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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十九】山海难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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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周总过来接我,我们出发吧!”
下午五点,夕阳尤烈。周沉木特地早到,想和孔妙玲谈谈烽火晚宴的事情。但她似乎并没有心思听,或者说很得体的对他表示了理解。
我没能提前预见这样的舆情事件,慌乱中只好对外界示弱致歉,让洪宇和您处于不利地位我很抱歉!
您说的对,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早。所以,之前说的事成后应得的报酬,果然并不属于我了!时候不早——
明明还很早。
她于是说出了上面的那句话,并示意立刻出发。完全不打算邀请他进屋,听他细述事情始终。
周沉木却也没有依言移步,两人于是站在门口僵持着。
孔妙玲以近乎冷漠的沉静目光看着他——坦然潇洒的仪态与面容,休闲装穿起来自在雅致,和之前侦讯室里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此外,由于身高优势,他当然是略微俯视着她。
头发没用定型剂,所以清爽蓬松。但显然也已经梳洗打理过,于是能这样体面随和。
转变的真快。
直让人觉得那长达一个多星期的变故,恍然如梦,像假的一样。也许就是假的。
“司佳的新执行总裁说你抢了他在新区的一个厂子,这次告发作为跟烽火谈合作的要挟条件,不仅要让你当众吃瘪,还要让我身败名裂!”
周沉木看着孔妙玲,试图主动讲明他所谓的实情。
“孔婕,你姐姐她从全局出发接受了他们的条件,在真正完成董事会改组前,我必须配合烽火的调遣。你也知道,烽火的注资对洪宇很重要!”
他觉得自己讲的很清楚了,于是自顾自的点头。
尽管真正的事情原因他并没有全盘拖出,导致陈耘报复的事由如果真的暴露,周思源也会受到牵连,他只能推出孔妙玲来担责谢罪。
司佳承诺只要得到想要的就会收手,并销毁周家和蒋家的全部视频记录。
只用孔妙玲真心诚意道歉,事情就能解决。
朱峰宇这样跟他保证的时候,其实也在通知他,必须拉她下水。
人不可以太贪心的。而他顺势和他的特助演了一场真假参半的戏。
“好的周总,我明白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现在出发?”
何等通达,但她是真的听明白了吗?还是在隐忍不发打算从长向他讨伐。
周沉木从孔妙玲温和带笑脸上看不出。只松了口气,想事情总算是过去了的,没有必要再在意那些不足挂碍的细节,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驱车去周家大宅。孔妙玲一路无话。只对周沉木偶尔提出的问题作答,且言简意赅。
她像一只敛翅的鹤,缩在那里,苦等目的地。她真想自己飞。
中途她让周沉木停车,去糕点店买了草莓蛋糕作伴手礼,遇上店庆送了一双王冠和权杖钥匙扣,她觉得很开心。
喜滋滋在副驾上摆弄,却怎么也扣不开卡锁,最后直接放进包里。
“那是两个?”
“对,一个王冠一个权杖,做工挺精致的,精致到不像赠品。”
“是吗?”
“是的,不过卡扣不太好用。待会回去再弄!”
“要把两个一起挂着吗?会不会太繁琐!”
“还好吧,好事成双,放一起叮铃哐啷挺有意思。”
周沉木其实是觉得,正好一对,如果给他一个,也不是不行。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由于等蛋糕花了些时间,抵达周家大宅已经八点多。
进屋前孔妙玲还觉惴晃,但进屋后却发现客厅里竟然没人,正纳闷,帮佣阿姨说宴会在后院,大家都到了。
周沉木接了个电话,貌似是什么需要即时解决的工作,他疾步上楼并让她待会儿不用叫他。她转交了蛋糕让阿姨放冰箱冷藏,便鼓起勇气去后院照会周家长辈。
正伏天,八点多天也并未黑透。
后院人多,见她来先都俱是一愣,而后又作逢迎状,朝她点头,施舍些笑意。
几个小辈在泳池里扑腾打闹着,有好几家都带了小孩子,室外太热所以哭闹不止。乱哄哄的,孔妙玲都听不清周父和两个叔伯在说些什么,等她靠近凝神仔细听,听到了:
“周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就是要多从背后支持他呀!”
“家业太大总也免不了遭人妒恨麻烦缠身,你这回表现不错!”
“未来要提前防备,不能再叫别人胡乱把脏水泼到脸面上了知道吧!”
三人都是一幅擅于说教,乐于支招的宽厚姿态。
笑的还算和善。但孔妙玲只低着头听,看似驯顺,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又听他们嘱咐教育一会儿,等话题变成高尔夫和海钓,她就识趣的走开,转身去拿水果吃,并非真的想吃,只是让自己看起有事可做,不用应答废话罢了。
“妙玲婶婶——,这里,过来这边!”杨桃还没吃上嘴,她听到周思源叫她。
小姑娘绿色泳衣,不算暴露,带裙摆的那种。纤细的手臂露出水面,朝她挥舞着,像个天真烂漫的水精灵。
笑的真甜美。
难道是因为她受到了惩罚,让小姑娘突然生出些恻隐与同情。这么想着的时候,孔妙玲被那洋溢温情的笑容蛊惑,心无芥蒂的朝泳池边走。
她想,你的叔叔永远是你的,没人会抢走他。所以保持开心愉悦吧!小恶魔!
“能拉我起来吗?”女孩灵动闪亮的双眸锁定她,“婶婶?”呼唤的这样恳切。
像塞壬一样蛊惑人心,和她自己的画作一样感情丰盈。这大概就是生命的魅力。
她的力气并不大,但孔妙玲却在猝不及防的坠入,黑裙子的女人即将就此殉道,落水前她听到了异常真诚的呼唤:“欢迎返场,工具人!”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尽管气温高达三十多度,池水却是凉的。池底甚至有些冷。早知道爸爸教的时候就好好学习了,也不至于在水里让个小丫头摁着脱不开身呀!
孔妙玲痛苦的挥动臂膀,但成效颇微。
水面上肯定什么也看不到,极有可能连她落水都无人察觉,毕竟大家都在享受他们的晚宴时光。
水压的她耳膜疼,平日里看起来不大的池子没想到这么深。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肺要炸裂了,但背上的压制力仍然没有撤离。
天呐,‘这家伙不会真想杀了她吧!’的想法让孔妙玲警铃大作。拔了头上的发卡直戳踩踏着她的腿,下一秒伴随惊呼声,她解脱压制,掌着池壁向上浮出水面。
“啊——!!!好痛,你竟然拿东西戳我!”这惊呼让所有人都停下来,将目光投到池子里。
“戳到了吗?不好意思,可能刚刚在水里不小心划到了,我不太会游泳,所以动作有失轻重,要不快上岸检查一下吧!”
院灯照射下的周思源表情有些扭曲。
孔妙玲没有理会,只使出全力撑着池岩上岸。
众人于是目睹了浑身湿透的她,极其拘谨的蹲在池子边缘:“我没有换洗的衣物,你和阿姨的衣服我穿大概不合身,所以现在会去找你叔叔求助!”
你看,我明明都说过,他是你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多此一举的挑衅和提醒!多此一举的示威和恶行!
每一场宴会都有事故,每一个笑容都有企图,穿黑裙子的果然是女巫。
孔妙玲忽然松懈下来,然后洒脱的站起身,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坦荡的穿过后院,进正厅。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找周沉木借衣服,她只是要去拿回自己的背包——刚刚下车她提蛋糕,包被他拎着,顺手带进了书房。她会拿了包,打电话让危为谙来接她离开。
虽然肖烛南更可靠,但他和她一样,还不会开车!
周沉木见她进来先是一惊,而后眉头紧蹙却没有出声。应该是在开视频会,不好发作!
孔妙玲没有多做停留,到桌边拿了她的背包便要迅速离开。
但被他眼疾手快,抓住手腕。
“好的,谢谢蒋叔叔提携,让我多受指导,多学习提升,今天真是辛苦您听我废话!那就后天见!叔叔您辛苦了,时间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周沉木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面不改色和蒋仁勉微笑寒暄,直到对面也关闭视频通话。才面露惊讶:“你怎么——,发生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
“对不起周总,我不小心掉进泳池!”她适时挣开他的手,主动认错。因为地板全湿了。
“我没有要责备——”
“发卡划伤了周思源的腿,具体情况如何您可以——”她的话并未说完就被冲进门的哭嚎声打断。
“周沉木——,她拿东西戳我呜啊——,你看!一道大红印子,哼唔——,要流血了都,好疼啊!”
确实是一道非常明显的红色印记,看来下手确实有点重。不过没到流血的夸张地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吗?
孔妙玲在谎言即将出口的瞬间止住了,因为她是故意的。另外,她不想再陷入无休止的自辨和反证。
她很厌烦这种角斗与对峙。她觉得很滑稽。
“行了行了,涂一点消炎药就好的嘛!小祖宗你快别闹腾了!”周太太也紧随其后!
“我不嘛!她是故意的,使劲戳的,她可真歹毒!你知道网上现在都怎么说嘛,说她是要来侵占咱们的家产,奶奶!她就是烽火注资洪宇的幌子,没安好心的,周沉木咱们不能让她得逞!”
“够了!”周沉木上前一把抓住周思源的胳膊并把她往门外牵,“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然后侧过身对还在滴水、披头散发的孔妙玲吩咐道。
并没有等她出声回应。
周夫人也随他们一起退出去,帮佣阿姨出门前犹疑着问孔妙玲,需不需要给她找衣服。她说她有备用的衬衫,孔妙玲致谢但拒绝了。
“对不起把地板都弄湿,辛苦阿姨你清理!”
“不碍事的,我帮你拿一条毛巾吧!”
“不用,您忙,我先走了!”
孔妙玲抹了一把脸,拿出手机没有再看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一定在纠结要不要向主人报备她这不听话的举动吧。
危为谙几乎秒接电话:“大小姐您可真会挑时候,我刚拿起手机你就打过来了诶!神了!”
“你二十分钟内能到滨江水岸吗?我在东门等你,可以的话帮我准备一套衣服,谢谢!”
“得令!”
通话非常高效顺畅。孔妙玲甚至怀疑他听懂自己的要求了没有。
穿过前院的花园小径,盛夏的木香芬芳溢满胸腔,她的心情也瞬间好转。
晚风吹不动她的湿重衣裙,但略微凉爽,孔妙玲在小径上边走边跳动,像小狗狗洗完澡摆摆毛发中的水滴一样,她使劲转了几圈。
效果立竿见影,她的步伐也变轻快,长发披散,迎风摇摇头后,她用手撩拨一下,步履未停,像淋过雨的海雁重新振翅翱翔。
那身影快速移动,最后在连幢别墅的拐角处消失不见。
周沉木在二楼窗边注目着,等他回神的瞬间,蓦地转身出门,留下周母和周思源在原地满面错愕。
孔妙玲是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她能一个人坦然面对全体记者的问询,冷静又克制,怎么会和一个小女生计较!可如果连她都不得不出手,是被如何对待了呢?
周沉木,钱可以换命是吗?她是要杀了我你明白吗?不仅仅是孩子,包括我的命。
医生说这剂量绝对不是失误错投,她的本意就是要了结我们。是真正的杀人未遂。
你在包庇一个小疯子,她是个杀人犯,她杀掉了你的已经有心跳的孩子。
陈耘的控诉不是假的。
但杀人犯不只有思源一个人,毕竟连他自己,也是那谋杀案件的一环。
因为他从不制止,一味放任。还将爱冠以为所欲为的美称。
而这一次,这个女人不生气也不控诉。更没有留在原地等着他来安抚!
她自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