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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以你恨我 ...

  •   一场春雨如期而至,而这便是梨花最烂漫的时刻。从灿烂到飘逝,从一开始的梨花之美,到最后的离情别绪,这一切就像注定了似的,她们之间就是这几日的花期——逐水流花,分离陌路。
      细雨霏霏,风在雨中曼舞轻歌。风来时翩然,雨落时清碎,在风雨之夜胡尚仪挑起一盏心灯,于时光深远处在心底留下的影像透过烛光的映射,折射出今世的凄迷,该怎样来解释她们之间纠葛的感情,该如何来诠释她心中对胡善祥的情分?
      闭目凝思,悄悄聆听花的心语,悠悠叩开时光的门槛,往事的痕迹一点一滴,而最怕蓦然一回首,一切竟如风般远了、去了,再无踪迹…
      永乐十年(1412年)——
      胡尚仪在殿中静立片刻,默然看着跪立在眼前的胡善祥,她拢起胡善祥垂下的乱发,看着她脏污的衣服轻哂:“你今日好大的胆子?”
      胡善祥刚想回答,右耳便被她使劲一拧,她倒吸一口凉气叫:“姑姑,疼…”
      胡尚仪双眸里透出一股凌冽之势,胡善祥不得不与她对视,“你才有多大的能力就敢这么做,若非我替你善后你现在早不知在那了。”
      “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胡善祥耳朵生疼却丝毫不惧。“他们也不把你放在眼里,我不服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胡尚仪愣住了,目光在她脸上快速扫了一下,然而手上的力度却在加深,“看来这些时日没挨打没长记性了。”她脸上是发怒的神情,周深的气息也透着深深的压迫之意,按着以往的惯例打了胡善祥十下,但力度却比之以往重了许多,到最后两下时她只能一只手撑在地下才能勉强不倒下。
      打完了胡尚仪背过身,那严厉依然带着怒火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了的心疼,她侧过身脸色难看之极:“今晚、明晚都不准用晚膳,罚跪十日从戌时三刻起跪在门外至亥时三刻。”她的话从来都是命令式的,让人连开口拒绝或者商谈的意味都没有,胡善祥不住的落泪瘫倒在地:“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在整个宫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今日所做的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闭嘴——”胡尚仪只开口两个字,气势却威逼到让人大气都不敢出,她蹲下抬起胡善祥的下巴冷言道:“谁跟你是亲人?你记住我与你毫不相干!”
      夜风呼啸,胡善祥已是第五日在门外跪着,她也是硬气连续五日未用晚膳。胡尚仪从太子妃那回来后直接回了房直到夜色深沉时才去看了她一眼,然而当她离去之际,眼底却流露出深深的沉重。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方才她离去之时听见胡善祥低低咳嗽了两声,她肩头微动心中顿时抽紧,只是当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脸上的复杂神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淡漠。
      到第九日时,胡善祥也许是因为没有处理伤口加之过度劳累又没有用晚膳,又或许是因为心伤过度,总之在门外晕了过去。彼时胡尚仪还在忙着其他的事没有时间去瞧她一眼,待胡善祥睁眼一看果然不见她的人影,心中冰凉冰凉的,是的如她所说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亥时一刻,胡尚仪回到自个的屋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又退了出去,随意的问了句:“她人呢?”
      底下的人据实回报,“晕倒了?”胡尚仪这才想起她已多日未用晚膳,上次的那十下也确实下手重了些她若不用药…想到此她不耐烦的道:“真是不给我省点心。”
      胡尚仪刚想去看看她,一抬脚便见胡善祥脸色苍白一脸虚弱的走近,然后在门外直直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胡尚仪笑,眼里却透着憎恶的神色。
      “尚仪大人罚我跪十日,这才第九日。”胡善祥不卑不亢的回着。
      门外的人瞅着不对劲一个个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她们二人。胡尚仪冷目灼灼的瞧着她,“你倒是硬气!”她本想不管但心下还是不忍,于是假意很不耐烦的道:“我今日心情很不好,你要跪回你屋你跪着别来我这碍我眼睛。”
      胡善祥却不动,实际上她现在这身体状况能撑着走到这已经是极限,又累又困又饿又痛但她仍然想要证明一件事,她想要看看胡尚仪到底会不会心疼她自个儿。
      “行,你就跪着。”胡尚仪一口气噎在嘴里,不过刚说完就听扑通一声她又再次晕倒,在一瞬间几乎是本能胡尚仪就走了过去,触手皆是冰冷她心尖微颤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回自己的榻上。
      然后她叫来了跟胡善祥关系密切的几人问了几句,才知她果然没有用药,以致伤口一直未能愈合引发寒热失调。她亲自让人煎了药又自己熬了粥,一点点的给胡善祥喂了下去,而她也能时不时听到几句胡语,虽不完整但总的意思她大概明白。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片刻之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大雨让胡尚仪心绪难宁,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一个人在她身边,温暖着她麻木的身体和冰冷的心。
      胡尚仪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觉得还是有些发热,看着她的面容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是自己养大的又如何没有一点半点的关系呢?只不过此刻与她近在咫尺,却感觉终有一日她们会咫尺天涯。
      “姑姑…”胡善祥虚弱的睁开双眸,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可是一瞬间胡尚仪面容下的温情顷刻消散,留给她的只有冷漠。
      “身子是你自己的,怎么现在打你几下就要跟我赌气?”胡尚仪幽幽开口:“为什么不用药,我只是罚你两天不能用晚膳,为何到今日也…”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因为胡善祥突然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在意我的是吗?你心疼我对吗?”
      胡尚仪也不动任由她抱着,“你是我养大的,宫里谁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你要是突然死了你要我怎么交代?”
      胡善祥的声音晦涩:“你骗我,我刚才明明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担心,整个宫里你只有我,我不信你会不在意我。”
      “我看你是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胡尚仪没有半点客气的将她从床上拉下,“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胡言乱语下一次就是二十下,罚跪一个月。”她的语气渗人,连看着胡善祥的眼神都是冒着寒意的,“下去,这阵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夜雨哀叹一心伤,情深意薄话凄凉。
      旧狠心忧别愁远,蹙目天涯望断肠。
      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明成祖朱棣驾崩行国丧,太孙妃也正式成为太子妃,而一向与太子妃管理后宫女眷的胡尚仪最近总是抱病,太子妃无奈只好来看她。
      一进门太子妃就看到她没有生气的卧在榻上,行礼也行得勉勉强强,不过她们这种关系摆在那,所以她也并不在意。但看着胡尚仪如此颓废,太子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这又是怎么了,你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皇后一直夸你能干,现下她要操心的事多了,把这一摊事丢给我,你这是存心要我出丑啊?”
      胡尚仪懒散的坐在地上,一副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模样回着太子妃的话:“我年迈体衰,昏聩了,不能辅佐太子妃统驭新朝,请辞。”
      太子妃知道她在闹脾气,也无法跟她对着来,只好退一步道:“也好,我给你选一个舒服的住所,等忙完这段时间的国丧,我来照顾你。”
      说罢太子妃便要走,谁知胡尚仪却不领她的情道:“我想出宫!”太子妃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胡尚仪恣睢的道:“我想出宫!”
      有些事是不能说的,有些情是不该有的,有些人是注定握不住的。胡尚仪听着她说她可以当皇后,她可以养自己,但面容、眼神乃至内心深处都没有半分波动,她抬起头望着她缓缓道:“你与我都清楚你现在的地位和身份是如何来的,你觉得太子对你有多少情谊,你觉得皇后会更看重你还是你姐姐,你觉得你有能力能走到那个位置吗?”
      太子妃情绪有些无法控制,“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相信我可以过得更好,我可以照顾你给你最好的生活。”
      “钱财我不需要,”她的语气是如此空乏无力,“你记得当年你被罚就是为了要证明一件事吗?从前整个宫中我只有你,而如今你我注定是走上了不同的两条路,我不再是你姑姑,我只是你的下人。”
      “我并未这样看待你,”太子妃眼中充满血红,声音里蕴含着压抑的痛苦,“你竟然还记得当初的事那么为什么现在不肯跟我一起好好的在宫里活着,我与你从前未变过今日也不会变,你还是我姑姑。”
      这么多年的记忆往上翻涌,胡尚仪微微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臆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这么些年你我之间的事我都记着,当初你执意要证明的事如今你也看到了,你与我回不去了!”
      太子妃心底每一处都在颤抖,终究是情深几许她不可能不难过。“我究竟做错什么了,我对你连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她流着泪对着眼前之人发出灵魂深处的质问,整个人有些处在奔溃的边缘
      “你就是我为难的事!”胡尚仪双眼的瞳光涣散,这一句话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悲怆万然。“早上醒来,我就奇怪,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太子妃愕然,她突然有些懂了。“那你…很恨我…”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她们之间不会成这样,她也不会变成这般。
      胡尚仪听着她这话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眼中都是泪水,就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在意自己怎么看她。而她自己的看似木然的眼中有着深入骨髓的悲痛:“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放手,不应该叫他们把你夺走,你走了我什么都没了…”只是这一句话带出了太多的情谊,语气里哭泣的意味让太子妃觉得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可是如今再也回不了头。
      “我把你养大,在这宫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念想。”胡尚仪含着泪叙说着:“我不想承认不愿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自你走后我自己常常想有你在时我才可以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日日沉醉不愿清醒因为我不想去面对你已离开的事实,我劝阻过你可你还是走上了这一步,从前我可以护着你而今后我是何等身份恐怕再想保护你也是不可能的。”她第一次主动将太子妃拉近自己怀里,“太子妃、皇后于我而言不过是个虚位,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安活着,可这宫里每一天的夜那么冷那么长,你不在岁月变成了沧海,所有的往事再也无法记载,留下的只有一纸独白,所以放我出宫这算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太子妃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但仅仅是片刻她便离开,她眼角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慢慢坠落。她看着神情痛苦的她曾经的姑姑,神情冰冷决绝。“我不会那么容易死你放心好了,而且除非我死了否则你那都不许去!”
      胡尚仪绝望的闭上了眼,太子妃最后将身上的一块玉佩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这是当日你亲自赐给我的,如今我还给你,日后没有我的同意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会照顾好你。”
      这一场谈话太过伤神,太子妃绝对不会允许她离开自己,就算最后她失败了她也要为这个她最在意的人留下最好的结局。所以出了门她问清胡尚仪的事后下了令道:“她不管要做什么全都由着她,好处少不了你们的。但只有一条我需要她好好的,她若出了一点半点的事——”太子妃的语气突然布满寒意,“到时就别怪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所以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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