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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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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顿时充斥着危险的火光,大夫人想出言调和,却被天禾公主一手止住,林羿见这情形立马冲出去将守在门口的太监宫女支开,避免争端传将出去。
天禾初生牛犊,没领教过龙依的厉害,见了这一条鞭子无端从空中幻出,还以为是什么障眼法,当即震怒:“今天我便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守规矩的野丫头!给我跪下!”
“你说什么?”龙依一鞭子抽在地上,青砖刹时碎了两片。
令狐苏心一颤,大念不好,大步拽过龙依,“没事没事,不要生气。”
天禾见此,气更是不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护着一个还没过门的侧室,作势便要叫人。
令狐苏安抚着龙依,又分/身对公主道:“公主,今日之事,是我们冒犯了,公主要不还是先回宫去吧,我明日定当负荆请罪。”
“你们?”天禾斜睨一眼,“原来你们竟是一家,那我算什么?!”
这时,龙依趁着令狐苏乍一分神的空档,陡然挣脱她的钳掣,那道长鞭便如毒蛇一般缠上天禾的脖子,顷刻之间便勒得她喘不过来气。
与此同时,院子里用以蓄水的水缸全数迸裂,数道天雷当空劈下,碎片四散,水淌了一地,门外传来惊呼声。
龙依咬着牙,用鞭子缠着天禾的脖子将她提起来,齿间流露出无穷狠戾,几乎是一字一顿:“这才是规矩。神母说过,我生来不必跪任何人!”
天禾的脸被勒得缺血涨红发紫,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令狐苏扣着龙依的手,试图让她松开,可环绕着的那一圈青光仿佛有千斤重,任凭令狐苏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而龙依的目光始终锁在天禾那愈发黑紫的脸上,仿若凶兽看着自己垂死挣扎的食物。
“龙依,松开,听话!”令狐苏急了,“方才在门口不是答应过,说了不可伤人!”
龙依遽然从怒火中惊醒,茫然一闪而过,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令狐苏那张焦急忧虑的脸上,眼里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松动,盯着她的时候居然又变回了那条懵懂单纯的小青龙。
令狐苏一惊,一个陌生的猜测无中生有,她想:‘难道龙依只做她答应过的事?’
天禾感觉到鞭子松下来,趁着机会奋力挣脱出去,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仍然说不出话,模样十分狼狈。
龙依埋在令狐苏怀里,肩背因情绪激动而不断地耸动,细碎的急喘从怀里闷闷发出,令狐苏像是意识到什么,慌忙掰起她的下巴,只见她的双唇此时已被咬得残破不堪,鲜血顺着嘴角淋漓地往下流。
“不要咬自己,”令狐苏撑着她的齿关,不让她这样残虐自己,一遍遍重复着,“我在这里,令狐在这里,不要怕,不要伤害自己,松口。”
令狐苏拼尽力气地在她后背抚着,可龙依一点平复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呼吸愈发急促,令狐苏恍惚有种错觉,似乎龙依根本控制不住这副身体,她在颤栗,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天禾红着眼,不知是哭过,还是仅仅因为方才被勒得充血,令狐苏听不清她在身旁骂了些什么,过了一会,林羿从外面进来,连拉带拽带哄地才把她请出去。
怀里的人还在止不住地颤抖,令狐苏只觉得耳膜轰隆震响,周遭的声音尽数褪去,而龙依那急促不平的压抑起伏在这一刻分外清晰。
“龙依,龙依。”令狐苏又叫了两声。
“姐姐……不是,不是我。”龙依终于发出了声音。
“什么?什么不是你?”令狐苏急切地问。
“不是我在生气……是神母,”龙依的声音听起来很艰难,带着哭腔,“是神母,她生气了……是她。”
令狐苏将龙依额前的头发掠到耳后,让她看着自己,“好,那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龙依的喉咙乃至眼皮都在细细地颤栗,眼泪顺着脸颊和嘴角的血混在一起,这个样子看起来别具血腥的美感,她咬着牙让自己的话尽量清晰:“骂我。”
“什么?”令狐苏差点没被气笑,“你要我骂你?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可龙依的反应是真实的,当令狐苏无意间骂完‘你有毛病吗’之后,她明显地感觉怀里的人松懈了几分,压抑的呼吸像突破了某种禁锢而终于被释放出来。
过了一会,令狐苏才愕然发现她们居然是坐在地上的,门口站着挤挤攘攘的下人,似乎被屋子里的混乱给挡在外面,犹犹豫豫地不敢进来。
令狐苏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
这夜,令狐苏一宿没睡。
第二天大早,令狐苏顶着重重的黑眼圈爬起来,在镜子前一件一件穿着繁冗的朝服。
她由于身份特殊,所以房间里没留人伺候,因此生活琐事都得她亲自来干。
后来养了龙依,跟在家里供了个祖宗没差,甚至祖宗事都没那么多。
此时,龙依正坐在床上,衣服乱成一堆,手指在一把木梳的齿上划着,清脆的声音一个接一个连贯地冒出,梳齿随着这个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断掉。
令狐苏瞥了她一眼,“龙依,你要实在没事干,要不学着自己梳头?能放过你手上的那把梳子吗?这都已经是第多少个了?”
龙依看着她往自己腰上缠布条,好奇地趴下来,撑着脸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起来?”
令狐苏:“这样看起来更像男人。”
“可是你为什么要像男人?”
令狐苏走过来在她鼻子上揪了一把,又从床头柜子里取出另外一把完整的梳子,“起来,坐好,我给你梳头。”
龙依乖巧地爬起来,坐在她身前,背对着她,乌黑水草似的长发铺了一床。
令狐苏牵起一缕黑发放在手里摩挲,吸了口气,才像终于鼓起勇气做什么似的,“龙依啊,我今天带你进宫,咱们去给天禾公主道个歉,好不好?”
吧唧——
一个梳齿从龙依手里飞出,龙依顿了顿,“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你昨天把人家打了呀。”令狐苏说。
龙依猝不及防一扭头,“可是她也把我的花打掉了。”
令狐苏下意识松开她的头发,生怕扯痛她,“但你后来差点把人家杀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龙依鼓起嘴,两边脸颊像充气似的肉嘟嘟,“你以前从来不会让我向别人道歉的,你变了。”
“是,我变了。”令狐苏哄小孩似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龙依面前竟像个保姆,“以前九尾狐教你的那一套现在都不实用了,你下了山,就得适应山外的生活,我们是要讲道理的。”
“可我就是……”
令狐苏忙止住她,“你是不是要说你就是道理?天呐,你那个神母和九尾狐到底是什么变的?哪有正经人天天把自己是规矩是道理挂嘴边的?”
“好吧。”龙依不服气地点点头。
令狐苏不放心,想起昨天龙依听到自己喊‘不能伤人’时的反应,遂再次与她约定:“你得答应我,今天不能再跟天禾公主打架。”
龙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足够了。
不知为何,尽管她认识的龙依一向我行我素,但当龙依应下一个‘嗯’的时候,令狐苏便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相信了这一个字的分量——那是一种跨越光阴岁月的信任,像是被烙在骨子里的。
……
太监一路引着两人往公主殿去。
走到半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小狐狸,忽然蹿到令狐苏脚下,居然咬着她的衣摆不松嘴。
令狐苏正想一脚将它踢开,可腿一抬起来,却像被什么给绊住似的,终于还是没忍心。
这时,龙依蹲下身,捏着小狐狸的嘴将它抱开,模仿着早上令狐苏教训她的语气,佯嗔道:“令狐姐姐的衣服不能咬,你知道吗?”
太监忽然回身瞄了一眼。
令狐苏神色一动,装作若无其事,蹲在龙依身边,故意抬高声音:“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闺房里的称呼不要带到外面,容易被人误会吗?”
“唔?”
令狐苏起身,朝那小太监笑道:“她年纪小,总爱胡乱叫,你可千万得别再教人知道,否则没脸见人了。”
小太监自然明白这位大人的意思,暗自叹了一番达官贵人房中的小乐趣,没再说什么。
龙依抱着小狐狸,手指轻轻挑着它的嘴,整张脸蹭在狐狸毛绒绒的背上,柔声道:“你想不想回昆仑山?”
令狐苏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忽然被一种剧烈的情绪淹没了,仿佛是某种贯穿了几千年的久远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叩问,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回答‘想’、‘很想’,可一股莫名的哀伤又让她恍惚。
她不禁问自己:我为何要回昆仑?
“令狐大人。”
“啊……”
一个声音骤然打断了令狐苏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来,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跟前的屏山道人,正志得意满地朝她微笑着。
笑得令狐苏想狠狠抽他一顿。
屏山道人浑然不觉,“令狐大人,天禾公主身上流有真龙天子血,你们成亲之后,这真龙血自会护佑大人,即便是青龙,也拿你无法了。贫道如此助你,可还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要是能把你脑袋扭下来就更满意了!
果然是屏山道人这狗东西吹的风,真是难为他两百多岁的人,还劳心劳神地帮自己说媒。
令狐苏堆出假笑,“大师,下次您要是能提前告知我一声便更好了。”
屏山道人:“贫道行走世间,不愿任何生灵遭受无妄之灾,举手之劳,应该的,诶,话说令狐大人这次进宫是做什么?为何将青龙也带来了?”
令狐苏往龙依怀里扫了一眼,见龙依正小声地和狐狸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笑容爬上嘴角,再转眼看屏山道人的时候,居然也觉得顺眼许多。
屏山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