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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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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久傅涟漪都没有再收到瞿洲的消息,她想他大概已经回国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风风雨雨,她料想许家父母向来关注许泽的事业,应该是听说过一二的,但不知道许泽是怎么向他们解释的,总之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大家也很有默契地瞒住了傅维铮,心脏病人毕竟经不起太多刺激。
临近春节,许泽特意回加州,安排着要把两家人聚在一起过节。
傅涟漪觉得这样意义就有些特殊了,多少有些犹疑。
架不住许泽兴冲冲的,大人也都很高兴,她着实说不出扫兴的话来。
除夕,一大家人在一起看春晚,傅维铮这两年越发嗜睡,没多一会儿就眯起眼,傅涟漪把他安置到卧室休息,又回来客厅,帮许阿姨包饺子。
阿姨为了不耽误看春晚,在沙发旁边搭了张板子,馅儿和皮都已备好,眼睛都不用挪开电视屏幕,完全是盲包,手指一掂量就知道馅量,合上皮随手一掐边,就挤出个裙边漂亮的饺子。
傅涟漪观察她手上动作,也学着包得好看一点。
“家里有个孩子倒是热闹。”许阿姨盯着电视里儿童合唱的画面,突然来了句。
傅涟漪动作一顿,没说话。
其他人也没回应她。
“公司现在也上完市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要了?”许阿姨眼睛仍盯着电视机,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傅涟漪脸色发白,求救似的看向许泽。
许泽自然帮她解围,接下这个锅,“公司这两年还有的忙,暂时不考虑这个。”
“不年轻了,也可以打算打算了,年纪越大越难生。”
这时许叔叔插了一句,“你操这么多心干嘛,到时候了不就有了。饺子什么时候能吃啊?”
“这不还在包呢嘛!”话题终于被岔开。
傅涟漪强自坚持了一阵,才若无其事笑笑,说,“我去厨房看下汤好了没有。”
锅里炖着乌鸡,许妈托了朋友才买到的,说是补身体。
傅涟漪怔怔看着那口锅,出了神。
“想什么?”身后传来许泽的声音,他从背后将她拥入怀抱,脑袋搁在她肩上,在她腮边亲了亲。
“没什么。”
她发现有些话越拖,越难说出口。
她对许泽有太多亏欠,这段关系里她不能给的东西实在太多,她只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走着,到他终于放弃,或者证明即便她什么都给不了,他还是要坚持的那一天。
其实她在心里早已让出来主动权。
只要他不嫌弃,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说我愿意。
春节之后,许泽先回公司,他们有新品推出,还有一系列工作要筹备。
有一天傅涟漪陪着父亲在花园散步,后来坐到凉椅上休息,她进去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搬到纽约去吧。”傅维铮突然摸着她的头,慈爱道。
“口是心非,我走了谁陪你。”
傅维铮笑,“走吧,守着我一老头子做什么。”
“爸爸,其实我很怕。我怕有一天他会失望,会不要我。”傅涟漪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敢吐露些许内心想法。
“那就是他没福分。”傅维铮哼了一声,“过不下去就回来,爸爸反正永远在这儿。”
又是一年春天。
一个天气舒服的周末,她跟许泽吃过午饭后,在街上散步,刚下过雨,空气湿润,飘着树木和泥土的香气,呼吸之间满是春天的气息。
小广场上有人演奏吉他,有人唱歌,还有小孩笑闹着奔跑。
走得累了,傅涟漪找了一处长椅坐在休息,嚷着口渴了但是不想动。
许泽便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然后跑开去帮她买水。
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人靠近,笑盈盈抬起头,“怎么这么快……”
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脸上,她微微拧眉,看着来人,“怎么是你?”
她表情太过明显的变化,让他不由得苦笑,“不想见到我,是吗?”
傅涟漪撇开眼,没说话。
他径自开口,“我看他牵着你的手散步,晃啊晃地穿过街道,就忍不住想以前的我们,可是我在脑子里怎么翻找,都没有找到类似的记忆……原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散过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却错过了每一个春天。”
傅涟漪垂下眼,心里也生出些遗憾来。
他在她身边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涟漪,以前我对你不够好,我真的很后悔,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好吗。”
傅涟漪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没说话。
他仿佛受到鼓励一般,继续说,“我帮爸爸联系到了国内顶尖心外科专家,手术成功率至少可以提高百分之三十。跟我回去吧,我们把爸爸治好,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让我好好爱你。”
傅涟漪看着这张少女时期乃至后来整个青春自己沉迷到无法自拔的脸,忽然有些想笑,她肖想了那么多年而不得,让她付出至惨至痛代价的东西,竟然在这样一个平凡普通、晚到无济于事的时刻,飘飘然落到她面前。
要不他们怎么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呢。
傅涟漪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淡地说,“我们早就结束了。”
瞿洲盯着自己手上空空如也,怔了怔,表情悲伤又无措,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他绝望地看着她,“你真的一点不爱我了吗?”
傅涟漪目光移向前方,侧脸平静。
她摇了摇头。
瞿洲就这么默了会儿,然后用力咽了咽口水,像下定某种决心。
他深吸了口气,敛住情绪,缓缓站起身,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回去看看吧。”
傅涟漪目光扫过,没有接。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忍,却还是撇开眼,俯身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又拿出一张酒店卡片,“看完来这里找我。”
说完他就走了。
傅涟漪看着他背影消失,顿了会儿,偏头拿起那份全英文的文件。
她才看完第一页,脸色就刷地白了。
超高层豪华酒店,落地窗前。
男人长身而立,静静俯瞰城市华丽的夜景,高脚杯里的红酒轻晃,却迟迟没有入口。
对红酒,他其实喝不出高级餐厅五位数一瓶跟超市八十八一瓶的区别,但她的舌头却很灵,两杯明明看起来差不多的红酒,她能尝出哪个年份更久远,有时甚至还能说出是哪个庄园的葡萄。
她总是有些特殊技能,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但是转念一想,又没什么用。
她也觉得没什么用,所以也不卖弄,就是偶然地他知道就知道了。
就像她明明有很多追求者,却从没想过可以利用他们来激发他一点危机感,让人为她争风吃醋,她总是自己利利索索解决了,偶尔碰上个把狗皮膏药,不小心让他知道,她就立马巴巴地跑来解释,丝毫不给他误会什么的机会。
她明明很聪明,可对他却一点也不讲究策略,不知道欲擒故纵,不知道甜头一点一点地给,总是手里有的就一股脑全塞给他。
扪心自问,即便那些年自己心思不在她身上,内心深处还是得意的吧,被一个这样矜贵的女人眼神直白又炽烈地仰望。
其实当年帮岳瑶收购傅氏这件事,他本意是不打算让傅涟漪知道的,他想着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她没了公司他也可以养她,可以让她过跟以前一样的生活,只不过以后这种生活是他给的,而不是她那个打心底里就看不起他的父亲来给。
他以为她可以继续爱他,依赖他,仰望他。
可是岳瑶破坏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与生具来的骄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苍白和疲惫,他就猜到她知道了。
那一刻他其实心里很慌,生怕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可他没想到,她识趣到卑微。不知是她太识时务,还是已经没有力气再闹,她对他一句怨言也没有。
后来很久他才意识到,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永远失去她的心了。
就像她给的时候一股脑给一样,她收回的时候,也一股脑全没了。
任他再怎么姿态难看地嚷叫,哭闹,乞求,它就是没了。
可他怎么甘心呢?
被那样一个女人那样浓烈长久地爱过,他怎么甘心它就这么消失呢?
门铃声响起,瞿洲神色一黯,良久没有动作。
直到那铃声越来越急促,他才一口饮尽杯中红酒,“啪”地重重放在茶几上,迈腿过去开门。
一开门,他就被一叠文件甩在脸上,纸张纷扬之后,是意料之中傅涟漪盛怒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
瞿洲敛下眉眼,不去看她,只微微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关上门,安静蹲下身去,把地上散乱的纸一张张捡回来,重新收成一叠,跺了跺整齐,才进屋内,轻放在沙发前的木质几案上。
“你哪来的做空报告?”她质问。
公司为了满足上市要求,为了数字好看有时会动用一些灰色手段,许泽公司也不例外,但这种暗箱操作极难调查取证,因而许多公司只要不太过分,都能过关。可要是被专业调查机构盯上,就是无风也要起浪,更何况……至少从这份报告来看,许泽公司的漏洞确实很大。
即便以她有限的金融知识,也知道这份报告公开意味着什么,他们公司这一年出的两款新品反响平平,股民本就信心不足,有心人只要先放出消息,资本就会立刻一拥而上做空,届时正式公开这份调查报告,资本成功收割之后,留下一片惊慌失措。
很多上市公司都是在这样的操作之下,股价动荡,甚至停牌破产。
今天下午瞿洲离开之后不久,许泽接到了一个电话。虽然他嘴上是说没什么大事,可他都没来得及送她回家就先回公司了,显然已经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回家看完报告,挑了几个小细节,找安娜侧面打听了一下,结果都被证实是正确的。
她这才急了起来。
客厅光线昏暗,只开了几盏射灯,瞿洲坐在最远的那张沙发上,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到冷酷,“有个朋友是这家调查机构的合伙人,我请他们查的。原本这种机构只和资本合作,不过他从前欠了我人情,所以卖了我一个面子。现在这份报告公开与否,全凭我决定。”他顿了顿,“这份报告的价值,你应该是了解清楚之后,才来找我的。”
“所以呢,你是在威胁我吗?”傅涟漪看着他,“我真没想到,你可以卑鄙到这种地步。”
“是,我可以。”瞿洲没有辩驳,“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我软话说尽,你都不肯再看我一眼,我还能怎么办?”
“你到底想怎样?”
“和他分手,跟我回国。”
“你做梦!”
瞿洲撩起眼皮,她仍是穿着白天跟那人散步时穿的那条绿裙,他见过那背影,裙角荡开翩然的弧度,白皙的小腿时隐时现,像两条纤弱的花蕊,盛开在男人的深灰西装裤旁,比这座城市春天里任何一株热烈的植物还要生动。
但此刻面对他时,它静静垂敛着,仿佛向他无声拒绝。
女人胸口剧烈起伏,泄露出紧张,锁骨处袒露的一片皮肤,在昏暗的房间白皙到夺目。但那眸子被怒气点得极亮,在昏暗的房间迥然有力,直扎进他心里。
他心中一动,突然站起来,缓缓朝她走过去。
眼见他走近,她短暂的愣怔之后,身体已经反射性地退后两步。
他也就没再往前走,驻足在哪里,拿眼睛牢牢锁住她。
“今晚留下来。”他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