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青春》青衣水袖886

35、相亲

　　苏杭其实是不想回自己的小城的，那里有她此生最不想见的人，也有她最痛的回忆，但最终她还是得回去，为了一份工作。有时候苏杭真的很气自己，觉得自己太过懦弱，不管是这些年对父亲的态度，还是灵堂上没能守护好爷爷，抑或是这次的回归。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勇敢一点呢？尽管以前可能因为年幼弱小，后来又因为不经世事，如今工作又的确难找，这些都是她绝好的理由，可何尝又不是她胆怯的借口？就比如毕业，多好的一次逃离机会，她大可以永远离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然后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拼命扎下根去，她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失去可怕？可是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她担心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过的不好，更担心错过这次姑姑给的机会，以后就不会再有人给她机会，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回去。
　　回去之后，她本来想出去租房住，可是姑姑不放心，于是她便暂时住在了姑姑家里。姑姑人虽然严厉些，但待她却是实心实意，只是，苏杭毕竟大了，又从没有跟姑姑这样朝夕相处过，多少还是会拘束不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去买了身新衣服，休整了两天便要去上班了，心情自然有些好奇和激动。姑姑给找的工作很好，是在一所高中的打印室，平时的工作主要是复印卷子，一天有两节阅读课，看着学生们安静阅读即可。用大人们的话说就是清闲安稳，工资虽然不高，但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也不少了，主要是转正之后保险齐全，关键很多人想去还去不了，所以苏杭也很珍惜。第一天上班，主要是熟悉工作环境，了解需要做哪些事，另外就是熟悉一下同事。他们这个部门一共四间办公室，领导一间，其余三个年纪大的老师一间，她们三个刚去的一间，还有一间是打印室。人都很和气，工作也都比较简单，所以苏杭上手还是挺快的，这上班头一天竟轻松愉快的过去了。
　　秦海也去实习了，是一家商贸公司，据说还不错，就在衡州，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那里等苏杭了。可是苏杭却有些茫然，难道真的要和他结婚，然后两地分居着过日子吗？可是如果他也回了家，他们就真的更不可能了，毕竟太远，而且苏杭也不想去他的城市，在衡州，苏杭至少是熟悉的，是有朋友、同学在的，去了他那里，自己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苏杭在临去实习之前也跟秦海谈过，不要因为她放弃自己的前途，如果家里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一定得回去，他们两人的事可以再商量。可是秦海却很坚决，还说自己在哪里都一样。苏杭一提到分开，秦海就会不高兴，还会说着说着就急了，最严重的一次，是他们又因为这个吵了几句，然后双方冷战，结果从沙发角落里居然传来隐忍的啜泣声，秦海居然在哭，那是苏杭第一次见他哭，也是第一次见男孩子哭，她过去摇他的手臂，他却哭的更狠了，最后居然紧紧的抱住苏杭，苏杭突然也很心酸，一个男孩子是要受了很大的委屈才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吧，那一瞬间苏杭大约是被他的眼泪烫着了，突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残忍，还是自己残忍？
　　转眼半月有余，那天下班回来，姑姑将她拉到身边和她提了几个男孩子，有两个是同事，还有一个苏杭不认识，姑姑拿出了照片。苏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相亲吗？她还没有毕业呢，就算相亲，至少也得半年之后吧，而且、、、、、、苏杭想了想，虽然知道姑姑不会轻易同意，但还是想试一试，于是她有些忐忑的把秦海说了出来。只是很快便在姑姑一连串的问题下败下阵来。姑姑看了他的照片，问了他的工作，还问了房子的事。然后告诉她，如果你们想在一起，分居是不现实的，新婚夫妻还得生孩子，带孩子，分居太多不便。如果要在一起，他在这个小城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男人总不能没有工作吧，你就得辞了工作去找他，然后你们双方工作都不稳定，每月却还得拿一个人的工资去还房贷，结婚、生子、养子，都是很需要钱的，偏偏生子的时候，很多单位是会将女员工辞退的。这些不是危言耸听，是很实实在在的问题，你想过吗？爱情很美好，但是却不一定长久，尤其在痛苦生活的磨砺下，爱也会变成怨怼，所谓平淡夫妻百事哀。毫不夸张的说，像你们这个情况，就算一切顺利，还完房贷，缓过劲儿来，至少也得十年之后，咱身边就有这样的，到现在过得还是没有别人顺遂，何止十年？你之前受了那么多苦，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在婚姻大事上走错路，继续受苦，人生一共才多少年？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好日子呢？苏杭知道姑姑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有个家，可是心里却还是难以接受，两个陌生人在一起为了谈婚论嫁而谈情说爱，怎么想都有些荒谬。而且秦海真的对她很好，他们非亲非故，秦海却陪着她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她现在还记得秦海每天雷打不动的给她送蜂蜜煎蛋，这样的好，她凭什么就可以享受的理所应当，秦海并不欠她什么，如今她又要去相亲，这不是背叛吗？她试图用他的好来说服姑姑，但是姑姑却说：“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自然要对她好，你到底是被他感动，还是真的爱他？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可是另外一回事。相亲也不过是多见些人，不合适就算了，也不是说见一个就得成呀。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太草率，万一见到了各方面都更合适的呢？”苏杭还想说些什么，姑姑就有些生气了，也是，毕竟是为了她的事在忙活，得不到一句感谢还百般不愿，是谁都要生气吧。那是她和姑姑第一次不欢而散。后来姑姑又说了几次，苏杭最后决定去见见。
　　无非就是周末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电影，或者去个什么地方玩。苏杭本来就是比较被动的性格，在陌生人面前话就会更少。有人因此还误解她傲，其实，她只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错而已。不管是做什么，苏杭根本就放不开，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所以前面三个见过一面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应该是见到第四个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很活泼，总会说一些有趣的事给苏杭听，而且苏杭也不想总看到姑姑失望的表情，所以这个交往的时间就长了一些。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彩陶馆，那是苏杭第一次去这种地方，环境雅致，音乐舒缓，每个人都很专注，仿佛那块软软的泥巴在手，一切琐事就都被隔离在外了。从彩陶馆出来，天已经黑了，还落了雨，本来是要回家的，可是他却把车停在了路边，说想和她说说话。苏杭有些紧张以为会是什么重要的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闲话、笑话，后来不知怎么的还讲起了鬼故事，苏杭听得出神，他却突然瞪大眼睛，张着手，倾过身子，把她吓了一跳，看到她惊慌的表情，他笑的特别开心，眼睛在略显黑暗的光线里一亮一亮的。苏杭当时有那么一点心动，觉得这是个让人相处不累的男孩子，如果大家不是在相亲，而只是朋友，应该会处的更愉快和长久吧。大约处了两个月，姑姑说对方打算和她定下，姑姑的意思是订婚。苏杭当时一下子就毛了，跟其他几个相比，他俩的确相处的不错，可这不代表就要这么快订婚，然后结婚，然后就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出去了吧？可是姑姑说的对，相亲这种事，总不能让他们一年两年的处下去吧，太耽误彼此了，行就订，不行就拉倒，谁也别耗着谁。苏杭这次突然变的很干脆，很坚定的拒绝了，因为她实在没法想象他们结婚、共处一室的场景。姑姑后来也急了，说苏杭就是因为心里有秦海，所以才谁也看不上，最后给了她三天时间，要不订，要不分。那天晚上苏杭失眠了，不是分不分的问题，而是分了之后，她必然还要这样一直相下去，难道她每次都拒绝，每次都和姑姑不欢而散，姑姑帮了她很多，她应该感激，而不是忤逆。而且姑姑并不是母亲，母亲不管吵成什么样子，最终也不会真的不认不管这个女儿，但姑姑不一样，而且自己凭什么，又有什么立场去和姑姑争，虽说是自己的婚姻，但姑姑却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罢了。她和胜楠聊，结果胜楠居然也在相亲，说白驰羽太让她失望了，说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找他，跟他说，只要他肯和她回她的城，工作的事情，自己家里可以搞定，房子两家都不缺钱，可以一人一半，结果对方说父母不愿让唯一的儿子去那么远。胜楠说我不问别人，只问你。结果对方五天都没给出肯定的答案。胜楠一生气便回来了，好多天了，对方竟然从来没有联系过她。什么独生子女，什么父母在不远游，都是不爱了的借口。想当年非典都拦不住的人，能被这些拦住？最后苏杭听到那边哭了，她很难想象胜楠为一个男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因为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洒脱的，都是拿得起放的下的。她更没有想到，继彩华分手之后，胜楠他们居然也这么快分道扬镳，难道真像师兄师姐们说的那样，校园爱情是无法长久的，早晚会被现实击得粉碎？那么她和秦海呢？最终也会如此吗？为什么就不能都好好的，为什么就非得都过的这么煎熬？人生究竟是苦多还是乐多，这是她想了很多次的问题，她不想悲观，可是纵观自己活过来的这二十几年，真的很不容易。于是她缩在床角，一只手拥住自己，一只手攥着电话，陪着胜楠默默落泪。也不知过了多久，双方才又互相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苏杭本来是想给秦海打个电话的，有些日子没见，不知道他过得怎样，可是电话拨出去，没等通，苏杭就赶紧挂了，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相亲的事苏杭开始不想告诉他，可是觉得也不对，就露了一些，结果秦海和她在电话里吵了起来，也许秦海说的对，她的苦衷都是借口，她只是不确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罢了。苏杭觉得自己的确有苦衷，的确很为难，可是苏杭也的确不确定。姑姑说的那些问题，他们都没有能力短时间解决，至于以后会不会解决，他们也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只能说会努力，会加油，但这些实在太过苍白无力，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苏杭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得到姑姑的认可和祝福，毕竟她本来就没什么亲人，愿意管她的亲人，现在也只有这一个了，人就是这样，拥有的越少就越害怕失去。秦海是难得对她那样好的人，她也不想失去，可是目前他们的确存在很多现实问题，而且暂时无解，以后也可能永远无解。跟着秦海就像一场赌博，用他的真心和现实的不确定博弈，但愿有情饮水饱。可是他会不会变，如果变了，在这场感情或者婚姻里她还剩下什么？话又反过来说，如果一段婚姻连情分都没有，只靠物质就能天长地久吗？如果最后培养不出感情，要分道扬镳，谁又会像个傻子一样将自己辛苦奋斗的物质给一个没有情分的人？还是一无所有。苏杭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左右都是不幸，却唯独找不到一条幸福的路。那种迷茫、不安、焦灼始终啃噬着她的心。
　　三天很快就会过去，但是苏杭却觉得很漫长，而且夜夜失眠，最后她终于有了决断，既然相亲是赌，跟着秦海也是赌，她宁愿输在自己手里，至少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悔。姑姑，很生气，也很失望，还说苏杭如今的做法会让爷爷的在天之灵不安，也会让父亲继母瞧笑话。其实苏杭在葬礼之后，就不在乎父亲和继母的看法了，他们嫉妒也罢，笑话也好，跟她再无关系。至于爷爷，如果真是她的选择，爷爷就算担心最终也会理解支持的。苏杭外表乖巧柔弱，其实内里还是倔强叛逆的，姑姑后来请了其他亲戚一起来劝，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可是越是有压力，苏杭潜意识里就越固执，后来她干脆就沉默了，无论大家说什么，无论大家如何摇头叹息，她都不吭声，但也不松口。最后姑姑一气之下，最终否了这门亲事。苏杭不会花言巧语，也不够聪明幽默，她只会帮着姑姑多做一些家务，来缓和彼此的关系。开始姑姑并不理她，倒是姑父一直在打圆场，后来隔了时间，姑姑的气也消了，开始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既然没有合适的，你也还小，就再等等，也别急着跟秦海那边怎么样，该见的咱还是得见，如果都见了还没有合适的，起码也就不后悔了。”苏杭明白姑姑的心意，只是觉得刚歇了不久，就又得硬着头皮去相亲，还真是苦恼，但是上回闹的有点儿过，把姑姑气的也不轻，于是想了想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