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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若只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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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当时在位的皇帝正是那大纹朝的亡国之君,后世称作纹幽皇的乐正敬。
后世之人皆称呼这纹幽皇为暴君,不外乎是因为其在位期间荒废政事,纵情声色。致使国家灾厄连连,穷苦的百姓们流离失所,可谓有苦说不出。
一时间更是民愤四起,走遍这大纹朝所辖的每一座城,到处都飘荡着百姓们抱怨的声儿。即使是这濬宫所在的州来城,也无外如是。
“君父暴,弃子民。宫闱乱,无生子。朝若灭,皆怨幽。”
州来城内,有那卖报的小童走在街市上。口中念叨的是在百姓间口耳相传的歌谣,意指那幽皇身为帝王却行事暴戾,私德有缺。
“哎呀呀,缓穗姐姐!幸好这今儿个小姐不在,只是遣了咱们两个出来采办物事。不然叫小姐听去这种编排那位的歌谣,指不定又要为那位伤心了。”
说着这话的正是一十三四岁的妙龄女郎,穿一身淡青色衫子,头扎双丫髻,手里提着四四方方一个小竹篮,倒是显得十分机巧可爱。
听这青衣女郎这么说着,那唤作缓穗的女子回头瞅了她一眼,对那青衣女郎道:“修竹,你也知道。那位虽然说做的尽不是人事儿。可到底了那位也是小姐的叔父。小姐与夫人,老爷的关系一直疏远。反倒是这位叔父,那可真是没话说,打心眼里疼咱们小姐。小姐若听见这些,定是不会高兴的。这些话你听了,只将它烂在肚子里,回去可别说漏了嘴啊!”
“得了得了缓穗姐姐,我知道了。回去啊我只当没听见今天大街上百姓们所吟的歌谣便也是了。我有着分寸,知道咱们小姐最是与那位亲近的。”修竹努努嘴道。
“修竹,上一次咱们小姐让你去查的事儿查的如何了?可有些什么端倪?”
缓穗本是漫不经心走在这街上,可是看见这路旁有老翁叫卖柴禾,却叫她想起来上月那件不愉快的事儿来,便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修竹听见她这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你是说上个月里玥影楼被人一把火给烧了的事儿?那事儿后来我依着小姐吩咐去查。果真是发现了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这边说着话头,修竹就拉着缓穗拐进去个僻静的巷道里。那巷道细窄,两侧又都有树枝掩映着繁花茂叶,平时鲜少有人来往的。
两个人走到巷道深处,修竹这才放开了缓穗的手,道:“那日我带着几个家奴去查了这玥影楼出事儿当天都有哪些客人去买了胭脂粉子。可玥影楼对面茶摊的伯伯跟我说,在这出事儿前后,连着几天他都见着有一言行怪异的男子每天都来到他这儿坐着,也不要些别的吃食,只一盏茶一坐便是一天。问他什么话也是不答的,只是时不时盯着对面的玥影楼看。”
“时不时便盯着玥影楼看吗?”缓穗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这才不疾不徐地丝丝缕缕铺陈开来分析,“这玥影楼一向接的便是各位京城贵女的活计,平素里也是受到各大世家宗族照顾着。这一牵连便是许多亲贵大族的事儿了。也不能单说就是针对我们小姐来的。只是京城里这些贵女,咱们小姐是这身份最特殊的一个。依我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且再观察一阵。现下也不要告诉小姐罢。”
闻言,修竹低下头去。也不知她心中所想,道:“可这京城里,人人都晓得玥影楼专做这些亲贵大族的生意。咱们小姐更兼是只用这家的胭脂粉子的。且失事那天,更是小姐每月去玥影楼挑选胭脂粉子的日子。难保不会有人想用这件事吸引小姐的注意,对小姐不利。真的不用告诉小姐吗?”
“不用。”缓穗心中已然是有了主意,面色不改坚定地对修竹说。“大族与大族之间既有联合,亦有纷争。不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拿玥影楼做文章。你若是现在告诉小姐,还为时尚早。最近注意些,再盯一阵子再说吧。”
“好吧,我听姐姐的便是。”
缓穗看了看篮子里的花箔纱巾这些东西,道:“该买的物什都是买齐了的,时候不早了,府上的车奴还在前头等着咱们,且先回府吧。”
马车停在一处,从车上下来两个女子。这二人指挥着车奴和仆从把一箱箱东西搬进府内库房中。
她两个便是棽芸郡主明抒璇的贴身丫鬟缓穗和修竹。而这牌匾上书“虞缥阁”的府邸正是郡主府。内室里。窗明几净,床榻被褥皆是平平整整,小熏炉里烟雾袅袅。
明抒璇倚在芋儿榻上翻着书卷。可其实,她心中是存着心事,却是怎样都看不进去这书的。
就在午时她吩咐了缓穗和修竹出去采办。可这后脚宫里头便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鸠兹城城主长子即将入京述职。
她这心里头也明白,皇叔特地遣人来郡主府走这一遭告诉她这事儿,是因为那鸠兹城乃是整个大纹朝最为富庶的地界。而城主长子更是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号“雪山居士”的南忻颐。
况且他家那幼子心不在社稷,将来这鸠兹城主的名头必是要传给这南忻颐的。
她生辰是在十一月廿三,再过个小半年去,也要满十五了。也许,皇叔有心将她许给这南忻颐,都是说不准的。
熏炉里九和香还在烧着,将这偌大一个内室熏得满室生香。
古时从祖上传下来的名香自是好闻的,可此刻明抒璇把这味儿吸一吸嗅进鼻腔子里,只觉着这馥郁芳香的味儿自鼻腔钻进去她的脑仁肺腑里,却叫她觉得晕得很了。
心烦意乱间,她抬手随便叫了个丫头进来将这香熄灭,香灰倒了出去。
内室里香味散去,她这心思倒是清楚了不少。
这么些年自皇叔那两个体弱的皇子接连殁了后一直无所出,故而视自己这位由皇后亲妹和定国将军所诞下的小郡主为己出。
她的婚嫁,与其说是在挑选一个合心意的郡马。倒不如说是在为这整个大纹挑选一位有能力有野心的储君。
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皇叔不是没有告诉过她。她小时候曾有游方术士经过将军府,为她批了个命。
只说她先天不足,若是要健康长大,只得随了母亲姓氏,以明王府二百三十年世家基业奉养长成。
且她出生那日濬宫桂花兰花同绽。桂殿兰宫,桂花兰花两种不同时令的花儿竟同时绽开,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才说这也是难以多得的“变”相。
术士只告诫心夫人和叶旻将军,说他们这个女儿乃是“可兴天下,可覆天下”的凤凰命格。
当时皇叔一听这凤凰命格是“兴天下,覆天下”的。担心她会祸乱大纹,还想着去问术士可有破解之法。术士却决计不说了。
皇叔差点儿就下了圣旨让她随叶旻将军姓氏。还是姨母,当时还是商婕妤的明慈商在旁劝了,道:“这不还是个兴天下的娃儿吗!你自个儿的江山坐稳当了,不暴政不苛劳,哪里就有这么多顾忌!怎生就不知道,我这个侄女儿不会兴你乐正家的江山!”
这么一大堆车轱辘话劝下来,皇叔才同意下来她随明氏之姓。
心夫人当时刚刚拼上性命生下了这个女儿,身子自是支离憔悴。
叶将军一个男人也不懂照顾女儿,只得抱着当时年纪尚小的明抒璇入了宫,将女儿托付给了心夫人的姐姐商婕妤明慈商。
商婕妤那时还未生养,对自个儿这个亲亲侄女喜欢得紧。每日抱在怀中哄逗,亲自给她上了小字“绥绥”,复兼皇叔亲命宫令,择了“棽芸”二字为封号。
亲养于妃身畔,百里尊容,享公主养。
谁知这一托付,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就连姨母薨逝后,她也是留在宫中殿阁“宁仙台”长住的。皇叔念着姨母的旧情。亲自看顾着她这些年,无非就是想为她觅得一位才貌俱佳的好儿郎做郡马爷,日后好将这大好河山托付给这郡马爷,也算是对这百姓社稷有个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