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岛》Pecado

58、Chapter58

　　高费似是有感知，迎着袁舟可称作是炙热的目光抬起了头，两人遥遥对视。

　　袁舟还没来得及抬手打招呼，高费就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往后移动，高费沉着一张脸，大步朝他走来，紧接着抓住袁舟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吕聿文抱着DV机刚上楼，就见高费拉着袁舟匆匆地从身边擦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哎你俩……”他还想打招呼来着，心想他俩现在关系这么铁了吗？连上个厕所都要和女生一样？

　　“等下，你先松开……”袁舟一路迎着同学古怪的目光，被高费紧攥着手腕不便大力挣脱。

　　高费一言不发，拉着他进到厕所，走到最后一个隔间里反锁上门，接着他紧绷的肩膀忽地放松，转身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唔……”袁舟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这里空间太小，加上外面人来人往，说话吵闹的声音一直没停，实在不是一个独处的好环境。

　　极具缠绵的吻在两人快要缺氧之后结束，高费喘息声，顺势埋在袁舟的肩窝里，没有吭声。

　　“怎么了？”袁舟有些缺氧，轻喘一口气，感觉高费状态不太对，俯在他耳边轻声问。

　　“……”高费紧紧搂住他的腰，摇了摇头。

　　距早读开始还有十多分钟，袁舟不打算催他，下巴抵在他头上，任由他抱着。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袁舟先开了口，说：“我爸回来了。”

　　他微微仰起头，透过隔间的门板上方看着外面透进来的光，“就在你昨天走的时候，他坐在家门口等着，拿着行李，说他不走了。”

　　袁舟声音温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平常的事情。

　　高费静静听着，等到袁舟说完他的困惑，他才说话，开口声音嘶哑，像是干涸许久的沙漠。

　　“先别管他能住多久，趁他在的时候，你先从你爷爷和你姑姑那里脱身，让他去管，你在家里不要留钱……我觉得他不会想去卖房子，就像你说的，他除了这个家也无处可去，这套房子就是他的最后资产，而且那地段据说还会拆迁，他再见钱眼开也不会冲动到现在就变卖房子兑钱花，就他现在的表现看，他应该也不会直接把你们赶出去，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要对他态度好点，跟阿姨好好沟通，别真惹怒了他，万一他真想把你们赶出去，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嗯，”袁舟顺了顺他的头发，“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呢？”他低下头，亲了亲高费的发顶，轻声说：“你怎么了？昨天……是不是又和你妈妈吵架了？高费，我们既然在一起了，是不是应该有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如果你有什么事，记得要跟我说，如果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那样我也会不舒服。”

　　“我……”高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愣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袁舟有些哭笑不得：“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高费抬起头，他的目光深深盯进袁舟的眼底：“我说的是一辈子的那种。”

　　袁舟喉头哽了一下。他不敢给高费任何承诺，因为他知道一辈子太久了，谁都无法保证一辈子。

　　高费松开抱住袁舟的手。

　　袁舟和他对视片刻，张了张嘴，没答话，就在这时，早读铃响起，在外面玩闹的同学开始往回走。

　　“先回去吧，”高费拉住他的手，笑道：“如果老板管得不严，我再偷偷告诉你我怎么了。”

　　早读课上，连露露简单交代了两句话就赶去开会了。

　　今天李尚成没来，刘洋说他听说李尚成昨天追着人狠揍了一顿，结果把人给整医院里去了，大家都在传是因为他在路上碰见他妈被一个男的打，而那个打人的人是他妈妈的男朋友，以李尚成的脾性，绝不会咽的下这口气，当场就跟男的打了起来，最后被警察抓派出所教育去了，自然也就没能赴袁舟的约。

　　“就他这个样能有什么未来啊，还不如直接退学算了，在这里待着简直就是浪费学校资源。”

　　早读中不规律的背诵声并不聒噪，相反有种莫名的和谐，逸散着阳光和朝气。

　　刘洋突然聊起了李尚成，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袁舟恍然想起高一期末考试时，他因为把笔借给了其他人没能考试而被一个八字胡老师教训，那人就曾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人人都有偏见，大多数人都无法站在客观的角度对待他人。也许在某个层面，李尚成也和自己一样吧。

　　张欣雅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你还有空说他啊？别忘了昨天老师可以指名点姓的要你今天亲自找她背将进酒。”

　　刘洋一脸满不在乎：“背就背呗，背不会还能怎么着我啊。”

　　张欣雅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其实在她心里，刘洋和他嘴里不屑的李尚成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于李尚成是个实打实的校霸，他是有那心没那胆，但在学业上两人确实不分上下。

　　高费对李尚成的故事就更不感兴趣了，他最好也被打进了医院，省得他纠缠着袁舟不放。

　　趁着课间，高费和袁舟转身靠着课桌聊天，高费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高费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都习惯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袁舟沉默着，转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他们的手就在两人身侧紧握着，这个角度别人看不见。他知道这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苍白的，于是只能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高费垂着眼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打算……租房住，好让他们对我眼不见心不烦。”

　　袁舟转过头，立刻说：“不行。”

　　高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行？我也可以像你一样，自己打工上学，我能照顾我自己。”

　　袁舟摇摇头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没必要……”

　　高费有些冒火，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怎么不一样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太冲动不计较后果？我昨天想了一整晚，我想好了，我不想再活在他们的掌控下，我想有我自己的人生。”

　　袁舟快速扫了一眼班级，见没人注意到高费刚才突然变大的声音才悄悄松了口气，温和地说：“你先别激动。”

　　高费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这是他比较大的毛病之一，只要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丧失理智，可现在的他的确压不下心底的烦躁和焦虑，那种无人能理解、急于要证明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无从下手的急迫和无奈，让他心慌的无所适从。

　　袁舟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想了很多，但现在不适合。”

　　高费扒拉了一下头发，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

　　他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们现在已经高二了，我这个时候从家里搬出来，自己打工没办法平衡学业和生活，对不对？”

　　袁舟点点头：“你也清楚，那为什么还要……”

　　高费笑了一下：“我和你比起来思想上肯定没那么成熟，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袁舟轻轻勾起嘴角，高费叹了口气，右手抓着袁舟的左手，把玩着他的手指继续说：“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一直都有在存私房钱，我这个人吧，也不怎么花钱，所以这几年攒着我爷爷给的零花钱和亲戚给的，还有平时的零花钱，也有不少，去掉每月房租和吃喝，那些钱差不多能支撑我两年，高考结束后应该还有剩。”

　　袁舟其实对高家的财力没什么概念，他也不会去主动问这种事，但每次经高费自己无意间说出来时，他都会在心底猜测，这次听高费这么一说，又一次刷新了袁舟对高家家业的认知。

　　两年自给自足，没有个十几万肯定不行。

　　“就相信我一次吧，行么？”高费抓着他的手指晃了晃，目光期待又忐忑，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袁舟被他撒娇的样子闹的心软，其实他还是不同意高费搬出来家，但转念一想，这是高费自己的选择，不管他们的关系再亲密，他也不能干涉对方的决定。

　　“好吧。”

　　高费好像很在意他的肯定，见他松口答应后，紧张地情绪一扫而空，立刻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颜。

　　袁舟眼眸沉静，看着他，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热死了热死了！”忽然刘洋伴着咋咋唬唬的声音从后门闯进来，袁舟心一咯噔，立马吊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地将高费的手甩开。

　　“嗷！”高费没留意，被甩开的手直接撞在桌板下面的桌棱上。

　　袁舟从板凳上拧过身，装模作样的翻书看，但耳尖却慢慢泛起红色。

　　刘洋从他们旁边路过，看高费弯腰捂手呲牙咧嘴，咬着嘴里的冰棒不解：“咋了？”

　　高费疼得直抽凉气，袁舟就当看不见。

　　周五摸底考，刘洋果然没来，和他一起没来的还有两个，卫龙和李尚成。

　　刘洋这家伙，别看他整天和吕聿文混在一起，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胆大的倔强男孩，对学习一事从不上心，来学校上课纯属是混日子，父母外出工作对他不管不问，家里的老人又管不住他，就只能任他上演逃学威龙。

　　连露露脸色很黑，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接手的班级也会和其他班一样有壮着胆子敢不来考试的，所以也很生气，当场给逃课的几个学生家长打了电话，让他们来学校谈谈。

　　她放下手机的时候脸色依然难看，严肃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问：“你们都觉得上学是来玩的吗？”

　　所有人鸦雀无声。连露露看着台下有几个学生虽然没说话，但嘴巴撇了撇，明显是对这句话感到嗤之以鼻，她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但又被她强行压制。

　　连露露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面，说：“我知道你们对学校的新规感到不满，但是你出去看看，没有哪个学校会像这里一样管理松散，你以为放任你们自由就是好的是吗？你们被困在这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就以为社会就像这里一样轻松快乐。学校为你们提供学习的环境，不是为了要束缚你们，而是有朝一日，希望你们能脱离约束，让自己拥有更多能够自主选择的机会。”

　　连露露说完后，深深地看了眼他们，转身走了。

　　她一走，安静的教室顿时像被戳漏的气球，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叽叽喳喳讨论着。

　　张欣雅大概也没想到刘洋胆子会那么大，也同意连露露刚才的那段话：“早就说让他别逃考试，这下翻车了。”

　　高费手里转着笔，另只手在桌子底下飞快打字给刘洋。

　　袁舟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说的？”

　　高费把信息发出去，说：“他说反正他爸妈也不管他，回家顶多就是挨顿训，还不如在网吧里吹空调舒服。”

　　袁舟皱皱眉。

　　高费瞅他一眼，笑了笑说：“如果不吃点亏，他是不知道错的。”

　　袁舟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学习。”

　　高费撑着下巴看他，想了想说：“大概是叛逆吧。”

　　袁舟转头看着他，高费冲他笑了笑，说：“他的父母是不管不问，我的父母是管束的太紧，不论哪一种都会激起我们的叛逆心理，他或许是想吸引父母的注意力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方法，我纯粹是不想让我父母好过。”

　　袁舟不赞同他这种消极想法：“但你是在拿自己的未来赌。”

　　他把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说：“如果想逃离，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离开这。”

　　高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头顶被窗外的太阳晒的热烘烘的，光线沿着他的发丝蔓延，落进他的眼睛里：“我不会那样做了。”

　　“我要和你一起走出去。”

　　袁舟翻书的动作一顿，指尖停在书页锋锐的边缘上，轻轻刮擦着指腹上的纹路。

　　高费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期待，趴在桌子上，发出叹息：“夏天好漫长，真想时间走的再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