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6、卷十六 异界天地

　　保存在平安宫内里的天丛云剑夜里发出巨大的响声，晴明不在，村上天皇紧急召了贺茂保宪前来查看占卜。
　　天丛云剑就供在仁寿殿里，保宪带着一众阴阳师前往时，仍听到祭台上天丛云剑发出的清脆的金戈铁马般的回声。
　　保宪带着阴阳师们凝神静坐，齐声诵咒，一柱香之后，天丛云剑不再发出清脆的“哗哗”声，但是剑身震动却仍是不绝于耳。
　　《古事纪》中纪载，传说天丛云剑为须佐之男也即素戋鸣尊斩杀八歧大蛇时，从大蛇体内取出的宝剑，素戋鸣尊将此剑献予姐姐天照大御神，而作为天照大御神子孙的天皇一族，则保管着天照大御神传下来的天丛云剑、八咫镜、八尺琼勾玉这三大皇室宝物。
　　保宪心中惊骇不已，天丛云剑发出异响，一定是有大事将要发生。
　　晴明，你一定要小心啊……

　　【第一章白衣渡江】

　　博雅默默地看着江畔的晴明。
　　葛野川的上空黑云翻滚，浊黄的河水奔涌而过，江风冷冽且风势强劲，博雅只觉得站立不稳，而且江畔的砂石都快要飞到自己眼睛里了。
　　妍子在牛内车，随从们都躲在两个牛车后，只有博雅和晴明的三个式神站在晴明的不远处。
　　晴明似乎漫不在意这气候的巨大变化，伫立在葛野川的断桥边低声念着咒，咒声轻微，似乎要淹没在风的咆啸声中，但却又清晰可辩。
　　晴明的白色狩衣在剧烈的风中飞舞着，拍岸而起的浪花似乎总要拍击到晴明的身上，但却又总是落了下去。风暴的中心处，飞沙走石围绕着晴明旋转，晴明看起来是那么纤细似乎要被风刮走，但他又总是稳稳地立于疾风中。
　　晴明……
　　博雅觉得眼中温热，抽了抽鼻子，强自压抑了下去。为晴明担心着，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但见晴明停了咒语声，左手拿着那两个枯草做成的人偶，将两张符咒分别贴在人偶身上，右手食指与中指轻拂过符咒，白光一闪，那符咒便隐入人偶的身体之内。
　　晴明将人偶交给流刀，流刀接了人偶后，飞跃到断桥桥头，将人偶丢入了汹涌湍急的江中。
　　刹那间，奔腾的河流停止了愤怒的咆啸，江面竟然变得平缓寂静了，疾风跟着变小了，江畔也不再飞沙走石。
　　祭品起作用了，葛野川的河神如约让江水平静了下来。
　　江面平静下来，但又如何渡江呢？博雅依然不得要领。
　　晴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继续念起咒来：诺诺辜辜，左帯三星，右帯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以东为西，以南为北，明星北斗，脚闭千里，六甲反张……乾坤腾挪，暂借极寒……
　　恍惚间，博雅觉得寒冷刺骨，抬头望向天空，但见空中突然飘起了片片雪花，起初只是一片两片，但不一会儿就密密地下了起来。博雅不由得大叫起来：“哎，晴明呐，下雪啦。”
　　突然听到“咔咔”的声音自江面上传来，博雅循声凝视细看，发现江面居然开始结冰了。
　　博雅张大了嘴，看着江面呆住了。
　　起初只是透明的薄薄的一层冰，雪继续下着，冰层也越来越厚，慢慢的，整个江面变得白茫茫一片。
　　晴明停止念咒，转身对流刀点了点头，流刀疾速跑步冲上了江面，一会儿就奔跑到了江对岸，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蓦地，他又出现在江面上，在空中腾跃了几下冲向冰面，又仔细审视着被他冲击过的江面的结冰情况，再迅速跑回了晴明身边，对晴明躬身行礼：“晴明大人，冰层足够厚，可以了。”
　　晴明转身对站在一旁惊呆了的博雅微笑：“呐，博雅，我们过江吧。”

　　由流刀走在最前方，一叶押后，蜜虫则化作了美丽的蓝色蝴蝶飞舞在空中，两辆牛车与一行随从缓缓地行走在结冰的葛野川上。
　　博雅坐在牛车里，对着面前闭目养神的晴明大加赞叹：“呐，晴明，你可真是厉害啊……”
　　晴明轻轻笑了笑，却并不答话。
　　“晴明，你早就想好了是要结冰过江的吧？”博雅将身子前倾，凑近晴明问道：“你还有些什么能力是我不知道的？”
　　“这个么……”晴明半张开眼苦笑：“我并不想结冰，那么麻烦的事……只是桥断了也没了船，不得不如此。”
　　果然，保宪说过晴明很懒，能不做的事都尽量不做。看来是这样子嘛。博雅脸上浮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
　　“唔，博雅你的笑容有点奇怪。”晴明看了一眼博雅。
　　“是嘛……”博雅深深地盯着晴明：“原来晴明是这样子的呐。”
　　晴明避开了博雅的目光，掀开身旁的车窗布帘，看着外面的结冰的江面。
　　明白了，晴明是在躲避我的注视啊……晴明也有躲避的时候，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博雅脸上的笑容越发快乐起来。
　　此时，博雅看到晴明偏过头去看着江面的优美侧面，白晰而有光泽的脖子，因为之前在疾风中作法而导致从乌帽子中飞出来的几缕黑发，都让博雅有一种冲动，想要彻底地拥有眼前人的冲动。
　　几次三番都想要伸出手去，将晴明拥入怀里，就像那次在晴明庭院的长廊里那样，紧紧地抱在怀里，闻着晴明身上若有若无的紫藤气息，感受着怀抱里真实的温度，真实的晴明的感觉……
　　那一次，是他在梦中梦到晴明要离开这个世间，他不能失去晴明，绝对不能。梦醒后，看到晴明真的回来了，他一时冲动就抱住了晴明。而现在，他有什么理由再这么做呢？
　　是的，他不能，若轻举妄动，有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那是极大的冒犯和失礼。
　　想到这里，博雅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或许，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永生永世，是最好最好的了……
　　博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博雅，晴明略微有些奇怪：“博雅，怎么长吁短叹起来？”
　　“哦哦，没那回事……”像被戳穿了心事的小孩子，博雅一时之间慌乱起来，慌不择言：“哦哦，我在想你丢下的两个祭品并不是真的童男童女，那两个枯草人偶不会被河神发现吧？”
　　“不好，博雅你不能说这样的话。”晴明脸色一变。
　　“呃……”博雅愣了一下。
　　突然耳边传来巨大的“咔咔”声，似乎传自牛车底下的冰层里。
　　博雅只觉得眼前一花，晴明已经跃下了牛车，远远地丢下一句话：“博雅你在车上别动。”
　　掀开车帘，看见晴明已稳稳地站在冰面之上，流刀与一叶突然疾冲到牛车旁，拖了两个牛车飞奔起来，冰面继续发出巨大的“咔咔”声，似乎冰层在断裂，冰层底下的河水像万马奔腾似的，想要破冰而出。
　　克明亲王府的随从们也没了命似的奔跑，好在此时已经接近了河的对岸，晴明站在冰层上低声念咒，能听到巨大的冲撞的声音，一方面河水想要冲破冰层而出，另一方面冰层又死死地压制着河水，左冲右突之下，冰面变得不再平整。
　　直到最后一个随从上了岸，晴明才从冰面上离开，踏上河岸砂石地的那一瞬间，晴明背后的冰层发出天崩地裂的声音，冰层碎裂河水激涌而出，水柱与冰块冲天而起，晴明在巨大水柱与冰块的衬映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安倍晴明，你骗了我！”水柱中传来葛野川河神愤怒的大吼。
　　“谢谢河神大人助我们渡江。”晴明头也不回，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我要杀了你！”河神愤怒的脸在冲天的水柱中若隐若现。
　　“是么……”晴明停住脚步回身转头，仰望着凌空的河神，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悄无声息地，流刀与一叶站在了晴明的左右两旁，流刀的双手各自长出了两把巨大玄色的弑神刀，而流刀也将背后的斩妖剑拿在手中，两个式神默默地盯着空中的河神，只待晴明下令。
　　疾风猎猎作响，一时之间除了风声与衣襟飞舞的声音，天地间竟然寂静无声。
　　“好好，安倍晴明，你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河神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葛野川上空，但水柱与冰块却掉下来，“哗哗”地落到了江水中，江水如往常一般奔腾流淌着，河神的影子消失了。
　　“啊啊，晴明，那得罪了河神会怎么样？”博雅冲到晴明身边。
　　“也许会很严重吧。”晴明若无其事地说。
　　“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担心。”博雅紧追不放。
　　“唔。”晴明的唇边露出淡淡微笑：“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
　　“晴明，河神是听到我说了那句话后才知道是假的童男童女吗？”博雅接着问。
　　“是的，人与人，人与神，甚至人与鬼是会产生奇妙的链接的，这就是咒的原理啊。”晴明笑了笑：“不过，即便你不说，这会儿河神也会发现被骗了，他明白过来只是个时间的早晚问题。”
　　博雅搔了搔头：“那就好，只要这事晴明你不怪罪我就好了。”
　　“没那回事。”晴明迈步走向牛车。
　　“哎……”博雅紧紧地跟了过去。

　　【第二章黑暗空城】

　　妍子在牛车内惊叹不已。
　　早就听说晴明大人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知道他很厉害，却没有想到这么厉害。能让葛野川结冰渡河，还敢与葛野川的河神对抗。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人的想像力了。怪不得晴明大人在小时候师从贺茂忠行大人时，忠行大人就说过晴明大人会成为自古以来最伟大的阴阳师。
　　这个晴明大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让他害怕的呢？真是个强悍到可怕的人啊！
　　博雅哥哥真是幸运啊……那么，有晴明大人出手，八咫镜是一定可以找回来的了。
　　掀开牛车窗帘，妍子偷偷看了一眼走在晴明牛车旁的一叶，方才面对河神时，从容站在晴明大人旁，两张相似的脸孔，一模一样的身材，并肩站立时真是让人迷惑啊……真是让人心动的美男子啊……
　　妍子猛地发现，嫁作人妇两年后，她又恢复了少女般的感觉，真是奇怪。

　　一百多年前，恒武天皇为解决虾夷之乱，决定从平城京迁都长冈京。
　　在建设长冈京时，恒武天皇动用了大量人力削平丘陵，填平山谷和低地，在平整后的地基上仿照平城京来规划和建设这个新都城。
　　位于整个长冈京正中的是朱雀大路，长冈宫在朱雀大路的北端，内里和役所则建在长冈宫中。以一条大路为北界，以二条大路为南界，被东一坊大路和西一坊大路所包围的长冈宫中有内里、朝堂院等二官八省的建筑物。
　　长冈京曾是恒武天皇用了十年的都城，自早良亲王之乱后才又迁都平安京。
　　此后一百多年，长冈京逐渐调零衰败。
　　与平安京一样，朱雀大路南端的尽头就是罗城门，只是这个罗城门早就已经垮塌，碎石泥土遍地。
　　两辆牛车与一行人从罗城门穿过。
　　长冈京的上空笼罩着黑滚滚的乌云，似乎有东西在里面绞动似的，一直不停地扭曲翻滚着。
　　虽然时值冬季，本就应当寒冷，但进入罗城门后，寒冷却变得更加阴郁，似乎是来自地底荒川的极寒之气。
　　博雅在牛车里看见自己嘴里呵出的白汽，惊叹了一声：“呐，晴明，你不觉得奇怪么，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跟普通的冷是不一样的呐。”
　　晴明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牛车车窗外的街景。
　　牛车已进入朱雀大道，大道两旁无论左京还是右京，都清一色的破败陈旧，时有倒塌了一半的房屋跃入眼帘，最诡异的是，他们已经进入最繁华的朱雀大道，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不管是平民、僧人或是杂役，甚至连猫、狗这样的生物也没有看到半个。
　　这似乎是一座空城。
　　虽然自早良亲王之乱后，恒武天皇迁都平安京，长冈京中几乎不再有皇族、贵族、公卿等居住，但平民却是相当多的，不至于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妍子与藤原赖忠在此居住了两年，虽然这儿远不如平安京繁华风雅，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人居住。
　　妍子的牛车走到了前面，转入左京的二条大路，再往前走了一个路口之后，进入了藤原赖忠府。
　　府门大开着，奇怪的是，府中也寂静无人，没有仆役来牵牛车，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请安，似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妍子下了牛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奔进内堂，发现所有器物陈设与她半个月前出行时一模一样，就连茶榻上那一杯尚未喝完的茶也残留在杯底，此时在青碧色的瓷杯底里已凝成了黑乎乎的一圈。侍奉的下人们，包括婢女、杂役、厨子、还有两名家臣，似乎都丢下了他们手上正在忙碌的事，在瞬间消失了。
　　水池里有泡到一半未洗的碗，院子里有淋到一半未浇花的水，厨房里有择到一半还未清理的菜，瓮桶大开着，纳豆盛了一勺出来，瓮桶的盖子却没有盖上……
　　原本以为只是藤原赖忠与十二名亲随武士失踪，没想到现在是整个长冈京的人都不见了。
　　妍子呆呆地瘫坐在长廊的木地板上。
　　好在从克明亲王府带了八名仆从，此时各人各司其职，收拾打扫房间，整理家中器物，下厨烧火做饭，将牛从牛车中卸下喂食……倒也让宅中迅速有了人气，开始热闹起来。
　　本来就黑云密布的天空此时更加暗了下来，宅邸的长廊点上了灯笼，各内室的大烛台上也点亮了烛火。
　　晴明一路沉默，博雅震惊不已却也不再说话，只是跟着晴明默默走到妍子身旁。
　　“妍子女王，请带我去您的内室，我想看看赖忠大人失踪的房间。”晴明的声音很温柔。
　　“好的，晴明大人。”妍子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带着晴明与博雅进入了寝房。
　　只见睡榻上被褥凌乱，妍子有些不好意思：“晴明大人，为了让您能够发现一些什么，所以我要求这间寝房一切按照赖忠失踪那天凌晨原样不动，等您来察视。”
　　晴明点头微笑：“妍子女王果然深谋远虑。”
　　晴明蹲下来单膝跪地，以手按住席榻，闭眼思付了一阵。然后从怀中拿出帖纸和小刀，三两下就裁出一只狗的样子。
　　晴明开始闭眼低头念咒：“乾坤定位赫赫煌煌……飞天遁地，无声无形……闻之必现！”左手拿着裁好的纸狗，右手食指与中指在纸狗上轻轻拂动，白光一闪而过。那白色的纸狗就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钻进被褥之中嗅闻着藤原赖忠的气味，然后在房间内四处跑动，末了，向着门外窜去。
　　“博雅，跟上。”晴明一边低声说一面就追了上去。博雅也快步跟了上去。
　　那纸狗出了宅门跑上了二条大路，在前面转了两个弯，冲上朱雀大道，向着对面的右京跑了过去，晴明和博雅在后面紧紧跟着。
　　“晴明，这只纸狗是在找赖忠大人么？”博雅边走边问。
　　“是的。”晴明简短回答：“它闻到了赖忠的气味，一路循着气味追踪而去，我们跟着就好。”
　　“明白了。”
　　眼看着快要到穿越长冈京的小畑川时，晴明突然脸色一变：“咦……”
　　只见跑在前面小小的纸狗突然全身着火，瞬间就烧成了灰。
　　晴明停住了脚步，博雅冲到前面蹲下来低头仔细看着烧成灰的小纸狗，一脸讶异：“晴明，它怎么突然起火啦？”
　　是谁，谁有这样的能力烧掉晴明的式神，那可不是一般的鬼魅能做到的。
　　这来长冈京的一路着实怪异，先是要渡葛野川时发现两座桥都从中间垮掉了，然后准备找船渡河，再发现所有的船只被毁，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们抵达长冈京。
　　待进入长冈京后，更是一片诡异，一座诺大的城市空空如也，杳无人烟，妍子家中仆从也是像在瞬间消失的样子。晴明的式神小狗突然起火燃烧，分明就是有人要从中作梗，阻止晴明寻找赖忠大人与八咫镜。
　　想到这里，博雅站了起来，低声对晴明说：“晴明，这是有人从中作梗，希望我们空手而归呐。”
　　“唔，回去吧，博雅。”晴明淡淡地回应着。
　　“回去？现在么？”博雅愣了一下：“不继续往前走查下去了吗？”
　　“线索已经断了。”晴明扫了一下地上的灰烬，淡淡地说：“回去吧，天黑了，明天再想办法。”
　　“好。”博雅望了望天空，因为笼罩着巨大黑云的缘故，看不到半点星光，再放眼四周，突然觉得黑暗寂静得可怕，不由得右手按住了太刀。之前追着纸狗跑出来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放暗，尚有一星半点光线让他们视物奔走，而在此时，似乎在刹那之间，他们就已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博雅走到晴明前方，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替晴明遮挡着：“走吧，我走前面。”虽然在这黑暗之中，博雅完全迷失了方向，而且就算是白昼，博雅也是个出了名的没方向感的人。
　　听到身后的晴明轻轻笑了笑，背后传来低低的声音：“火精显现！”正前方倾刻间出现了一团火焰，在离地三尺的空中燃烧着，将博雅面前的路照得清清楚楚。
　　“走吧。”晴明从博雅身后转出来，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博雅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跟了上去。

　　在这诡异黑暗的长冈京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高大挺拨的黑衣人，高挑修长的白衣人并肩而行，博雅转头看着晴明，晴明仍然一脸漫不在意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走在危机四伏不可预测的黑暗长冈京，而是漫步在阳光底下的平安京朱雀大道上。
　　因了晴明的笃定，博雅也觉得内心踏实宁静，未来虽然复杂不可预测，也许还会遇见更可怕的事，但是有晴明在身边，再难的问题也都会解决的。
　　博雅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紧按着太刀的右手也松驰开来。
　　晴明突然停住了脚步。
　　博雅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晴明，怎么了？”
　　“我们转回原地了。”晴明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小撮灰烬。
　　博雅走上前定睛一看，确实是式神纸狗烧成的灰屑，他还记得那个形状。
　　“那么，我们遇到了什么？”博雅又按住了腰间的太刀。
　　晴明琥珀色的眼眸掠过远方的天空，对着黑暗深处淡淡微笑：“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仿佛是对他的回应，黑暗尽头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

　　【第三章诡异之夜】

　　“啊，谁，是谁？”博雅对着黑暗处大喊，紧按太刀的右手因为用力而让骨节变得惨白。
　　黑暗中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火焰照不到之处显得更加黑暗了。这种黑暗是完全没有层次的黑暗，一片深浓的黑，分不清天与地，连地上和房屋顶上的反光也没有，就是像墨汁一般的黑暗。
　　博雅觉得似乎有成千上万双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视着他们，瞬间汗毛直竖：“晴、晴明，我们想办法回妍子家吧。”
　　晴明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目力与听力无法所及之处，却能有阴阳师特异的感应力。
　　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一个红色的身影，这身影沉默专注地凝视着他，目光灼灼。如果要将这身影清晰化的话，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绯色的袈裟。
　　晴明想要感应得更清楚时，那身影似乎察觉到晴明的追踪，在黑暗中闪了几闪，消失不见了。
　　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如果要说的话，那是一个出体的元神，肉身可以在这附近，或是更远的地方。
　　黑暗中还隐着无数的恶鬼，有大有小，有独眼的有一只脚的，都张着狰狞可怖的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但是，这些恶鬼都不足为惧，真正让晴明担忧的，是刚才闪了几闪的那个红色的身影。
　　博雅担心着晴明。
　　如果说一身黑色直衣的博雅在如墨一般的黑暗中还可以隐藏的话，那么晴明的白色狩衣在黑暗中实在是太过招摇，如果暗中有什么东西想要袭击他们的话，晴明的白色狩衣实在是个好靶子。
　　博雅默默地站在了晴明面前，把他拢到自己身后。
　　“呃……博雅？”正在思考的晴明回过神来。
　　“晴明你穿的白色狩衣于夜行不利，在我背后可以略微挡一下危险。”博雅按着腰间的太刀，双眼扫视着黑暗。
　　晴明愣了一下，原本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博雅……真是个好人呐……
　　“晴明，我们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博雅低声问：“怎么才能回到妍子家？我们现在需要怎么做？”
　　“我试试吧。”晴明微微一笑。
　　凌空燃烧的火焰突然变得微弱起来，时间不多了，黑暗更加浓重了。
　　晴明闭上眼，左手中指与食指放在唇边，徐徐念咒。
　　博雅手按腰间的太刀，与晴明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动静。突然空中燃烧着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博雅一惊，他们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晴明的白色狩衣越发夺目。
　　黑暗中，似乎有东西迅速移动，眼不能视物，但博雅听见有咻咻的风声，腥臭的呼吸声，有被什么东西逼近的让人汗长直竖的压迫感。
　　博雅的额头起了密密的汗珠。
　　“风蹴魔，阳邪历，讨升化，风魔，天归，邪灵退散！”随着晴明一声断喝，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而且不再是一个，而是凌空飞舞着五团火焰，形成五芒星的形状，在他们头顶上空照耀着，一时间，周遭如同白昼。
　　瞬间，博雅感受到的压迫感通通消失了，连身边的空气都一下子松驰下来。似乎能感觉得咻咻喘息着的某种东西渐渐在退后。
　　“走吧，现在应当可以了。”耳边听到晴明低低的声音。
　　博雅松了口气，紧跟着晴明往前走。明亮的火光跟着他们移动，眼前景物渐渐熟悉起来，晴明带着博雅穿过朱雀大道，再走入左京的二条大路，转了一个路口之后，就抵达了妍子的宅邸。

　　走到府门时，晴明停下脚步“咦”了一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博雅也跟着停了下来，转头问晴明：“晴明，怎么了？”
　　晴明并不答话，顿了一下之后迈步继续往前走，进了宅门之后，连博雅也觉得一切不对劲起来。
　　院子角落里，两头牛在静静地啃着草料，能听到反刍发出来的声音。长廊里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着，厨房里隐隐传来蒸饭团的香味，各间内室也通过木栅门透出里面烛火微微的光线来。
　　似乎一切都还按部就班运转着，长冈京的夜色与平安京也差不多，只是天空中没有明月与星辰。
　　除了没有一个人。
　　宅邸里空无一人，之前还热热闹闹做家务活的仆从们全都不见了身影，连晴明的三个式神也不知所踪，博雅冲到妍子寝房，发现妍子也不见了。
　　“晴明！”博雅惊骇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晴明：“妍子和所有的人都失踪了。”
　　晴明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焦虑的博雅：“博雅，去吃点东西吧。”
　　“我吃不下啊。”博雅愣了一下，晴明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着吃东西啊。
　　“那也必须吃，我们必须保证足够的体力。”晴明转身离开了妍子的寝房。
　　晴明的三个式神也不见了，蜜虫、流刀、一叶，都不见了，晴明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但是，晴明这样安然，一定是有他的理由吧。
　　博雅搔了搔头，在房间里又仔细地看了看，跟着走出了房间。
　　博雅走到回廊上时，吃了一惊，看到有一名身着棕色水干的健壮男人正在廊上摆饭团、纳豆、酒等物，晴明则像在自家宅院一样，屈起一膝，将背靠在回廊柱子上，纤长白晰的右手扣着一盏清酒，默默地将酒送往嘴里。
　　博雅愣了一下，盯着晴明：“晴明，他是谁？”
　　不是所有的仆从都失踪了么，为何又出现一个陌生的仆从？那张脸老实忠厚，眼睛也很黑亮，实在是没有见过，但博雅分明又有着微微的熟悉的感觉。
　　“唔，实在不方便啊……”晴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将妍子女王的牛变成式神先暂用一下。”
　　“呃……晴明……”博雅哭笑不得。
　　原来那个身着棕色水干的男人正是自家的大黄牛啊。再往院中角落一看，的确是只有一头牛在吃草了。
　　“唔，我给他起了个名字，茨木。”晴明微笑着说。说罢手一挥，式神茨木对着博雅行礼后退了下去。
　　博雅抓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晴明，蜜虫、一叶、流刀他们也跟着失踪了么？他们是你的式神，你能感觉到他们在哪里么？”
　　“一会儿我们去找他们。”晴明端着的酒盏在空中微微停了停，再仰头一口喝下：“先吃饱喝足吧，毕竟，接下来的事我也无法预料了。”
　　“博雅，叶二在吗？”晴明转头去看博雅的腰间。
　　“在的，一直随着带着。”博雅很肯定地说。
　　头顶的乌云翻滚着，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异状。
　　博雅大口地啃着饭团，不管一会儿晴明带他去哪里，他都必须保证足够的体力，他需要晴明，但他相当肯定的是，晴明一定也有需要他的时候。
　　晴明左手扣着空了的酒盏，右手放在屈起的右膝上，背靠着回廊柱子，眼帘半开半阖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黑暗中的乌云呈旋涡状流动翻滚着，风很凌乱，完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刮过来，晴明的乌帽子里有一缕发丝飘了出来，在晴明右边的额头上不停拍打着。
　　即使是在这荒凉诡异的黑暗之地，晴明的白色狩衣上却依然有淡淡的光华。嘴里含着饭团的博雅又有些看呆了。
　　式神茨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面圆圆的东西：“晴明大人，您要的东西我找来了。”
　　晴明从茨木手中接过那东西，博雅定晴一看，是一面圆圆的绿色的铜镜。
　　“呃，这不是妍子梳妆用的铜镜么？”博雅认出是妍子房间里的铜镜。
　　“嗯呐，正是那面铜镜。”晴明仔细端详着。
　　这是一面菱花镜，正面光洁细白，背面刻有精美铭文与图案，浮雕了六只瑞兽攀于葡萄枝蔓中，正中有一个凸出的龟作为铜钮，钮上有孔，但是孔中并没有系绳。细看那铭文，写的是：五色令人目盲。
　　看这精美的款式质地，应当是从唐国传来的好物件。
　　晴明对博雅眨眨眼睛：“博雅，吃好了么？”
　　“吃好了。”博雅用力咽下嘴里的饭团，看着晴明：“可是晴明你怎么光喝……”
　　眼前突然掠过一片炫目的白光，博雅本能地闭了下眼睛，把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走。”
　　晴明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当博雅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晴明突然不见了，博雅惊得四顾张望，却发现庭院里的东西统统变了形，院中高高的桂树、正在吃草的牛和一旁的牛车，长廊上的灯笼，面前的式神茨木……全都左右扭曲拉扯变形，在他的面前夸张地旋转着。
　　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头晕向他袭来，博雅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

　　“博雅，醒醒……”博雅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脸，张开眼睛便看到晴明焦急的面容。
　　看到博雅醒了过来，晴明的脸色松缓了下来。
　　“我怎么了？”博雅坐在地上，低着头揉眼睛：“晴明啊，院子里的东西都变了形，在我面前乱扭，我这是眼花了吗？”
　　耳边听到晴明轻轻的笑声：“果然还是太为难你了，进入这个地方不容易啊……”
　　博雅抬头，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再放眼往四周望去。发现他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杉树下，林中绿树参天，时有鸟鸣声一掠而过，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洒在他身上，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不对啊，这不是妍子的庭院中，更何况也就是方才，明明是黑夜呀，现在怎么突然间变成了白昼，而且身处于密林之中。
　　正在此时，博雅觉得头顶一片阴影掠过，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鸟从他们头顶展翼飞过，那翅膀展开足足有三丈之长，更为恐怖的是，这鸟居然有九只头。
　　博雅大惊失色，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晴明白色狩衣的袍袖：“晴明、晴明，我们是在哪里？”

　　【第四章镜中乾坤】

　　晴明叹了口气：“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晴明，你也不知道？”博雅愣住了：“那……”
　　“不过，博雅，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晴明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远方苍蓝的天空：“我们在镜中。”
　　“呃……”博雅眨着眼睛：“晴明你在说什么？我们在镜子里？”
　　“对。”
　　“可是……”博雅四顾张望：“我们为什么要到镜子里来？”
　　式神茨木走上前来：“晴明大人，我找到一条小路，我们可以从这条路上走出这片密林。”
　　“嗯呐，走吧。”晴明点点头。
　　这片密林生长得相当茂盛，杉树参天而立，荆棘丛生，枝条蔓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虽然林中有一条小道，但若是不小心，也很容易将衣衫划破。
　　式神茨木拿着一把斧头走在前面，砍切收拾着横生在小道上的荆棘枝条，晴明和博雅走在后面。
　　怪不得晴明走到哪里都要弄个式神出来，若是没有式神料理照顾，那也实在是太辛苦了……博雅搔了搔头，在这个瞬间理解了保宪一直腹诽的晴明的式神收集癖。
　　其实，也就是懒吧，着着前面白衣如雪的晴明的背影，博雅突然笑了。
　　博雅紧紧跟上了晴明：“哎，晴明啊，你不要卖关子，好好讲给我听，我们为什么要来到镜子里？”
　　“呐，博雅，那男人让我们到长冈京来的目的是什么？”晴明在前方漫不在意地说。
　　“晴明，不准称圣上为那男人。”博雅板起了脸：“圣上让我们来找八咫镜和赖忠大人。”
　　博雅一拍脑门：“晴明，难道你觉得赖忠大人在镜子里？”
　　晴明微微一笑：“我猜，整个长冈京的人都在镜子里。”
　　“啊！”博雅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什、什么！”
　　前面的茨木突然停住了脚步，前方密林草丛中传来树枝与草叶擦刮的响动，博雅闻到风中传来的腥味，紧按着腰间的太刀，迈前一步站立在晴明身边。
　　只见前方密林枝叶分开，远远地从中间钻出一头兽来，长得像牛，通体白色，额头上有一只眼睛，尾巴却是像蛇一样扭动着。
　　这只兽一面咻咻地喘息着，一面用那只红色的独眼地紧紧地盯着晴明、博雅和式神茨木，博雅发现在它站立的地方，周围的草丛与树木全都开始变色枯萎，绿油油的树叶变黄变黑掉落在地上，地上的草更是绻缩成一片焦黄。
　　“博雅，别动。”博雅耳边传来晴明低低的声音。
　　晴明轻声念咒，低喝一声：“隐身……结界！”
　　瞬间，三人站立的地方建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三人的身形隐了起来。
　　那怪兽慢慢走过来，仔细地嗅闻着，博雅看到它巨大的独眼在面前晃动，但它竟似完全没有看见三人似的，仔仔细细闻了一阵之后，背过身去，用后腿踢了一下结界边缘，沾起了地上一大片草叶，然后蛇形的尾巴在结界上甩了一下，掉头向左边的密林走去了。
　　“嗯呐，没事了，我们继续走吧。”晴明低声说。
　　茨木继续在前面开道，晴明和博雅跟在后面。
　　“晴明，那是什么东西啊？”博雅心有余悸：“真是在恶梦里才能出现的怪物！”
　　“唔，那是上古神兽，叫做蜚。”晴明淡淡地道：“传说中的疫神，我们避开为好。”
　　“啊……”
　　“博雅，我们有可能还会遇到更怪异的东西，你要处处小心。”晴明转头看着博雅：“毕竟，我们是在上古的镜子里，具体会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
　　“呃……”
　　“镜中的世界，与我们的平安京和长冈京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哪些阴阳术在这镜中世界会失灵，哪些又可以用。”晴明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博雅。
　　“等等，晴明，我们是在妍子的铜镜里吗？”博雅追问着。
　　“是，却也不是。”晴明长眉一挑。
　　“怎么讲？”博雅紧紧追问着。
　　“妍子的铜镜只是一个入口。”晴明拂开身边的杂草：“是我们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
　　博雅走上前，用手臂替晴明挡着身边的杂草：“那么，赖忠大人与长冈京的人们，又是怎么进入镜中的？”
　　“这个么……”晴明眯了眯眼，语气顿了顿：“那就要问让长冈京笼罩在黑云之中的人了。”
　　晴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暗夜中感应到的红色身影，他，又是谁？
　　“或许，那也不是人，是怨灵，鬼怪，神衹，或许就是一团混沌，那都是有可能的。”晴明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来。
　　“晴明，我怎么觉得你很有兴致的样子……”博雅盯着晴明的脸。
　　“唔，没有的事。”晴明若无其事地说。
　　“大概是可以见到上古的东西，不管是妖还是鬼，你都很有兴趣。”博雅撅起了嘴。
　　晴明轻轻笑了起来。
　　圣上，八咫镜，藤原赖忠，长冈京的平民们，在晴明的眼中，似乎都没有可以见到上古的妖兽们更重要啊……博雅苦笑。
　　可是，妹妹妍子现在在哪里呢？

　　妍子紧紧地抓着蜜虫的衣袖，蜜虫紧紧地扶着她，怕她撑不住而倒下去。
　　妍子到现在也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只是对着镜子梳着头，一阵白光刺眼而来，恶心呕吐晕厥，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好在身边还跟着蜜虫，但是一叶、流刀、那八名随从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在家中。
　　这是一处冰雪覆盖的大地，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野，蜜虫紧紧地扶着妍子，防她滑倒。妍子刚回过神来，正准备问蜜虫怎么回事时，就发现天空中传来婴儿的哭声。
　　苍蓝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大鸟，发出婴儿的哭泣之声，飞得越来越近越来越低，那鸟通体漆黑，红喙，巨大的利爪，奇特之处在于头上长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尖角，那鸟向着妍子猛冲过来，眼见着就要将她抓到爪上。
　　蜜虫与妍子大声惊呼，斜前方突然冲过来一个蓝色的人影，双手抓了妍子与蜜虫，就地一滚，避开了怪鸟的利爪，将她们带到旁边的岩石背后。
　　妍子跌在那人的怀抱里，她抬头张望时，看到了一双流动着黑色光芒的眼睛，长长的银发披在身后，正是晴明的式神安倍一叶。
　　此刻一叶将妍子交给蜜虫：“蜜虫，照顾好妍子。”
　　说罢，一叶跳了出去，双手前伸，两只手掌中心瞬间长出了两把玄色巨大的弑神刀，一叶不再说话，凝视着在空中盘旋着的怪鸟。
　　“啊，蜜虫，这是什么怪鸟？一叶应付得了么？”妍子抓紧了蜜虫的衣袖。
　　“放心吧，妍子女王，一叶是晴明大人身体的一部分，很厉害的，他会带我们去到安全的地方。”蜜虫扶着妍子来到岩石的缝隙处，刚好可以容下她们两人，眼前也能看清前方一叶的一举一动。
　　怪鸟在苍蓝的天空中盘旋着，并不离开，却也并不俯冲，似乎在寻找机会。
　　身着蓝色狩衣的一叶静静地站在雪野上，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玄色的弑神刀反射出雪地的亮光。
　　对峙了有一柱香时间，怪鸟一直在上空盘旋，不断发出婴儿的哭泣声一般的鸣叫，而一叶则站在雪野一动不动。
　　起了风，白色的雪花渐渐地开始飘下来，妍子觉得寒冷刺骨，嘴唇也冻成了乌紫色。
　　蜜虫是蝴蝶幻化的式神，本身也是没有体温的。她抱着妍子，对于妍子来说，蜜虫也跟大地、空气、植物的温度一样，并没有感受到温暖。
　　蜜虫抱着妍子，担忧地看着一叶，又看看妍子。这样下去，怪鸟没来抓走她们，寒冷倒先会把妍子带走。
　　可是放眼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升火取暖的木头，而且身上也并没有带火折子，平时都是跟着晴明大人，想用火就是晴明大人用咒，谁知道竟会与晴明大人失散呢？
　　蜜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晴明大人在哪儿呢？能否找到蜜虫啊……
　　一叶转头看着蜜虫的方向，蜜虫用唇语告诉一叶，妍子女王快要冻成冰块了……
　　就在此时，盘旋于空中的怪鸟发现了一叶的漏洞，瞬间悄无声息地俯冲了下来，蜜虫大骇，还来不及尖叫，眼前一花，雪地中的一叶突然就消失了，变成了一团飞舞着的蓝色光团跃上雪花飘零的天空，玄色弑神刀发出赤黑的光芒，一声脆响之后，蜜虫听到巨大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怪鸟重重地坠落在雪地中，原本头上那个红色的尖角已经滚落在几丈之外，头顶断掉的尖角处正汨汨不断地涌出鲜血来，怪鸟摔在雪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一叶双手中拖着的弑神刀也一滴滴地往地上滴着怪鸟的血，将纯白的雪野染得一片鲜红。
　　一叶冷冷地走到怪鸟面前，用怪鸟黑色的羽毛擦拭着弑神刀，直到上面一滴血也看不到之后，才将两把巨大的弑神刀缩进了掌心。
　　蜜虫抚掌欢笑：“一叶好厉害啊！”
　　“她现在怎么样？”一叶看了看蜜虫怀中的妍子，似乎因为太冷，妍子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能让她睡呀，会死的。”一叶皱了皱眉。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蜜虫睁大了眼睛。
　　“我来吧。”一叶解开狩衣，将妍子裹着抱了起来。
　　一叶虽然也是式神，但是是晴明身体的一部分，吸取了晴明身体里的精华，他是有体温的。
　　“蜜虫，我们先离开这个雪原，到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去，晴明会来找我们的。”一叶抱着妍子，从岩石边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晴明，晴明，老是直呼晴明大人的名字。”蜜虫撅起了嘴，跟在后面叨叨着：“一叶哪里都好，就是这点不可爱。”
　　听见蜜虫在自己身后小声嘟噜，走在前面的一叶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第五章世间心动】

　　很温暖的感觉，也很踏实，就像冬天的夜里睡在温暖的被子里的感觉。妍子舒服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
　　突然觉得有人替她拢了拢头发。
　　是谁，赖忠吗？
　　妍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黑色的眼眸，流动着妖异的光芒，除了眼珠颜色略微不同外，完美复刻了晴明大人的脸，银白的长发披散了一缕在前面来，贴在了妍子的脸上，让她有些痒痒的，她被他抱在怀里。
　　“一叶……”妍子想要挣脱出来。
　　“别动，你好不容易才恢复体温。”一叶淡淡地看着怀中的妍子：“你刚才差点就冻死了。”
　　妍子这才发现一叶的蓝色狩衣脱下来裹在自己身上，一叶像抱一个婴儿一样抱着自己。
　　感受到对方胸膛的体温，妍子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突然听到蜜虫兴奋的大叫：“我把火生起来啦！”
　　妍子循声看过去，发现他们置身于一个阴暗的山洞之中，蜜虫正费劲地钻木取着火，青烟正随着蜜虫手的动作越变越大，终于，小火星跳到了那一团枯草上，蜜虫珍惜地呵护着这小小的火苗，小心地添加着树枝与枯草，直到那火堆烧得旺起来。
　　“哈哈哈，晴明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夸我的。”蜜虫黑漆漆的大眼睛映耀着闪烁的火光，兴奋地对着一叶大叫：“试了六次终于成功了……一叶你快点夸我！”
　　“唔，蜜虫真是个厉害的式神呐……”一叶学着晴明的口气。
　　蜜虫歪着头，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真是可爱美丽的少女啊，晴明大人把他的式神们养得这么好，所有的式神都因晴明大人的意志而生啊……就算是同一只蝴蝶，因阴阳师的不同也会成为不同样子的式神，外在的形与内在的灵性都是由阴阳师内心的意志所决定。这样看来，晴明大人真的是个善良的人啊……
　　还有这个和晴明大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叶，也是因晴明大人的意志幻化而成，连笑起来的样子也那么像，如果不是博雅哥哥事先告诉，又有谁会想到他是一个式神呢，恐怕都会以为是晴明大人的亲人吧。
　　如果没有他们在旁边，自己估计已经死在雪原上了吧。
　　“一叶，蜜虫，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吗？”妍子坐在火堆旁，身体已经温暖起来，她将蓝色狩衣脱下来还给一叶，神色凝重：“这是哪里？我们为什么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还能回家吗？”
　　“不知道，我也是迷迷糊糊就到了这里。”蜜虫左手托着腮，右手丢了一根树枝到火堆里：“不知道晴明大人现在在哪里呐……”
　　蜜虫的心中晴明比天还要大，对别的事与别的人，她都漠不关心。
　　“我们现在在异世界。”一叶站起来穿好了狩衣：“我们应当都是被白色的光吸入的，这个世界跟平安京完全不同。但是我知道晴明会找到我们的。”
　　“一叶……”蜜虫撅起了嘴。
　　“晴明大人也在这个世界里，我能感受到。”一叶的声音很沉静：“他会找到我们，我们也会平安地回到平安京。”
　　火光中，一叶的侧面线条优美，连脖子也是那地么优美白晰，真是个比女人还要美貌的男人呐……妍子呆呆地看着一叶，完全没注意一叶眼睛向她扫了过来，妍子慌忙掉转眼神，再装做若无其事地望着火堆，但脸上突然染上的红晕已经告诉了一切。
　　一叶突然笑了起来，黑漆漆的眼中掠过妖异的光芒，深深地凝视着妍子，肆无忌惮，当妍子感受到一叶的眼光再度望向他时，一叶的手已经托起了妍子的下巴，前倾着身体低下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妍子惊呆了。
　　蜜虫拍拍手上的灰从火堆旁站起来：“哦，我……我去洞口看看外面的雪停了没有。”
　　说罢就变做了蓝色的蝴蝶飞走了。
　　用三根手指托着妍子的下巴，一叶毫无顾忌地盯着她。
　　“你不是一直想我这么做么？”一叶的眼中闪动着妖艳的光芒，笑容中也有说不出的邪气。
　　“一、一叶……你……”妍子心脏狂跳，全身无力。一叶的眼光似乎有魔，一旦沾上就无法动弹。
　　“不，我没有……”妍子低下头，声音微弱到有气无力。
　　不待妍子说完，一叶猛地将妍子抓过来，搂在怀里，左手扶住了她白晰细嫩的脖子，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如你所愿……”
　　她感受到他唇边温热的呼吸，全身因为悸动而颤抖着，蓦地，一叶右手抓住妍子的下巴，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温暖而有力的怀抱，柔软的唇，像玫瑰花绽放一样的气息，分明是个真正的人啊……
　　妍子全身软绵绵地像融化了一般，浑然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忘记了她是克明亲王的女儿，藤原赖忠的妻子，当今村上天皇的侄女，只是沉醉在一叶深深的吻里。
　　“一叶，外面树林有人。”蜜虫出现在了火堆旁。
　　一叶停了下来。
　　“好。我去看看。”话音一落，一叶就消失了。
　　妍子呆呆地坐在火堆旁，左手轻轻按上了自己的唇，刚才那片刻时光是梦么？

　　“晴明，我们这是要走去哪里？”博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水，忍不住发问。
　　从密林里搜了一条小路走出来，眼前是一潭平静如铜镜的湖水，湖水碧绿，目力所及之处，似乎还望不到湖水的边际。湖上没有船，湖边除了走出来的这片密林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后退，就是重新进入密林，如果要往前走，只有渡湖一条路。
　　“这湖水真大啊，简直就像海一样。”博雅发出赞叹：“晴明，湖中水光天色浑为一体，蓝天白云倒映其中，简直就是人间绝境啊。”
　　“嗯呐。”晴明微微一笑：“这的确是平安京永远也看不到的景致。”
　　这是平安京永远也看不到的优美景色，同时，也是平安京绝对不会遇到的难题。
　　博雅从腰间取出了叶二，询问晴明：“晴明，我现在很想吹笛，景色太美了。可是，我现在可以吹吗？”
　　“吹吧，博雅。”晴明微笑点头：“我也正想听听博雅举世无双的笛声呐。”
　　优美的笛声从叶二徐徐流淌而出，晴明坐在湖畔的大石上，闭上眼倾听着博雅的吹奏。
　　湖边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停止了生长呼吸，都在屏神静气倾听着这优美的曲子，原本在密林深处叽喳飞翔的鸟儿们也都停止了吵闹，静静地停在树梢倾听着，连天空中将要飘走的白云也静止了下来，停在笛声的上方，也似乎在静静地倾听着……
　　晴明缓缓张开眼帘，默默地看着斜前方伫立在湖畔吹笛的黑衣人，湖畔波光粼粼，天空中的阳光投射到湖中，而湖畔的微风则将湖中的波光温柔地投射在博雅高大挺拔的身上，这一刻，阳光温柔，微风温柔，眼前的人也是温柔的。
　　晴明的眼中掠过温柔的神色……真是个世间少有的男子啊……
　　谢谢你，博雅，让我体会到尘世中的美好温柔……
　　一曲终了，从唇边取下叶二，博雅开心地向晴明望去。
　　阳光下的晴明端坐在湖畔的大石上，脸庞像白玉一样润泽，湖畔的波光反射到晴明身上，白色狩衣上浮动着金色的光华。
　　看着博雅向他张望过去，晴明脸上的微笑像波光一样荡漾开来。
　　晴明的眼神好温柔啊……
　　晴明……
　　博雅的心中突然涌动出温柔的悸动，潮水一般袭来，几乎要让他热泪盈眶。
　　这一刹那的美好温柔，他愿意用一生来交换。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这个刹那天长地久，永铭于心。
　　博雅抽了抽鼻子，掉转身仰头对着刺眼的太阳，为什么想要流泪呢，一定是阳光太剧烈刺激了眼睛吧……
　　博雅强行忍住了快要掉落下来的泪水，但是仍然红了眼眶。
　　“博雅……”晴明走到博雅的身边。
　　“哎……”博雅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慌忙回应着。
　　“湖水有变化，小心。”晴明的声音已经变得冷厉沉静。
　　博雅定睛向湖水望去，只见原本波平如镜的湖面上缓缓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央凌空站着一位身着唐衣的绝色的美人，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长长的黑发像丝幔一样铺泻在脚边，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瞳孔竟然是蓝色的，是像天空一样美丽的苍蓝色。
　　她对着博雅微微地笑着：“在湖底遥遥地听到了大人美妙的笛声，让人无法自拔，无论如何也想要出来见见大人，看看能吹出这摄人魂魄曲子的人倒底是谁？”
　　“啊……谢谢您的喜欢。”博雅有点害羞地搔了搔头。
　　“请问大人姓甚名谁？”湖中的美人传来了悦耳动听的声音。
　　晴明刚要阻止，博雅已经朗声作答：“我是源博雅。”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博雅就被一股巨力拉着一头栽进了水里，瞬间消失了，湖面上的美人也随之消失。
　　“博雅！”晴明发出焦急的大喊。
　　湖面上波平如镜，密林中传来鸟儿喳喳的鸣叫声，天空中白云悠悠飘过，阳光灿烂如金，天空苍蓝如宝石，微风中有新鲜的草叶气息，一切寂静美好，一如之前博雅眼中所见。
　　然而博雅消失了。

　　【第六章一叶大人】

　　保宪被村上天皇拖住了，原本打算前往长冈京寻找晴明，可供奉在仁寿殿的天丛云剑夜夜发出响动，保宪白天祭祀后声音停止，可是到了晚上又低鸣震动。反复几天之后，村上天皇震怒了，要保宪找出天丛云剑震动的原因，并且恢复剑身的平静。
　　保宪内心焦虑，又在家中用大六壬式盘占了好几次卜，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困于城郭。晴明一定需要他的帮助。
　　这日凌晨，保宪再次祭祀了天丛云剑，侍官招他前往后凉殿，村上天皇在殿中等候着他。
　　跪坐于竹帘外，保宪偷偷地打量帘后村上天皇的脸，似乎强压着很大的愤怒，或是，恐惧？
　　保宪低下头，打算聆听天皇想要说什么，再做分辨。
　　“贺茂保宪，天丛云剑夜夜异响，你这个阴阳师找出原因没有？”村上天皇在竹帘后沉着脸。
　　“回禀陛下，昨日占卜得知，平安京西南方有大事发生。”保宪伏地回答：“天丛云剑异响乃警示和昭告，若不解决，国将有难。”
　　“大胆！”村上天皇厉喝一声。
　　保宪低头不语。
　　半晌沉默之后，村上天皇从竹帘里走了出来，走到保宪面前：“昨夜，配戴于我胸前的八尺琼勾玉也开始散发出白光，一闪一闪，许久才停。”
　　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自古以来便是天照大神传与子孙后代，即天皇皇族的三大宝物，天丛云剑与八咫镜分别供奉于平安宫中，八尺琼勾玉则为当今天皇随身佩带。
　　“回禀陛下，八尺琼勾玉发出异光，那就是西南方的事情更加严重了。”保宪再次伏地。
　　“我已派了晴明前往解决那事。”村上天皇看着保宪。
　　“请陛下恩准臣前往协助晴明。”
　　“唔……”
　　“……”
　　“那你去长冈京吧。若没有解决此事，你和晴明都不要再回来了。”村上天皇拂袖进入竹帘内。

　　“博雅……”湖面上回荡着晴明呼喊的回声。
　　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眼见着博雅从自己面前消失了，终归是自己的错，如果早点提醒博雅就好了。晴明内心满是自责与焦虑。
　　但眼下，需要的不是自责，而是怎么把博雅平安地从湖底救回来。
　　晴明抬起头，冷冷地扫视着湖面。那个女人的来历，这个湖的故事，他需要了解。环视四周，除了远处權木下跳过来几只吃草的灰兔子和湖中的游鱼外，没有看见任何人。长冈京的人，他的三个式神，藤原赖忠，妍子，都一个未见。
　　“茨木，抓一条鱼过来，要活的。”晴明对克明亲王府拉车的大黄牛变作的式神茨木点头。
　　“好的，晴明大人。”
　　在湖边折腾一阵后，茨木提着一尾鱼向着晴明走了过去，茶褐色的身体，宽而厚实的大头，长长的胡须，是一条至少生长了五六年的大鲶鱼。
　　晴明让茨木将鲶鱼放在湖边的滩涂上，从怀中取出长条形的符纸来，没有笔，晴明用右手无名指沾上湖水后在符纸上写上“舌”字，蹲下来放进了在滩涂上拼命扭动的鲶鱼的嘴边，右手食指与中指拂过鱼头，但见白光一闪，那符咒竟然灵巧地钻进了鲶鱼的嘴里。
　　“听好了，我问，你答。”晴明低头看着那鲶鱼。
　　“是的，大人。”那鲶鱼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这个湖叫什么名字，主神是谁？”
　　“回大人，这个湖的湖名为广目海，主神是一位绝世美女津姬，自天地浑沌开始，她就一直掌管着这个湖泊。”
　　“她住在哪里？”
　　“住在湖底，鬼面珊瑚岩的后面。”
　　“她有什么喜好？”
　　“这个么……据说是喜欢有趣的东西。”鲶鱼犹豫了一会儿：“还有的话，大概就是跳舞吧，我曾在湖中见过月圆之夜，她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那真是美啊。”
　　“唔……知道了。”晴明又问：“你找得到她住的地方么？”
　　“是的，大人。”
　　“好。一会儿你在湖中带路。”晴明站了起来：“到了津姬所住之处后，你可以自行离去。”
　　“等、等等……”
　　晴明转过身，俯身低头看着鲶鱼。
　　“请大人跟随您吧，让我成为您的式神，求您了。”鲶鱼在滩涂中扭动着身体。
　　“为什么？”晴明的唇边浮上了微笑。
　　“我、我不想再变回呆头呆脑的鱼，太无聊了。”鲶鱼的嘴一张一合着：“我想跟着大人，成为式神后，那不是有趣得多么。”
　　晴明饶有兴趣地看着鲶鱼：“唔……是条有意思的鱼呐……”
　　“大、大人……”
　　“如你所愿。”晴明挑眉微笑。
　　白光闪耀中，鲶鱼幻化为身着黑色水干的青年，浓眉大眼，腰上还挂着一把短短的肋差。
　　“赐你名字，青岚。”
　　“谢大人。”式神青岚跪地叩拜，喜不自禁。
　　“带我们下水吧。”
　　“是的，大人。”

　　一叶跃上枝头，静静地看着树下横七竖八躺倒的五名武士。
　　似乎这些武士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脸上身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有的肩膀上腿上也正在汩汨地冒着血，他们都是一副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的样子。
　　其中一个瘦高个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我受不了了，不如我们一起切腹吧……早晚也是死，不如自己选择去死。”
　　其余武士皆默不作声，然后纷纷抽出了肋差，对准腹部，准备切腹。
　　一叶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武士们面前。
　　武士们看见眼前身着蓝色狩衣银发飘飘的一叶，全都呆住了，和衣衫破破烂烂全身脏污的武士们相比，一叶干净的蓝色狩衣和高贵优雅的气度简直就跟仙人一般。
　　武士们纷纷站起来，抽出了太刀：“你是谁？”
　　“你们是藤原赖忠的属下吗？”一叶环视武士们。
　　武士们仍然按紧了太刀：“是的，你又是谁？”
　　“我是安倍一叶，跟随晴明大人来救你们的人。”
　　“呃，是那个平安京的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么？”瘦高个武士惊呼了一下：“他要来救我们？”
　　一叶微微点头：“是的。藤原赖忠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们也在找赖忠大人。也许他还在长冈京呢。”
　　“你们不是有十二名武士么，其余七人在哪里？也跟你们失散了么？”
　　“不，他们在战斗中殉国了……被、被……”
　　“你们遇上了什么？”
　　“一头怪物，一直追着我们，追了十来天了……”武士们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与恐惧。
　　武士们都被莫名其妙白光带来到这异界已经半个多月，他们一直在寻找怎么走出这陌生之地，回到长冈京。吃喝倒是没有问题，林中有溪水，野兔众多，也有一些不知名果实，有胆大的来采摘吃了，倒也没事，
　　直到十天前遇到了一个怪物，那怪物有着巨大的像蛇一样的身体，绿色铜铃一样的巨眼，发出惊雷一般的吼声，最凶悍的是，它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可以在天空中飞翔。自打发现了武士们之后，这怪物就将武士们当做了口粮，吃下一个后武士们得到一天左右的宁静，然后那怪物又出现再吃掉他们其中一个，如此循环往复。
　　一叶碰见武士们之时，便是他们灰心绝望准备切腹之时，因为距那怪物享用美食已经一天了，不久那怪物便会追踪而至，吃掉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来对付那怪物。”一叶扫了武士们一眼：“左前方一里有个山洞，你们先去那儿躲避。”
　　“啊，一叶也是阴阳师吗？”武士们七嘴八舌询问：“是想用咒术压制怪物吧。”
　　“不，我不会咒术。”一叶微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呃……”
　　林子突然暗了下来，浓重的腥味笼罩在四周。
　　“啊，那怪物来了，那怪物来了……”武士们心惊胆寒抱头惊呼，在地上蹲做一团，不敢再动。
　　头顶有黏乎乎的东西大团大团地掉落，在地上形成一团团绿色的水渍，腥臭无比。
　　一叶仰头向天空张望，看见头顶三丈开外一个像水牛头一样的巨大脑袋，蛇形的身体缠在几棵参天的杉树上，翅膀向着天空竖立着，张大了嘴吐着腥臭分叉的红舌头，绿色的涎水正一滴滴地往下落着。
　　那怪蛇正睁着绿色铜铃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一叶。
　　一叶双手前伸，瞬间从左右手各长出一把巨大玄色的弑神刀，默默地与怪蛇对峙着。
　　一旁偷看的武士们惊呆了，从掌心里长出的巨大的刀，这简直不是普通的人类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晴明大人的式神吗？
　　怪蛇吐出了长长的分叉的信子，向地上众人卷了过来，众武士大骇，还没来得及惊呼，只见一叶所站之处卷起了一团蓝光，间杂着血光飞溅而出，待武士们定晴细看时，发现那怪蛇分叉的舌头已经被一叶割了下来，滚落在草丛里疯狂地扭动着。
　　怪蛇正发出惊雷般的吼叫，扑闪着翅膀往天空飞窜，一叶跃上树梢，挥舞着弑神刀追了上去。
　　众武士惊得目瞪口呆，看见一叶竟跃上了飞翔中的怪蛇背上，两把巨大的玄色弑神刀散发出烈烈刀光，只见天空中蓝光、血光、玄色刀光混杂飞舞，怪蛇的惨叫声声震九宵。
　　天空中下起了腥臭的血雨，武士们纷纷跑到树下躲避着。
　　只听得“轰”的巨响，怪蛇从空中坠入到密林之中，压垮了好几棵参天的杉树，在草地上砸出一个巨坑来。
　　武士们惊惧不已，畏畏缩缩走到大坑前，发现怪蛇双目已瞎，变成两个血洞，血汩汩地往外流着，翅膀已被砍得支离破碎，蛇脖子几乎已被切断，只有一点皮软软地连着，血正从脖子处喷涌而出。
　　一叶站在巨蛇的背上，银色的长发随风飞舞，蓝色的狩衣在风中舒展着，黑色的眼眸里流动着妖异的光芒，手中两把巨大的弑神刀正一滴滴地往下滴着血。
　　“一叶大人……”众武士跪地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