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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图书馆里初邂逅 ...

  •   元旦前夕,袁正腾打电话给黄清文,说严小波元旦期间将到扬州,想邀请他元旦到扬州聚聚。黄清文在国庆聚会时,知道袁正腾在扬州创办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广告公司,目前已经在扬州定居。严小波到扬州,他自然要做东道主的,但自己十分为难,因为前两天父亲已经打电话给他,让他元旦回老家去。如今更改行程,难免让家里人失望。
      袁正腾知道原委,正色地说:“清文,这次扬州聚会,虽然我是联络人,但参加的同学都是波波老总亲自点名的,也就七、八个人,你与郑如烟是他特意关照,必须要参加的,你不过来,我没办法向波波总交待呀!”
      黄清文说:“怎么,这次到扬州,郑如烟也过去?”
      袁正腾说:“我与她联系了,她元旦到扬州,肯定参加聚会的。”
      黄清文迟疑了一下,“那好吧,你与波波讲一声,元旦扬州见。”
      黄清文放下电话,便给家里拨了个电话。父亲黄之田接的电话,黄清文告诉父亲,元旦要去扬州参加同学聚会,不准备回去了。做父亲的听了,说:“你参加同学聚会,应该有女同学吧,如果合适也可以和人家谈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这次元旦让你回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前两天你东庄二表叔帮你介绍了一个姑娘,人不错,如果你元旦回来,本可以见个面 ……”
      黄清文一听就急了,“爸,对象的事,您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的事自己会做主,不需要您和妈妈掺和。”
      黄之田说:“我与你妈并不想掺和你的事啊,可你想想,你今年都三十啦,隔壁你清修大哥,比你大不了两岁,儿子都读初中了,你呢,至今还是案板上的擀面杖——光棍一条,作为你老子,我怎么不替你着急?”
      黄清文知道父亲的脾气,可能由于做了大半辈子村长的原因,倔强中充满自信,耿直中透着威严,尤其在他这个独生儿子面前,总爱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势。他不想惹父亲生气,只好说:“对象的事,我心里有数,会尽快解决的!”
      老村长见儿子至少从表面上答应了,心情大好,“最好你们这次同学聚会,就能给我带回来一个。”
      父亲的话,让他对扬州之行有了不同的遐想,曾经沦肌浃髓的那段恋情,在上次同学聚会之后,他就知道应该尘封了。但尘封之前,他却又抱着怎样的热望与憧憬——这么多年来,虽然家人多次张罗,单位也有热心的同事帮忙牵线,但他总是一口回绝,大家讲他择偶挑剔,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未曾知晓她的婚配,自己怎敢轻言嫁娶。恰好国庆前,多年不见的好友袁正腾忽然与他有了联系,他便极力怂恿,组织策划了国庆期间的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中,她的冷漠,让他痴情消褪,热望变冷。国庆聚会当晚,他带着满心的伤痕,回到家里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带着伤感、幽怨的情绪,一个人重回淮东校园。那一天,天下着雨,由于学生放假,偌大的校园寒烟笼罩,风雨凄迷,他置身其间,但见屋舍依旧,槐叶离披,而昔人渺渺,旧迹难觅,胸中有感,填了首《满庭芳》,抒发心意:
      满庭芳·淮东校园
      昨夜梦冷,今朝雨寒,寂寞此心难遣!旧地重游,往事已如烟。怅思天涯渺远,恨相见,方知无缘。日暮处,阮郎穷辙,归也无痕迹!
      槐叶犹离披,沧桑如此,树已十年。旧窗多少事,难述清文。纵是娲皇试手,情天裂,磐石再补。孰如似,从兹挥手,斩断蒲丝!
      黄清文借助诗词,表达了重回校园的所思所感,他将自己与郑如烟的名字嵌于词中,寄寓对当年那份感情的怀念。用了阮藉途穷的典故,表达了这份感情陷入了困境;以女娲情天难补,表达了爱情决裂的无可挽回;以“磐石”、“蒲苇”入诗,是对她当年诺言的反讽。最后,用“从兹挥手,斩断蒲丝”,表明与当年感情诀别的决心。
      词写好后,他从校门口文具店里买了一支水彩笔,将这首词题写在“春潮题咏壁”上。这块“春潮题咏壁”本是黄清文在淮东中学《春潮》文学社做兼职副主编时建议设置的。当年,学生时代的他如此建议,既缘于一份情怀,也有一种愿望——他相信,以他当时的成绩,在学校一骑绝尘,走上社会也会花团锦簇的。他相信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功成名遂,或许会重回校园,需要一处题咏的平台抒发自己感谢母校的心情。他的建议被学校接受,“春潮题咏壁”也成了淮东校园独特的风景。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年后他重回校园,没有鲜花掌声,没有香车美女,伴随着凄风苦雨,孤零零地对着憧憬中的题咏平台,倾述着自己的失恋与失意。人生不如意事常□□,他苦笑,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他的两颊静静地往下流,沁入嘴角,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只到日过中午,家里数次电话来催,他才充满哀怨地最后看了一眼题壁,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如今,去扬州又将见到她,他心里一时百般感触、五味杂陈,但既然答应了袁正腾,自己当然不能爽约,只得硬着头皮前往。他到了扬州,在酒店里见到了严小波、袁正腾、郑德一,以及在扬州某技术学院做老师的许彬彬等六、七名同学。与大家交谈,才知道郑如烟假期在北京有事,没有回到扬州。他心头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想起父亲找儿媳的嘱咐,无奈地笑了笑。
      晚宴是袁正腾请客,但严小波却被安排在主人的座位上,理所当然成为聚会的主角,黄清文由他钦点坐在他的右首主宾位置。严小波的一言一行都为大家所关注,但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与清文交流。他告诉清文,自己在房地产市场上打拼了十年,从最初的泥瓦工、包工头,到自立门户创立房地产公司,每一程都是乌龟与兔子赛跑,虽然获胜,但其间包含许多偶然的运气与必然的艰辛。黄清文频频点头。
      “不管如何艰辛,一直以来,总有一种源源不绝的动力鞭策着我前进,一是我所知道的,如烟不停上升的学历,二是清文你这个才子谜一样的奋斗历程,所以,我即使有点成就,也与你有关系,我要因此敬你一杯。”
      清文开着玩笑说:“波波,你把我当成走向成功的道具了,应该罚酒。”
      “不是道具,是催化剂,”严小波真诚地说,“清文,我讲实话,这十多年来,我接触的名人、官员不少,但在我心中,我最在乎的只有你与如烟,当年在淮东,我们“三剑客”组合,曾令多少人羡慕,可走出了校园,你俩成了天之骄子,我混入了打工一族,虽然身份上天差地别,但从信念上,我却容忍不了与你们差距太远,容忍不了在多年后同学相聚时,成为你俩同情、悲悯的对象,因而一直憋着口气,紧咬牙关,拼了命地向前奔跑,没有皮鞋,就穿草鞋,草鞋破了,我就光脚,脚底烂了,我就爬着,为了跟上你们,我算拼了全力……”
      严小波讲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咽,清文抬头看他,见他眼角湿润,知他动了感情,也理解他成功光环的背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便很真诚地说:“波波,你能取得这样大的成绩,我真心为你高兴,反观自己,这些年却一直悠哉游哉地生活着。上次同学聚会,看到你们这样出色,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也用你们的事迹激励着自己,倒逼着自己多读了不少的书。”
      严小波笑了笑,“清文,你这位大才子学问那么高,还不停读书,让我这个大老粗还怎么活?我经常想,自己最多只是个勤奋的乌龟,你这只兔子一睡醒,肯定会跑到我前面去,与你还有如烟博士一起,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乡巴佬,连自惭形秽都不够格,但我也会努力的,这两年把广州、深圳业务停了,到北京发展,就是想重新定位,到皇城脚下证明自己。”
      黄清文说:“波波,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昨日的起步,今日的努力都会助推明天的冲刺,我相信你到北京后,事业会更加精彩。”
      严小波说:“不仅我到北京要精彩,你与如烟任何时候都要精彩,我相信,我们“三剑客”既然校园内能够出类拔萃,校园外也会大放光芒的,来,为我们精彩的人生马拉松干杯!”
      两人充满豪情地碰了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袁正腾稍感遗憾地说:“我刚才看了日期,今天刚好月半,窗外月儿正圆,可惜如烟没能过来,否则,今晚聚会就很圆满了!”
      许彬彬说:“这只能怪波波老总,与如烟美女一起住在北京,却没有把她捎带过来。”
      严小波笑了笑,“如烟名花有主,可不是我随便能够捎带过来的,我们这几位,除了清文才子,恐怕谁都请不动她!”
      许彬彬说:“波波讲的有道理,当年清文与郑如烟可是公认的才子佳人,差点成了眷属。”
      黄清文看了看严小波,笑着说:“才子佳人那是陈年旧事,现在流行英雄美女,波波这么优秀,正是勇立时代潮头的英雄!”
      郑德一说:“女人的心真地难猜,也不知郑如烟怎么想的,我们清文兄那么有才,波波总那么优秀,她都不嫁,却嫁给了猴子!”
      “她结婚啦?嫁给了猴子?”清文十分诧异。
      袁正腾瞥了一眼黄清文,“如烟结婚有一年多啦!老公是她大学校友,扬州人,他俩结婚后回扬州我们曾聚过,因为姓侯,德一就称他为‘猴子’了!”
      郑德一说:“也不全是姓侯的原因,他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一脸老相,平时佝偻着腰,活脱脱一只人形的猴子——最多缺了个尾巴,也不知如烟怎么会看上他,甘心鲜花插在牛粪上。”
      袁正腾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些夸张,但我第一次见他们夫妇,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说外貌——兴许如烟不是外貌协会的,就说言谈举止吧,一个阳春白雪、温婉如兰,一个油腻委琐、傻不拉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要像麻花一样强扭成同床共枕的夫妻,想想都残忍,不过感情方面的事,见仁见智,谁也说不清楚!”
      许彬彬说:“我倒听到有种说法——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首都政法大学做老师,同事关系,当然认识郑如烟与侯元斌啦——据我同学说,侯元斌的老子名叫侯建功,是政法大学法学院的院长,对郑如烟很赏识,郑博士获得硕博连读名额,留校执教,都离不开侯院长的帮忙,嫁给侯的儿子,据说也与此有关,说到底就是一场交易。”
      一席话将大家说得默不作声。黄清文更有一种心被堵住的郁闷感。半晌,严小波打破沉默,对许彬彬说:“彬彬,你不要相信你那同学的八卦,侯元斌的老头子是法学院的院长不假,对如烟赏识、帮助也是可能的,但我想,以如烟的禀性,这些并不导致她会嫁给他的儿子,再说,人不可貌相,如烟选择侯元斌肯定有她的道理,也许侯元斌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许彬彬冷笑道:“我与姓侯的无怨无仇,没必要刻意挤兑他,我但愿他有过人之处,也但愿这场婚姻不是交易!”
      严小波见说服不了许彬彬,转头拍了拍黄清文的肩膀,“清文,我们的大才子,以你对如烟的了解,她与老候的婚姻会是交易吗?”
      大家七嘴八舌谈着郑如烟,听在黄清文耳里甚觉聒噪,几乎有一种发火的冲动,但又觉得发火师出无名,索性置身度外、一言不发。当严小波将话题抛向自己,他竟有些猝不及防,脱口道:“一切皆有可能,逐利好名是许多人绑架爱情的通病,把婚姻当成交易大有人在,郑博士也未必免俗!”
      严小波听了,不解地看了看他,自我解嘲地笑笑说:“你们看看我们的大才子,因为初恋情人嫁给了别人,就有这样的成见,出口也是没有遮拦了,应该罚一杯。”小波提议,大家当然都跟着起哄。
      黄清文手捂着酒杯,却坚决不喝,小波相强,他便冷笑道:“波波老总,这杯酒我是肯定不喝的,人家郑博士现在是名校的教授、院长的儿媳、你们这些知名企业家的座上宾,眼里不是达官,就是贵人,我一介平民,根本沾不上边,说不定她早就忘了还有我这号的同学,我凭什么为她罚酒!”
      一席话讲得严小波十分错愕,但他知道清文的脾性,只好打着哈哈道:“今晚如烟没来,看来伤了清文大才子的心了,都怪我做事不周,没能劝她到场,我自个罚一杯吧。”说着,果然自罚了一杯,才使场中气氛活泛起来。
      晚宴后,袁正腾安排严小波、黄清文住在酒店里。众人离开后,严小波拉着黄清文说:“清文,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晚上先不忙睡觉,聊聊天吧。你今天对如烟怎么那样态度,是不是因为她嫁了别人,或者今天没来,你就迁怒了。不过,这事真地不能怨我,从北京出发前,我是约了她的,不想她家里有事,我可不是故意放你的鸽子!”
      清文说:“波波,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来不来我都没意见!同学聚会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多谁少谁也没那么要紧,你就不用解释了!”
      小波见他这样讲,疑惑地问:“清文,你和如烟怎么啦,当年在淮中校园,我们怎么追她都是白搭,她一门心事钟情于你,预考过后,听说你们爱得轰轰烈烈,让校长大人都发了脾气,怎么现在倒像陌生人似的——上次同学聚会,我就看你对她既没激情,也没热情,现在对人家又那么苦大仇深,倒像不共戴天似的,是不是私下里闹了矛盾,要不要我帮助调解调解?”
      黄清文推了一把严小波,“严老总,你怎么越扯越远?郑如烟是你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有事没参加聚会很正常——当年我们班二十多名女生,其他人也都没参加呀,你对她念念不忘也就罢了,为什么总要扯上我?是不是要报当年一箭之仇?”
      严小波听到这儿,脸“腾”地红了,连忙说,“清文,开开玩笑,别上纲上线!我们谈谈别的吧。”
      “谈谈郑琴吧,她现在怎么样?”黄清文不怀好意地笑道。
      郑琴是严小波高中时家里给他找的对象,与严小波是同村人,初中毕业便回乡务农。当年读高中时,小波曾告诉清文,说郑琴人贤惠,长相不错,但他嫌弃对方文化程度不高,不太中意,因而十分苦恼。清文心直口快,说这事有什么苦恼的,自己的爱情自己做主,不中意就退掉。
      严小波当时叹了口气说:“清文,我家经济条件你是知道的,家徒四壁,如果我不能考取大学,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可是,如果我考取了,和她生活在一起,肯定没有共同语言,那时再抛弃人家,我岂不变成了陈世美,因为这个,心里才纠结!”
      严小波坦诚倾述,成了黄清文的笑柄。那一阵子,黄清文明里暗里都称严小波为陈小波。同学们不明所以,但黄清文每一称呼,就像击中了严小波的软肋,他再也没与清文谈起这档子事了。
      今天,严小波酒后兴奋,反复与他提到郑如烟,孰不知每提一次,就像在他心里撕开一处伤疤,让他不堪其痛,他遂以牙还牙,故意提到郑琴,将话题转移过去。
      果然,提到郑琴就像击中了严小波的痛点,黄清文见他脸色倏地一变,颇有些自我解嘲地说:“不愧是淮东大才子,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她,她现在还好,与妈妈住在深圳。”
      “你们结婚了吗?”黄清文提到郑琴本是为了转移话题,万没想到他们这么多年还有瓜葛,心里也有些吃惊。
      “没有。这些年一直忙,我真地顾不上这些个人的事,但也感谢她照顾妈妈,妈是想我们早点结婚,但在我心里,她却更像是妹妹。”
      “妹妹也不赖啊,不管英台妹妹,还是黛玉妹妹,不都一个意思,不过,我这个老同学也提醒你,郑琴妹妹也快30岁了吧,美人怕迟暮,诗酒趁年华,还是早点把喜事办了,让郑琴妹妹放心,你在外面安心,也讨阿姨她老人家欢心!”
      小波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清文,这些事以后再谈吧,我明天一早要去上海,想早点休息了!”
      黄清文笑道:“刚才我想休息,你要聊天,现在我想聊天,你却要休息,不知你这位大老总是什么逻辑,不过,我也发现了规律:聊郑如烟,你兴致盎然,提到郑琴,就偃旗息鼓,也不怕变成陈小波了。”
      严小波说:“不管王小波还是陈小波,反正我严小波想睡觉了,你这位大才子也别卖弄口舌,请回房休息吧。”说着,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送瘟神似的将清文请回房间。

      第二天,严小波一清早便去了上海。袁正腾安排司机将黄清文送回南京。扬州到南京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南京,也只有九点钟,黄清文索性请司机将他送到古籍图书馆。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多,稀稀疏疏的,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看报纸。
      黄清文元旦之前读完了《明史》,完成了通读二十四史的任务,肩头卸了一份重担,心头也多了一份充实。他按照朝代顺序,在图书馆借了套《清史稿》,便在靠近阅览室前窗的地方找了个座位。这儿光线充足,视野开阔,窗外不远处,就是横亘在水泥森林与绿树荫中的秦淮河。
      这时,一位二十来岁,留着齐耳短发,高挑白皙的女孩走了过来,在他前排坐下了。她提着一个硬纸袋,坐下后,便从纸袋里掏出几本书放在桌上,便又出去了。黄清文待她走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面桌上那一摞书,见上面那本是《考研英语核心词汇突破》,猜测她是大学生中的考研族。
      在夫子味十足的古籍图书馆偏偏遇到引领时尚的考研族,黄清文觉得意外,他不禁关注起这名女大学生来,表面上虽在看书,眼角却瞄着阅览室大门,一会儿,眼角余光察觉女大学生进屋,便佯装有些疲倦,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目光刚好对着走过来的女大学生。
      四目相对。黄清文见那女孩面颊光洁,肤色白皙,如同在椰奶中浸洗过一般,透露出自然的鲜美与清新。女孩也似乎察觉到黄清文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虽然,目光稍一停顿便倏忽移开,然而,这不经意地停顿,却像黑夜中探照灯的光束,给他极其深刻的印象,更勾起了黄清文对郑如烟的回忆——当年在青春校园,哪一次她走进教室,不会对他有这么翩若惊鸿的一瞥?
      女孩当然不知清文的想法,坐下后便埋头于书本之间。黄清文却心思难聚,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郑如烟,想起两人恋情公开前,充满爱情密码的眼神,可前排这个小姑娘,她那神似的目光中又透露什么信息呢?他想到这,不由自主地朝前排看了看,见她心无旁骛埋头书本,只得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了。
      到了中午,黄清文下楼吃饭。离开时才发现,除了前面那个女孩专心学习,阅览室其他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下了楼,在楼下一个小餐馆吃了碗面条,又回到阅览室。室内,除了那个女孩埋头桌案,依然没什么人。那女孩没有察觉到黄清文进屋,正专心致志诵读单词。声音虽然不大,但吐字清晰,宛若动听的百灵。
      黄清文刚回座位,朱竹打来了电话,问他是否回去吃饭。他担心通话影响女孩学习,简短地回复了朱竹。纵是如此,女孩也已发现后面有人,转过身来,满怀歉意地对着黄清文说:“不好意思,没想到您也在,刚才读英语打扰您啦。”
      黄清文见女孩态度诚恳,心中有了好感,连忙说:“道歉的应该是我,是我不遵守公德,没有到室外接听电话!”
      那女孩没说什么,莞尔一笑,便转过身去继续埋头学习。大约四点多钟,她离开阅览室,临行时朝黄清文摆了摆手,说了声拜拜。图书馆五点下班,女孩走后不久,便到下班时间了。黄清文收拾书准备回去,无意中往前一瞥,却见前排座位遗有一个粉红色的女式手机,由于全天只有那女孩坐在前排,清文估计手机是她遗失的,便将其收了起来。
      他担心她丢了手机会非常焦急,便想主动找她,凭直觉认为像她那样温婉美女,一定会喜爱秦淮河畔的美景,因而特地来到秦淮河畔。正四处找寻,那只粉红色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估计是主人打来的,忙揿下通话键,电话中果然是女孩悦耳的声音,“您好,我是田薇薇,我的手机丢了,是您捡到的吗?”
      黄清文说:“田薇薇,你好,我是黄清文,今天图书馆见过面的,下午在你的座位上,捡到了一只粉红色的手机,肯定是你丢的,你如果有空,现在可以来找我,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那太谢谢您啦,我现在在宜昌路中学,距图书馆不远,等会就能赶到那儿。”
      黄清文放下电话,便回到图书馆门前。不久,便见田薇薇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面,十分真诚地向清文表示感谢。黄清文将手机交给她。田薇薇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丢了手机,反而连累您等我半天。”
      黄清文说:“别这样客气,应该感谢你把手机领回去,否则,找不到失主,我还不好交待呢。”
      田薇薇笑了笑,“您的逻辑真有意思,明明帮了别人,还说欠着别人的情?是不是还要感谢别人!”
      黄清文说:“感谢是必须的,为了这份感谢,我想晚上请你吃个饭,就看你能否赏脸了。”
      田薇薇听了微微一怔,但立刻说:“好啊。”她说着,抬头往四周看了看,恰巧看到图书馆旁边有个悠闲美地茶餐馆,便说,就到茶餐馆吧。
      两人到了茶餐馆,黄清文点了一壶茉莉茶、两份简餐,在服务生添送茶水的间隙,黄清文问:“田薇薇,刚才在电话中,你说在宜昌路中学,我一直不敢猜你是学校的学生,还是老师?”
      “当然是老师啦,我教龄已超过两年了,怎么可能还是学生!” 她说着话,抬起头看了看黄清文。见他看上去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俊雅,身着棕黄色的休闲西服,配着洁白的衬衫,显得既纯净又有灵性。
      她心头产生了一丝好感,刚好瞥见桌上厚厚的《清史稿》,忍不住拿在手里翻了翻,“黄老师,现在是个浮躁而功利的时代,您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潜心研究古籍,确实了不起。”
      田薇薇的话让黄清文有了知己之感,“田老师,你的见识就是不一般,我有个同学,论学位已是博士了,可我觉得从认识层次上,势利浅薄,绝对不如你。”
      “您过奖了,我连硕士的门都没有进,怎么能与博士相比,噢,对了,您这个同学应该是女性吧。”田薇薇说着,狡黠地一笑。
      黄清文从田薇薇的笑意上读出自己有些唐突,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与田薇薇素昧平生,怎么就忽然与她扯到郑如烟了,而她更是没有任何线索,怎么就会猜出自己提到的博士同学是位女性?
      服务生将两份简餐摆上桌,两人便边吃边聊。田薇薇问黄清文在单位从事什么工作,清文告诉她是企业报编辑。
      田薇薇说:“您这么年轻,就做了编辑老师,真地让人崇拜,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黄清文说:“田老师有什么吩咐?”
      田薇薇说:“是这样的,市教育局组织开展‘阅江楼’游记征文,学校让每一位语文老师不管自己写,还是请求别人帮忙,都必须上交一篇,我虽说是语文老师,但既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也抽不出更多的时间,能不能劳驾您帮一下忙?”
      黄清文说:“写阅江楼游记干什么?”
      田薇薇说:“听我们学校邹校长讲,这里面有个故事。前不久,市里召开旅游文化研讨会,新任的副市长在会议上即兴讲道,文化需要各级领导的重视,譬如,我们阅江楼,600年前楼没建,宋濂已写了记文,如今楼建成几年了,反而没有像样的文章,这并不是古人聪明,而是他们比我们重视文化。
      市委领导发言只是一时感慨,但会议结束例行聚餐时,大家都说领导讲话英明,阅江楼确实该有一篇自己的记文,并言之凿凿称岳阳楼如没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藤王阁没有王勃的《藤王阁序》,绝不会留传千古。副市长听了,现场指派文化局牵头,联合教育局等文教部门组织征集阅江楼的记文。几位局长领了任务,分头准备,特别是教育局长,因与副市长同乡,格外积极,不仅配合文化局征文,也在系统内开展了征文活动,任务传达到宜昌路中学,学校又将其往下摊派,变成老师们必须完成的任务了。”
      黄清文说:“写一篇游记没什么的,只要别嫌写得不好,关键是阅江楼近在咫尺,我还从来没有游览过,既未曾‘游’,又如何‘记’呢!”
      田薇薇惊奇地说:“阅江楼就在南京,你没去过?”
      黄清文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就是因为近在咫尺,觉得任何时候可以去,反而没有去的动力了。”
      田薇薇说:“这好办,如果您一个人不想去,我下周末陪您。”
      黄清文讲了半天,实际要的就是田薇薇的许诺——他与她虽然初次相识,但却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好感与浓浓的兴趣。两人约定,下周六同游阅江楼。
      吃过饭,薇薇抢先买了单。两人走出茶餐厅,刚好看到楼下有汽车装运的砂糖橘,田薇薇买了五、六斤橘子送给黄清文,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两人分别后,黄清文提着橘子到了宿舍,但见屋里烟雾弥漫,朱竹与几名牌友正“噼里啪啦”地打着麻将。见黄清文回来,除朱竹外,那三位都很尊敬地让黄清文替换自己,黄清文让他们不用客气。他将橘子分给大家,几人吃了都说甜,讲得他很有收获感,满心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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