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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8 为人的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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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奥妮沉浸在沸腾的血浆中。纤细的鲜红血管环如云朵般蒸腾，随着她的痉挛不断升温——当利奥妮睁开双眼的瞬间，激烈地在半空中迸裂为绚烂的雾花。有什么不同了……利奥妮想着，微微侧头，打量起她所处的环境。鲜活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映入眼帘。等等，左眼？利奥妮飞快地眨眨眼，视线中的一切和右眼一模一样：赤红，空荡。她抬起手臂，重生的肢体焕发着勃勃生机，血液毫无障碍地通过，大脑发出信号，神经绷紧，肌肉颤动——一切，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
失而复得的感觉……利奥妮应当快乐的，但似乎唤起了某种类似的记忆，让她不由得猜测自己是否曾有过类似经历，也因此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谨慎地打量起陌生、残酷的环境。利奥妮浸泡在血池中，却根本感受不到令人作呕的腥臭，相反类似处于母亲胞宫中的温暖舒适，一阵阵地滋养着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的头脑仿佛被无数根尖刺击中，一瞬间的锐痛令她惨叫出声，上半身挣脱出血池。仿佛被无数双手扼住了气管，利奥妮反而无法如在池中那样自由呼吸。更令她惊惧的是，新生的身体又如同被什么锋利的器具一点点地绞碎、消磨、剔除。
她痛得抽搐着张大嘴，痉挛着博取空气中血红的因子。
突然，桎梏住她的力量消失了，利奥妮“嗵”地一声坠回池中。痛苦消失了，眼窝再次感受到了平静和充盈。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近乎贪婪地吞咽那抚慰的血红液体。
“你喜欢吗？”她的耳畔传来了略带戏谑的男声。利奥妮警觉地看向四周，可没有见到除了自己外的任何实体。那声音继续，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喜欢吗，重新获得身体，甚至比之前更强大、更健全，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我不否认。”利奥妮“咕呜”咽下一口血水，感觉胸口自然而然地生长出一寸光洁无暇的肌肤，“但这不是人类的力量。”她试着调动波纹呼吸法，可从胸腹中传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楚，似乎刚才自体外的刺痛转移至了体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扯成无数碎片。
“波纹只会让你成为强大的人类，却不会让你比人类强大。”那个声音颇有些愉悦，欣赏利奥妮无谓的尝试与挣扎，“而强大的人类，只会令同类忌惮。人类不懂得欣赏比自己强大的事物，即使他们是美，是善，是进化的方向。你就不嫉妒吗，你的老师，你的兄长，你的……心仪对象？在你谦卑地服从他们的命令时，你真的不希望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在某一天能让他们见到你的实力？”
“这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利奥妮看着自己完好的左手，活动了一下胳膊，“命运和机会，仅此而已。对我来说，这一切就足够了。”
“是吗？”对方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那么你真的不好奇，为什么波纹使者始终不能成为完美的生物吗？你要知道，太阳有一天会消亡，以太阳为能源的波纹使者也不例外，弱小的人类更不用说。能活下去，见证宇宙终结的，只有伟大的柱之男。”
“可你们的强大是以人类为食。”
“那只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到探索宇宙。如果一切能如卡兹所料，我们进化为更完美的生物，那么人类对我们而言就更加无足轻重了。我们要追求的，只是不断变强，变得更强，仅此而已。”那个声音呵呵笑起来，却并无讥笑嘲讽之意，“你摧毁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同伴，可现在你的同伴却要以我的血将你救回人间。我姑且将这视为对我们实力的认可。”
“你是……艾迪西！”
利奥妮咬牙，吐出了这个她不愿相信的名字。
“不错！接受我的馈赠，继承我的能量，你可以回到同伴和师长身边，不再是帮手和替补，而是能和卡兹一较高下的存在，让他们见证你的实力，让乔瑟夫被你的魅力打动。你拯救世界也好，做个好妻子、好女儿、好妹妹也无所谓，只要有了这份力量，它们就不再是妄想！”
“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做到的，你不必以这些蛊惑我。”利奥妮试图习惯自己生成的小股波纹刺激，准备冲出血池。
艾迪西不给她这个机会，加快了语速，“没有这份力量，你只是个可怜的小怪物，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可以习惯半人半机械的身体，可其他人会吗？你将永远只是他们眼中有感情的武器、装置，仅此而已。人类的战争结束了，在他们中你就是该被驱逐、捕杀的异类。作为波纹使者，你不够强大；作为人类，你缺乏权力；而且，你永远也找不到能理解、悦纳你的同类。”
血池生出了无数锁链，将利奥妮牢牢锁在池底。她眼前如走马灯般放映起了自己的前半生。不，这不足以打动她——她看见了过去，传教使徒钉死在十字架上任秃鹫啄食，圣女贞德在火刑柱上化为焦炭；她看见了现实，俄罗斯茫茫冰原掩埋诗人未完成的作品；她看见了未来，形销骨立的囚徒排队走向屠宰场，火舌与弹雨追逐哭叫的瘦弱孩子……
“接受力量吧，你会看到更多……”
一阵天旋地转，利奥妮依旧被牢牢束缚，视线却变为俯视。亲临其境的感官刺激消失了，在真空的血红世界中，她漂浮了起来，越过了受苦的人，越过了享乐的人，越过了帝国大厦的避雷针，越过了喜马拉雅山的经幡。大地轻浮如飘萍，人类渺小如蚁虫，云卷云舒之间世事轮换、王朝颠覆。人类，数千年毫无变化，在浩荡宇宙中茫然生活、屠杀，以不同的名义消磨同类的性命，发展杀人的科技，在某一刻点燃这颗星球，将一切化为最根本的焦土。从断壁残垣、累累白骨中爬出肮脏的鼠类与昆虫，它们又将重新开垦这腐烂的世界，直到地球在太阳爆裂的光威中彻底消亡。
而利奥妮高高地在这一切之上，她的泪水毫无意义地在虚空中悬浮、翻滚，润湿了在撕裂与恢复间次次加深的伤口。艾迪西的血管顺势侵入其中，汩汩地输送柱之血统。
“跟随卡兹大人，越过人类边界，跨过时间之门，追寻你想要的世界，不好吗？”
虚空中应运形成了无数画面。有的画面里乔瑟夫和另一个女孩结婚，孕育孩子，踏上新的征途；有的画面里西撒和乔瑟夫一辈子携手同行，并肩作战；有的画面里所有人绝望地仰视卡兹和其他柱男生出羽翼……但即使利奥妮的眼中已流出血泪，她还是没能看到任何一个世界有自己的存在。
“你是多么特别的存在啊，利奥妮——在无数宇宙中，只有这里诞生了你这个奇迹。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类，知道你有多特别……让他们看见你，崇拜你，爱慕你吧，利奥妮。”
“我……不……要……”利奥妮倔强地挤出一口血沫。这是催生波纹的代价，她感到体内再次剧烈地被锐器搅动，左眼的视线也越发模糊，“这是……命——运——”
——反抗它，或是拥抱它，但终究这必须是身为“人类”的命运。
血管针在灼烈的金色光芒中软化、消散。利奥妮的身体一点点地浮出血池，她以残存的左眼视力再次看了看左臂，皮肤和肌肉再次如经历“神砂岚”般飞速消磨，白骨也肉眼可见地化为飞灰。
她闭上双眼，专心于制造波纹，与血池外的波纹接洽融合，抗衡艾迪西的意识。
——这或许不仅是艾迪西的能力。或许，这只是某种意识借助艾迪西的形象的测试。确实，在试炼中，我承认我无法爱全人类，身为人类也确实软弱、渺小、不值一提。可是，我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抛弃“人类”这一身份。
——我并非凌驾其上，而是身处其中。
——让我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吧。
利奥妮无声地张开嘴，声带重新磨损，沙哑地只能咳出血块。最后一根血管针无力地在波纹中粉碎。
“这就是人类的决心吗……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她睁开了眼，耳旁传来各种仪器尖锐的蜂鸣，身下早已被汗水浸透。利奥妮试着动动手指，左侧不出所料地空虚，右手却触到了柔软温热的人体。她勉强偏头看向右侧，乔瑟夫棕黑的发顶很快被他半睡半醒的脸取代。
“莉奥……莉奥！”乔瑟夫攥紧了利奥妮的右手，脸色突然有几分焦灼，“我要找LisaLisa，还要叫上西撒，不不不我不能放开你，莉奥你还好吗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别说话！”
“乔……乔。”利奥妮嗫嚅着，手指碰碰他的掌心，感受乔瑟夫的波纹。
——我很强的。
LisaLisa坚持给利奥妮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总算没让人失望，利奥妮的恢复速度可称得上人类医学极限，腹腔及以下的部位甚至还完全恢复了健康，重生了人体组织，史比特瓦根集团准备的替换武器装置大多派不上用场——除了左臂和左眼，这两处没有丝毫再生迹象。或者说，在利奥妮昏迷过程中多次修复过，但最终还是保持原状。
利奥妮咽了口修复液，声带也恢复了大半，声音只是略略有些哑：“这算是交给艾迪西的考试费吧。”“这东西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老师？”西撒还是不太放心，反反复复检查着利奥妮的体检结果。
“西撒，我还能用波纹呢。”利奥妮将空瓶子推给西撒，指尖相触时稳稳地传导着金色能量。
“别太担心，西撒，”LisaLisa裹了裹围巾，调整了一下坐姿，“现在更需要操心的是你和乔乔。你休息好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您给的营养液我一滴不剩地都喝完了！”西撒手心跳跃的波纹证明他所言非虚。经过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西撒自信发挥全力一定能与瓦姆乌相抗衡。
利奥妮仔细打量着西撒健康的身躯，没有说话。LisaLisa按按眉心，“安排你和乔乔一起对抗瓦姆乌，并不是要你硬拼，知道吗？他的风之流法恰好克制你的泡沫阵，而你们俩恰好又是尊重对手的战士，在旅馆发生的……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我明白。”西撒握紧双拳，安静下来，坐在利奥妮身旁。
“我会在训练场等你和乔乔。”LisaLisa也不愿多谈，将利奥妮从死亡线拉回来的喜悦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会，压在心头的对决使她无法真正展露笑颜。
等LisaLisa离开病房，利奥妮才问，“乔乔喝了解药吗？”“没有，”西撒摇摇头，发带上的小羽毛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他坚持要打败瓦姆乌再喝。”
“那么你更要好好保护自己啊，西撒。”利奥妮按住他的右手，“大道理，自然由老师说完了。我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她喘了口气，西撒见状连忙弯下腰，凑近利奥妮。她颤抖着在西撒双颊的粉红胎记上按下两个吻。
“——我永远为你祈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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