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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第 2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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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必达坐镇中军岿然不动,谢逡之听闻蒋施已至,深感贻误战机。
他第一次意识到,姜必达固然是老将,可他已经没有进取之心了。
这远比失了先机更可怕。
而且,他似乎与自己有了间隙。
主帅与监军不和是常事,但是不能意气用事。
谢逡之先斩后奏,以李勇诛杀对方主帅之功,稳稳升作了先锋,让姜必达大为光火。
罗毅是姜必达举荐的,如此看来,岂不是还不如一介草民。
因此在王穹提议快攻益州,猛攻益州的时候,姜必达迟疑了。
他们也不是不想直接攻进去,一来益州城是兵家要地,易守难攻,放箭、撞城门数日,俱是没有突破。哪怕是夜袭,益州也早有准备。
二来王穹急于出战,数日来同李勇连叩益州城,直逼得对方高挂免战牌。
三来如果王穹计成,那这军营只怕要是姓谢的一家独大了,他身为主帅如何自处?!
他还是想要让罗毅出手。
也就是这一迟疑,敌军绕道后方烧了粮草,问罪的是他亲儿子姜柯。
烧了他们粮草,供给跟不上,即便杀进益州去了,只怕也得很快退出来。
也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等来了蒋施的哀兵。
此刻益州城报仇心切,强攻反而不是好事。
李勇已经山路打过一次措手不及,此时再行险招已经来不及了。
而那边提出千金悬赏李勇的头颅,没有让李勇畏惧,反而更添几分喜意,“哈哈,某的头颅,价值千金。”
斩杀岑槮,足以让他青史留名了,更遑论高官厚禄的封赏,叫他志得意满,只等机会大展拳脚。
人人看他都像行走的千金,前后跟随亲兵,生怕有人行刺。
然而李勇却不畏惧,他大字不识一个,能得提拔做先锋,已经是撞了大运,死不是他最怕的,他最怕的是回到从前的日子。
谢逡之失望是有原因的,他去过北地,深知若行军打战,姜必达不如蒋施。
他带出来的燕云骑面覆银甲,以一当十。
传说杀入漠北的时候,马匹上挂着的都是人头。
马跑得快,人又灵巧,正是李勇所不敌的。
倘若一对一,李勇一锤一个。但是多对一,李勇就犯怵了。
对面蒋惟使得一手长枪,他父亲蒋施的长刀结合了家传的枪法,既有枪的凌冽,又有刀的霸气。
然而蒋惟却不同,他既学了家传的枪法又拜了武师,枪法精妙细致,十分讲究。
李勇自负勇武过人,武功不必多高,就靠着力气一锤子带走一个,一锤子带走一个。
蒋惟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力气,几个回合下来不敢直面,枪与铜锤交接,竟险些被震下马来。
他也不敢硬接,只能带着燕云骑迂回反击,见势不妙便飞速撤回。
“你没受伤都是极好的了,那铜锤,我都不敢去接。”冼平戎与他交好,他使得双刀,讲究的是快,既不长又不重,面对这两人,都不敢直面交锋。
“只等打疲了,我卖一个破绽,你趁势猛攻而去,方能夺他首级。”
连打了数日不见突破,李勇是越来越急躁,蒋惟是越打越游刃有余。
两人商定了战法,果然卖了一个大破绽,眼见蒋惟一个翻身,拉起马头就要逃,李勇哪里能忍,这数日的鏖战叫他耐心不足,只高举铜锤,追了过去。
李勇追得深入,侧边杀出几人,将他为主。
此刻李勇身后的兵马才反应过来,先锋被围了!
龙阙杀上来的时候,绊马索忽起,第一轮折马而下,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李勇双锤被数把长枪围住。
然而他也不畏惧,猛地扬锤,竟将使枪的众人挥落在地,他也不敢恋战,正待他扭头要逃,忽而天空中飞来一锏,正击中他的铜头盔。
猛地被击中头部,李勇反应不过来,也就是这一瞬间,冼平戎半挂马下,一个飞身砍断李勇的马蹄,鹞子翻身有回到马背上,躲过了李勇的锤子。
李勇马失前蹄,猛地跌落马下。
蓦地一记铜锏狠狠砸在他耳侧,恍惚之间口吐鲜血。
也就是这一刻,他猩红的眼中,看到了漫漫黄沙的天。
蒋惟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杀入敌营!”
情势瞬间反守为攻,城门大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紧随其后,左侧岑楦、右侧王伯羿,各领一队人马,将敌军围住。
这一场战,以全胜告终。
前些时候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失落和愤懑,全被这次战局挽救。
虽说以多打一不体面,可若不是如此,如何能打得过李勇。
“帐内骠骑尚且如此勇猛,何愁我等大事不成!”
李平儿与谢轻蓬都坐在城门观此争斗,他们本也没想过这一战就能斩杀李勇的,谁料横空出世了一个使双锏的好汉。
这甩手锏可谓是神来之笔。
若无此子,不知何时才能堪破敌营。
李平儿又朝谢轻蓬拱手道:“还是先生高才。若无您指点,姜必达又岂会放任李勇独自领兵深入。”
谢轻蓬不仅命人烧了粮草,还派人挑拨离间,施压给姜柯。
姜必达心疼儿子想要稳扎稳打,而罗毅领兵经验不足,此刻李勇扰城不过寻一机会,没有做十足的准备。
可连日被对方逃了,李勇也有了火气。
等蒋惟的破绽一出,李勇自然是想要拿下蒋惟的性命。
他自负神力,即便打不过,撤回便是,何人又有本事能硬留他?!
偏偏甩手锏这等招式他从未见过,从天而降的重锏猛地击中头颅,一步踏错,步步皆空。
实在是一大憾事。
这边使双锏的大汉也不是寻常人,名唤唐璧。
他入中军帐第一件事也并没有面露得意或者骄纵,反倒是先请罪,说自己农家子的身份是假的。
他先祖乃是前朝的龙骧大将军唐定,曾凭铜金锏杀得高祖节节败退。
双手锏人人都能用,可唐家闻名天下靠着的就是这招甩手锏,一见便知是唐家的家传绝学。
可唐定为人性情高傲,因得罪上官被设下陷阱,带兵出城佯攻之后无人接应,想要回城又被上官下令城门紧闭不许撤回,致使唐定惨死城门外,身中数十箭。
也正是因此,兵败后唐定被推出去顶罪,全家被前朝流放岭南,行至益州遭遇山匪截杀,好在家将随行保住了性命。
监送的官兵已死,回去是死,流放也是死,索性留在益州,不敢露面。
又遇新朝,唐家担心高祖赶尽杀绝,只能隐居。
直等到岑槮剿匪,唐定这才投入营中。前朝已经百年过去了,不知还是否有人记得唐家的双锏,但为了免生事端,一直不曾使出甩手锏。
他武艺高强,岑槮爱才心切,给他做了一个帐内骠骑。
听闻李平儿愿意用侯爵之位换李勇的头颅,便生了心思。他从前不敢用甩手锏,只怕瞧见这锏法,便叫人识破了他是唐定的子孙。
可眼下既有机会能替岑槮报仇,又能封侯,于是他思索良久,到底拿出了隐藏多年的一招。
但见此甩手锏,便知唐家锏法再次重见天日。
李平儿听罢唐璧的来历不以为意,自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盖章的圣旨,将唐璧的名字写进去,当场封他为武信侯。
虽无食邑,却是实打实的爵位。
“乱军从中一记重锏留下李勇,这是我等亲眼目睹的,自然是你居首功。然而诛杀李勇非你一人之功,蒋惟等人居次功,尔等可服气?”
蒋、冼等人依次站在后方,心中十分可惜,嘴上虽然不敢说不服,但是面上难免有些愤懑。
李平儿瞧见蒋惟等人,想起他们父亲是良将,他们也比旁人更容易得军功,往日里自然是以他们为尊的。
她忽然想起那个平民出身的李勇。若是给他些时间,给他换一个主帅,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忽然开口道:“唐家忠义之后,又为我兄长手刃贼子。我欲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唐璧本来十分惶恐,得此机缘本就如同昙花一现,不知后路如何。
唐家早已败落,更是前朝之臣,甚至不如蒋惟等人的家将出身清白。
如今摘得首功,他不似李勇那样沾沾自喜,反而查看了一圈众人的眼色后,故作木讷。
可李平儿开口却给了他一条登天梯,要收他做义子。
这才是他的运道!
唐璧眼神中闪过一丝金光,一改神色间的木讷,往下便是磕头,口称义母。
李平儿受了他一礼,笑道:“这改口的礼,往后有不少。”
她绝口不提陛下,可人人都知道,她说的是陛下。
瞧见李平儿如此看重唐璧,众人不服的神色也收敛了许多。
一来是觉得她为了岑槮收义子,无论是对自己人的爱护,还是对武将的珍重,都是一件好事。
二来,唐璧不是平民,是前朝罪臣之后,她尚且能收为义子,这也是一种公平,军功有能者得之。
再来,便是觉得大家身份差不多了,给他使脸色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唐璧松了口气,李平儿也松了口气,“蒋施、冼平戎,你二人诱敌深入,这个破绽卖的好,配合也好!快快上前听封!”
不只是他们二人,连同岑楦等人都是厚赏。
一时之间,大家倒是其乐融融。
唐璧手中的千金也没有自留,尽数送与了军中兄弟,很是大方。
李平儿瞧见他出手豪迈,颇有良将之象,暗地里拿了银两叫他补贴家里,又取了一套燕翎甲给他。
这是北地惯用的良甲,与蒋施等人的是同一个师傅所炼。
唐璧收得此甲,更是珍爱非常。
众人赢了此战,之前的恐惧失落尽数收回,反倒意气勃发,想要借机攻下龙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