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王沥川》方寸一秋

14、第八章 世界真细小（一）

　　每逢年底的时候学校总是会组织捐款献爱心活动，还有看望孤寡老人、贫困户、留守儿童等项目。静姝捐了钱，又踊跃参加了看望留守儿童的项目。时间定在周六早上8：00出发。或许因为天气冷，或同学们有自己安排的缘故，报名的人并不多。静姝很轻易地得到了这个机会。

　　“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手够不着的地方都是他乡，每一次起床，都是背井离乡。……”不知道这句话的原创是谁，却是冬天要早起的人最真实的写照！静姝躺在被窝里，面露微笑，感叹着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的时候，她觉得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就是冬天躺在暖和的被子里不用上学，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来两肉包子……“咕咕~~“该死的！肚子真的饿得咕咕叫耶！

　　她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皮，习惯性拿起床边的手机，天哪！周六！7点55分！完了，完了……今天要迟到了。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从穿好衣服到出门……三下五除二！3分钟全部搞定！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从宿舍到集合地点。早饭是没的吃了，不过经过这一番“抢救“性动作后，她已感觉不到饿了。

　　还好，还好！一路跑来，正好8：00！“田静姝！”学生会的人刚刚念到她的名字。她气喘吁吁地回应：“到！”大约过了1秒以后，时间跳到了8：01！天啊，从没有发现自己有这种潜在能力，如果参加奥运会也许能捞个冠军啥的……

　　稍消停一点，她就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唉，那边站着谢遇川！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冤家路窄了。她连忙转身，躲到那群人背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然而，她再一次相信了墨非定律的准确性，她居然要和谢遇川一起到留守儿童张欣然家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力地朝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儿。

　　不过，怕什么呢？他又不吃人。她也没有怕过谁。大不了翻脸嘛! 谁知这一趟走来，竟是她庸人自扰，人家根本就没有计前嫌。

　　她朝他打了招呼，便昂首挺胸地领了爱心礼物，有学习用品，也有生活物资。他们要进发的地址是，宝山区长江路28号龙创公寓。

　　10路车一来，谢遇川让田静姝先上了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田静姝想也没想就坐下了。谢遇川拎着生活物资上了车，将物品放下，扶着车顶的扶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因为周六路上车比较多，刚走不多远，就塞了车。这样走走停停，几个回合下来她便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只好靠在座位上养神。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淡然的香气飘来，它不似玫瑰那样浓烈，也不似百合那样清淡，她下意识地嗅了嗅，一时并没有想起是什么香味……突然一个急刹车，她的身体随之一倾，额头猝不及防地磕到了前排的座椅上。“哎哟！“她痛得叫出了声。她连忙将右手抚在额头上，不经意见透过臂弯看到了谢遇川。

　　他温和地看着她，她尴尬地朝着他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他没有笑，见她没什么事，便转过脸去了。也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车门处的电子路线牌上显示，才走了5站路。她又对着路线牌数了一下，大概还有10站才能到，可是现在都8：35了。

　　依此类推，差不多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一个小时就这样坐着也太没有意思了，也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还是待我先套个近乎。她试探性地问：“你是哪个系的？”“建筑系。” “嗯，读建筑系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她没话找话说。“还好。” “你们班上的女生多不多？” “不多。”…… 不管她问什么题，他都是这种没有营养的回答。“真没劲！”她暗暗地想，便不再说话，又开始闭目养神。

　　“创龙公寓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自动报站器那清新的声音终于拯救了这段无聊的旅程。按照航导线路他们首先拐入了一个胡同，这个胡同与正街仅一墙之隔，却是别有洞天。

　　这是一条步行街，一走去就有一种上世纪的气息扑面而来。真想不到堂堂的上海还有这种地方！一边是高楼大厦、流光溢彩；一边是低矮破旧、逼仄的小巷……

　　最具年代感的应该是那些街道两边低矮的楼房了，它们因为年代久远而破旧不堪，甚至偶尔还可以看到红青砖外墙建筑，它们就像一个历经了风霜依然矗立在此的耄耋老人，带着独有的沧桑与沉浮，徘徊在现代时尚的边缘……楼房上空的电线像蛛丝一样交错，仿佛天罗地网般撒向整个步行街。

　　狭长的胡同里人来人往，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正在菜摊前讨价还价，这里卖什么的都有，街道两侧是商店，商店的两前是各色地摊。

　　这里的地摊多半都是卖各色小吃的，品种繁多，比如：酥油饼啦、油墩啦、小笼包啦，还有桂花糕啦等等，热气袅袅地飘散，夹杂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她十分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她才想起来，自己早饭都还没有吃呢。

　　她朝他叫道：“那个，谢……”看到美食一激动，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遇川！”他接口道。“谢遇川，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她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手中一塞，就跑到了桂花糕跟前。这些桂花糕做成花朵的形状，糕身是晶莹透明的，糕的最上面是一层密密的桂花花瓣，如果不是在蒸笼里，如果不是冒着热气，她一定认为是一件工艺品！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小吃了，自从和爸妈生活在一起，生活变得程式化，很多事情她都没有选择权，大到上学，小到吃东西，都要受到限制。可他们越是要她怎样，她偏不怎样……她不要任何人控制她！

　　“老板给我买四个桂花糕。”想起应该再给他买两个，于是又更正道：“老板给我买六个桂花糕。”“好呢！”老板十分殷勤地回答。动作十分娴熟地往袋子里捡了十个桂花糕递过来：“小姐，您的桂花糕！”她接过来，付了钱。打开一看，竟然那么多，“老板我说的要六个哦！”“哦，那我将多余的钱退给您啊。”老板说着接过袋子，正要将多余的糕捡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旁边一个小女孩大约5，6岁的样子，大约是老板的女儿，正朝着她笑呢，那笑脸像初升的太阳，这让她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也应该是这样明媚的笑着……

　　她跟老板说不用退了，拿了袋子一转身，就看到谢遇川，他还在原地等着她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欢喜，那感觉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友……“嗨，给你吃！”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跟前。“谢谢，我不饿！”他礼貌地拒绝她，“我特意给你多买了两个呢，吃嘛!”她感觉自己都在求他了。可他依然说：“我不吃零食，你自己吃吧。”“这不是零食，我还没吃早饭呢。”她辩解道。 “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多吃一点。” “不吃拉倒！你不吃，我吃！”她在心里说着。

　　她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嗯，真的好吃呢，没想到这桂花糕既好看又好吃！

　　“真没想到上……”她本想感叹一番，却不料被嘴里的正在嚼着的桂花糕给呛住了。“咳咳…”嘴里的糕喷了出来，还有一些喷到了她手上，她摸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餐巾纸，这下糗大了，这可是在男生面前呢！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了那只特别看好的手上握着一包纸巾送到了她的面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接过纸巾，一边擦拭，一边连声道谢。

　　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着纸巾！她可做不到，除非背着包包，否则她从来想不起来的。其实像今天这样的尴尬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上次感冒了，在饭堂吃饭，只要一低头就感觉有鼻涕流下来，无法控制的那一种，她正好也没有带纸巾，最后她连饭都没有吃成。她记得当时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带，结果没几天又忘了……

　　作为一个女生，细心程度竟然不如一个男生，这令她十分汗颜。她擦干净了嘴巴和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将剩余的纸巾递还给他，“谢谢你啊!” 他程式化的回答：“不用！”声音却仍旧是轻柔的。

　　桂花糕还剩了好几个，她不想吃了，又没有地方放。她一顺手就打算将桂花糕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一饭一粥来之不易，请将它们留给有需要的人。”他又开始对她说教，不过，他说的有道理，她不同他计较。

　　他说的对，确实应该留给有需要的人。走了不远，她便看到一个行乞的人。她将桂花糕放在了那乞丐面前的碗里，这个人真的很可怜，碗里除她给的桂花糕，空空如也。她又掏了一些钱放在那人的碗里。正准备离开时，看到了他身边放着一块纸板，上面写道：“我什么也看不见。”原来是个盲人！他除了没有饭吃，也看见任何东西，真是一个可怜人！

　　她想帮帮他，可是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显示是不够的。怎么办呢？过往的行人对他视而不见，或匆匆一瞥便走了。她灵机一动,如果将那句话修改一下，也许收到不同的效果呢。可是她没有笔……

　　“谢遇川，你有带笔吗？”她对着他，脸一扬。“你要干嘛？”他不解地问。“你先给我，一会儿你不知道了。”她故作神秘地说。谢遇川只得将随身带的笔递给她。

　　没想到他还真带了笔。她拿着笔飞快地在纸板上画起来，大约几分钟后完成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将纸板放在盲人的前面。原来那纸板上写着：“世界这样美丽，我却看不见！”是啊，世界如此多彩，可是有人一生下来就被剥夺了欣赏世界的权利，多么不幸啊！ 路过的行人只觉得心中一片哽咽，纷纷向盲人献爱心。静姝仿佛得了什么大奖似的，站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地笑着，因为这下盲人的生活可能就此会变得好起来。谢遇川笑着对她伸出大拇指为她的智慧和爱心点赞。

　　冬天的阳光总是来得比其他季节要晚很多，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阳光被周遭的摩天高楼全部挡在了小巷外，头上的天空却是明净的。

　　她跑过来，将笔还给他，“谢谢哦！”。
　　她接过文具用品，一边走，一边傲娇地问他：“怎么样？”
　　“很有创意！”他非常真诚地夸奖着她，“不愧是中文系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文系的？”她有点惊讶地问。
　　“猜的。”他说。
　　“这样都可以啊，怎样猜到的？”她好奇地问。
　　“第六感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也有这么强的第六感？”她想也没想，就来了这么一句。话出了口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好像对我们有点偏见啊？”他扭过头来看她。
　　“没有啦。”她连忙陪着笑脸。
　　“为什么你会那样认为呢？”还好他的语气并不犀利，只是淡淡地问。
　　“因为你们读工科的人都是超理性超现实的。第六感这东西可能与你们不太兼容吧。”她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说着，自己又笑了两声。
　　“也许……”他顿了顿又说：“你需要刷新你的认知。”
　　“也许吧。”她随口说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座“T”形的楼房前面，整栋楼房呈长方形，只在正中央的地方有一个凸起的楼梯间。有点像集体宿舍，但又比集体宿舍大很多很多。

　　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楼房很深，一条走道里横着好几条巷子，像是一个“丰”字形的格局。这样的格局导致内部光线昏暗，时不时还有淡淡的霉味飘来。这可比他们的集体宿舍差多了，她从没有见过环境这么差的房子。
　　“现在怎么还有这样的房子？”她喃喃地道。
　　“这大约是三十年代的房子。”他静静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她望着他有些惊讶地问。
　　“感觉！”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但他那双眼睛却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切，是故作深沉吧。”她有点不服气的说。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任性地说：“我翻阅过大量的资料，有关于中国古代与近代的建筑物的发展历程。从这栋房屋构造特性来看，它大约属于2、30年代 。”他语气平稳，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她暗暗地有些佩服他，“专业”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终于到了5楼，她记得是505房。“咚咚……”敲了三声才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这里正是他们要来的地方——张欣然小朋友的家。

　　这是一间面积稍大的单间，屋里摆着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大白天里，房间里面竟然还开了灯。她想起刚才在走道上时，光线一片昏暗……

　　张欣然的爷爷奶奶见到了客人来了，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又要去泡茶。老人家最是讲客气的，无论他们怎么推辞，老人家却是盛情满满，他们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两位老人家都是70岁左右的样子，行动很是不便。小欣然十分懂事地抢在前面去泡茶。田静姝与爷爷奶奶拉着家常，谢遇川则在一旁边倾听。

　　不知是水瓶太重，还是因为没有握稳，小欣然拿着水瓶的手一抖，热气腾腾的水就淋到了他正扶着茶杯的另一只手上……他的五官立刻因为疼痛而拧在一起，眼睛一眨一眨地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着，但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谢遇川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小欣然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忙跑过去，看到小欣然被烫得通红的小手，正要问他痛不痛，家里有没有治烫伤的药。“嘘！”小欣然望着爷爷奶奶的方向，对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谢遇川立即明白，他是怕爷爷奶奶担心，连忙拉他到屋外问他家里有没有治烫伤的药膏，小欣然摇摇头。于是谢遇川又问家里有没有醋，因为他记得小时候看到有一次妈妈烫伤了，紧急情况下，妈妈就是用醋涂在伤处的。

　　小欣然带他到“厨房”去找醋，这个厨房不过就是搭在过道上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油迹斑斑，好几个地方的木板已经烧成了黑色。小欣然将桌子上的一个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瓶还有一半的醋瓶，递给谢遇川。

　　“嘶嘶……”谢遇川轻轻地将醋敷在欣然手上，可小欣然仍然痛得只吸气，还一边对谢遇川说，不要告诉爷爷奶奶，他不想看到他们伤心。谢遇川答应他，并和他拉勾绝不会说出去，小欣然刚才还痛苦不堪的脸上顿时笑容绽放……

　　谢遇川将茶端给静姝，又给自己端了一杯。小欣然走在后面将左手背在身后。

　　静姝忙将带来学习用品递到小欣然手中，有36色彩色铅笔，有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这些都是他一直都很想要的，他开心地叫着，爷爷，奶奶，高兴的手舞足蹈……。

　　到底是小孩子，一高兴就忘了左手背上的烫伤。静姝的眼睛落在欣然红红的手背上，刚张嘴要喊时，谢遇川突然问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她愣了一下，见谢遇川正望着自己，那眼神有点莫名其妙，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不知道她的名字哦，“田，静姝！”“哦，原来是田同学啊。”他复读机一般喃喃地道。被他这样一搅和，她已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了……

　　爷爷看着小欣然开心的样子眼睛润湿了，奶奶高兴地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看见他们掉眼泪，她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鼻涕也一起凑热闹似地流了出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跑到屋外。正要用手去抹眼泪时，看到早上用过的那包纸巾悄然而至……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又想笑，心里好像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眼看到了中午，面对爷爷奶奶和小欣然极力的挽留，他们好容易才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