半蜘蛛半人的巨大怪物，直直地站立着，每个足有六七丈高，头部略微进化成了人的样子，有着人的脸，赤色的眼珠，扁平的鼻子，但是嘴里却仍然生长着巨大的螯肢。
　　流刀挥舞着斩妖剑，挨个刺捅入六只怪物的心脏，蜘蛛怪们闷哼着沉重地摔在了雪地上，四溅的绿色液体染绿了雪野。
　　“我本不想有那么重的杀戮。”晴明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扫向脚下的微微抽搐的怪物们：“但是，你们让一叶死得太惨烈了。”
　　随着一声咒语：“邪魂消散，永不超生！”六只蛛妖瞬间化为黑色的粉末，消散在了空气中。

　　“啊，晴明大人好厉害！”青岚在洞口看到，远远地发出赞叹。
　　“那当然，那是我们的晴明大人啊！”听到青岚的赞叹，蜜虫眼中滚出了热泪。
　　晴明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晴明大人不愧是平安京的第一阴阳师啊！”赖忠大声地赞叹着。
　　洞外长冈京的平民们这才不再抱头下蹲躲避，纷纷跳起来发出了欢呼。
　　“晴明大人威武！”
　　“好厉害的阴阳师啊！”
　　“我们回家有希望了！”
　　“啊啊，太好了，我们又活下来了……”
　　博雅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身着白色狩衣的晴明站在雪地中，冷冷地凝视着黑色的粉末在空中旋转……蓦地，晴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向着博雅站立的方向眺望过来，隔着一层又一层的长冈京欢呼的人们，遥遥地看到博雅高大的身影，晴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晴明……
　　晴明再一次保护了大家……
　　黑发披散下来后的晴明比平时戴乌帽子时多了一分妖魅之气，真是让人无法直视啊……
　　又骄傲又心动，博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嘲风碧绿色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着，站在晴明身侧，看看晴明，又看看博雅。
　　虽然现在他作为式神被晴明封印了摄心术，但在之前山涧旁，可是将晴明的心读得一清二楚。
　　“嘲风，听好了，什么也别说。”晴明突然淡淡地看向了嘲风。
　　“呀呀，是的，晴明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嘲风低下了脑袋，由人形幻化为金色小龙“呼哧呼哧”盘上了流刀的手臂：“您让我闭口我就永远闭口。”
　　呀呀，真是的，晴明大人的眼光中有杀气啊！
　　嘲风哆嗦着。

　　妍子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火堆旁一叶血淋淋的身体，哭着扑了过去。
　　“一叶，你醒醒啊一叶……”
　　一叶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平时光芒闪耀的黑色眼眸，唇色也如纸一般苍白，银色的长发铺在干草上，原本光洁鲜亮的蓝色狩衣已经破破烂烂被血染红，全身上下七个血窟隆仍然时不时地冒着血。
　　妍子伸手探了一叶的鼻息，已经没有半分动静，再摸向脖子，也没有血管的丝毫跳动，一叶的身体是冰冷的。
　　妍子将一叶抱在怀里，一叶软软的身子像一个破布娃娃，无力地倒在妍子的怀中。一叶胸前的血染红了妍子华丽的十二单衣。
　　“啊，一叶……”妍子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哭喊。
　　“妍子女王，您别那么伤心了，很伤您的身体的。”蜜虫却也跟着大颗大颗掉下了眼泪。
　　“妍子，你干什么！”从洞口转进来的赖忠低喝一声，快步走到妍子身边，要将一叶从妍子怀中夺出来。
　　妍子拼命地抱紧一叶，不准赖忠碰到。
　　赖忠有些动怒：“妍子，他只是个式神，又不是真正的人类。”
　　“您跟本就不明白……”妍子痛哭着，舍不得放手。
　　“就算他之前数次救过你、救过我们，那也是应当的。”赖忠冷冷地道：“他是式神，原本就是该为我们服务的。”
　　“您说什么，赖忠大人。”坐在一旁的蜜虫变了脸色：“我们是晴明大人的式神没错，可不是您的，没有什么是必须和应当的。”
　　“呃……”有这样说话的式神么，太无礼了，赖忠愣住了。
　　“若不是晴明大人打过招呼要保护您，谁愿意拼死来救你们啊……”蜜虫红了眼，一把从妍子手上抢过了一叶，背对着赖忠，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哎，这式神，还真被晴明大人惯坏了吧……
　　赖忠无奈地搔了搔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