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皿声

11、chapter 11 可能

　　盛阳对夏天的印象就是热，非常热。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在外头走一圈儿回来就带着一身汗。盛阳夏天喜欢呆在空调屋里不出来，有一次因为出门温差太大还得了感冒，两天没怎么吃下饭去。柏森家里只有一个空调，在柏森屋里。盛阳干脆借此跟柏森睡一个屋，怎么轰都不走，也不让柏森走。

　　“你都多大了。”柏森从盛阳手里抢自己的枕头，“还要跟大人一起睡？”

　　“都说了我还是个宝宝。”盛阳死活不撒手，“半夜醒来见不到人我会被吓哭的。”

　　柏森面无表情的脸最终还是没能绷住，无奈又好笑地放弃了自己的枕头，“那你晚上不许乱动。”

　　“好的学长。”盛阳笑嘻嘻地把被子铺好，“我早上乱动。”

　　“熊孩子，小赖皮。”柏森捏他脸，“你的小弟们知道你背地后里这样吗？”

　　“我没有小弟，跟了你之后我就从良了。”盛阳伸手捏回去，两个大小伙子跟几岁小孩一样捏着对方的脸不放，也不知道较什么劲。

　　期末考试考完之后回教室拿暑假作业，发完作业班主任没让立刻放学，说有一个上一届的学长来做学校宣传。进教室的有两个人，一个在讲台上放宣传PPT，一个就靠在门框上四下里乱瞧。

　　“程谨，这个视频怎么放不出来了？”

　　台上的学长挠挠头，向门口那个叫程谨的男生求助。程谨溜达上台在电脑上敲了两下，视频开始播放。盛阳离讲台近，正好听见了程谨小声对那个学长说：“我让你自己看一遍你怎么不看？”

　　学长借着视频的声音掩饰小声道：“我以为这个一点就开。”

　　学长是B市美院的。视频节选自一部电影，盛阳这个没艺术细胞的没看出来电影的专业美感，倒是对剧情起了兴趣，暗暗记下名字准备回去和柏森一起看。

　　这次放学柏森没来接，盛阳买了支甜筒一边舔一边走。他走得慢，五点多的太阳依旧暖烘烘地烤着地面，逐渐融化的冰激凌淌到了手上，盛阳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擦手，弄了一手的奶香味儿。

　　柏森还没下班，盛阳溜达回家后就立马洗手钻进了柏森屋里，对着空调一阵猛吹，等把自己吹凉了才抱着手机趴到床上。柏森回家时正好逮住一只空调开得极低还光着上身的盛阳，当即把被子扔到了他头上。

　　“柏哥？”盛阳探出脑袋，“你走路没声啊。”

　　“是你这个网瘾少年太沉迷手机了没听到而已。”柏森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买什么呢？”

　　“好东西。”盛阳盘腿坐在床上，“柏哥你太了解我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随便拿的。”柏森弯弯嘴角，“我去做饭，你把衣服穿上。”

　　“热啊。”盛阳把冰块嚼得嘎嘣响，“晚上看电影吗柏哥？”

　　柏森换衣服的手顿了顿：“什么电影？”

　　盛阳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背：“小电影。”

　　柏森：“......”

　　盛阳催他：“柏哥你快换衣服啊。”

　　柏森：“......”

　　“行了不逗你了，正经片子。”盛阳咬着吸管。柏森把被汗浸透一半的上衣脱下来放在一边：“不然你还想看什么？”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你刚才没在网上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盛阳愣了一会儿，突然扯着嘴角笑了：“没——有——啊——”

　　柏森：“......有的话你就完了。”

　　盛阳：“好——的——呢——”

　　柏森很想揍他。

　　盛阳有时候真的很欠揍，这熊孩子就属于蹬鼻子上脸的那种，但是柏森还真得任由他蹬，摔下来还是自己心疼。

　　视频里那部电影是《女伯爵》，评分还行。盛阳不知道学长截一段血滋呼啦的瘆人电影是想表达什么，但他听说过这个故事，索性就在这时候看看。

　　他可以和柏森在任何一个安静无事的夜晚窝在一起看一部电影，跟着镜头走进不同的世界。这个夜晚和之前的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一部听起来血腥恐怖实则瑰丽浪漫的电影。盛阳的眼睛跟着屏幕上伯爵夫人的侧影移动，低声道：“她真的好爱那个人啊。”

　　把用鲜血浇灌出的年轻美貌和自己的尊严全交给那个审判控诉她的人，恶毒又痴情。

　　柏森握着他的手。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迷钢琴。”盛阳在电影结束后说，“那时候才八九岁吧，就觉得哇弹钢琴好帅我也想学，就缠着我......妈给我买。那时候家里还是我妈说了算的，我小时候又比较听话，我妈就给我买了钢琴，还请了一对一的老师。”

　　柏森关掉电脑：“然后呢？”

　　“然后我就三分钟热度呗，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弹了几天就烦了，因为我妈老是要检查我的进度，那个老师也有点事儿逼，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盛阳爬到柏森怀里，背后是刚成年不久的身体，瘦削却不单薄，而且可以轻易地在凛冬捞起一个浑身湿透冷透的少年。“现在我觉得啊，那真不叫喜欢，就是一时兴趣而已。喜欢是不会被磨灭的，它不是负担，而是动力。”

　　“是伯爵夫人活下去的动力吗。”柏森将下巴搁在盛阳毛绒绒的头顶上，“虽然最后她还是自杀了。”

　　卧室里温度正好，柏森的怀抱又很有安全感。盛阳觉得很舒服，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没怎么听清柏森说了什么，闻声只嘟囔一句：“喜欢你就是我的动力......”

　　“是啊。”柏森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抬手关掉台灯给空调定时，然后把热乎乎的小人圈在怀里，“你也是我的动力，晚安。”

　　暑假很短，也过得很快。高三会提前一个星期开学，开学时天气仍然炎热，只是因为晴天多的缘故少了些雨天的沉闷压抑。柏森九月一号就要去学校了，满打满算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星期。

　　时间总爱跟人对着干。上课的时候求神拜佛让时间走快一点好赶紧下课，结果即使是打了个盹儿醒来却也过了不到五分钟；而在格外期盼离别的那天慢点来到，这一天再多一些时间复习刷题的时候，时间总会流沙一般在指缝里溜走，恍然间周一到周五就这么过去了。

　　柏森终于要走了。

　　盛阳最近是疯了一样的学习，把他同桌吓得不轻，抽空问道：“你不是经历了爱情的滋润吗？看这样怎么这么像爱情给你灌了百草枯啊？”

　　“我得追上他。”盛阳又刷完一本题，“他明天就要去上大学了。”

　　“不是，姐弟恋？还异地？”同桌咂舌，“牛批啊盛哥。”

　　盛阳闷闷道：“不是姐弟。”

　　“不是就不......”同桌突然噤声，一脸难以置信：“不会是兄弟吧？”

　　盛阳挑挑眉，不得不说他同桌的跳脱思维有时候还真能误打误撞跳对地方。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是......”同桌一拍大腿，“卧槽不会是柏——”

　　“嘘。”盛阳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再敢出声，我让你爬着回家。”

　　“喔喔喔。”同桌捂着嘴点头，过了一会儿又从一摞资料的另一边探过头来，“我说你俩可能吗......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感觉......挺难的。”

　　“怎么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盛阳说，“我爱他，就有无限可能。”

　　柏森走那天盛阳请了假去送他，老师也大方地准了。车站里去上学的学生还是比较多的，大多数都是家长陪着，盛阳不想让柏森显得那么孤单。

　　“到了给你发消息。”柏森揉揉盛阳的脑袋，“上课不许看手机，下课再回。”

　　盛阳手指勾着他的行李箱杆不想放开。

　　“车要来了。”柏森低头看着他，“回去吧。”

　　“我不想让你走。”盛阳吸吸鼻子，“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柏森扯着嘴角笑了笑，试图把心里的酸苦滋味咽下去。“我刚刚交的男朋友，还没学会怎么对他好就要分开了。”

　　“男朋友已经收到你的好了。”盛阳抹了把眼睛，“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柏森给他擦擦眼角，“还有，不许再抽烟。”

　　后来柏森的话盛阳一句也没听。

　　其实柏森十月一放假还是会回来的，但在九月一到十月一的一个月里盛阳又退化回了没有柏森管教的“不良少年”。他每天早饭和晚饭都是在学校应付，晚上也会在挂掉柏森的电话后继续熬到很晚，为了提神重新买烟来抽，然后把作案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没有柏森的盛阳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没有盛阳的柏森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柏森在B市体验了一把大城市的风光，学校和他想象中没什么太大出入。认识的人又多了一些，但没有一个能带来盛阳那样的心动。一向不爱参与社交活动的柏森在入校几天后加了学生会——他听迎新的学长说学生会可以在开学时迎接新生。

　　那样的话，等明年的这个时候盛阳来了，他就可以第一个接到他，光明正大地拎过男朋友的行李，再去他宿舍里转一圈，把要在一起待几年的校园亲口介绍给他。

　　只是很遗憾的就是他不能像今年一样陪盛阳去车站了，他的小男友可能要自己一个人拖着大行李箱挤公交挤火车。

　　一个可能延伸出更多的可能，柏森想像盛阳说过的那样，选有盛阳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