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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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槐在衡山住了五日后便打算辞行，衡溶知道后虽然不舍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几天里衡溶和宣槐几乎称得上是形影不离，衡沉本还想着多和宣师弟相处相处，可衡溶片刻不离宣槐左右，他压根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到了第六天，宣槐一大早就起身收拾行囊，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小瓶金创药并几件换洗衣物，外加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剑。
宣槐收拾好之后尚有些朦胧的睡意，便盘腿坐在床榻上假寐。
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有人在门外轻叩门扉。
除了衡溶他不做第二人想，宣槐按了按眉心，这种离别的时刻最让人断肠，他更想静悄悄地离开。
衡溶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他来开门，不过她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更加期待。
衡溶攥紧了手里的荷包，既忐忑又兴奋，她怀着不能为外人知的隐秘心思暗中准备了多日，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这最后的东风。
宣槐打开门就发现衡溶的眼睛异常明亮，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溶，你是来送我的吗？”他有些不确定。
衡溶重重点头，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荷包塞到他手心，笑着说：“这是我送你的，你要收好啊。”
手心里静静躺着的荷包十分朴素，宣槐下意识捏了捏，发觉里面还装着其他东西，他看了看衡溶，后者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解开悬念。
宣槐忍不住笑了，顺着她的意思解开了荷包。
荷包里装着一枚私印，宣槐愣了片刻，拿出它看了又看。
他并不精通篆籀之文，看了好半天才勉强辨认出印石上刻的是“宣槐之印”四字。
扬州有许多刻印好手，只靠一把刻刀谋生。文人雅士常常亲自书写拓印，而后将印稿交给他们来刻，在他们眼里，刻印是门低贱的手艺活，素来为人所不齿。
宣槐不太懂治印之学，只是这枚印石触手温润细腻，色泽纯净通透，一看便知是上品。
“荷包是我自己绣的，印是我自己刻的，怎么样？你喜欢么？”衡溶笑意盈盈。
她这几天晚上都在忙着这件事，此刻大功告成简直快高兴疯了。
宣槐迟迟不答话，衡溶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她疑惑地摸了摸耳朵，“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宣槐收紧手心，终于露出笑意：“阿溶送我的，我当然喜欢，只是我不太懂这些，还请阿溶教教我。”
衡溶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打探的用意，兴高采烈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块印石是我爹给我的，他说这叫田黄石，产自八闽之地。当时我正跟着他学治印，他说这块印石容易奏刀就送给我了，爹说他只有这一小块，我一直舍不得用……”
“我之前担心会刻毁这块石头，还特地在其他几块石头上练了练手。”她话锋一转，说道：“你看我刻的是朱文，因为爹说刻姓名时用朱文，刻表字时用白文，这才叫风雅。”
宣槐笑了笑，绍叔向来如此，既爱风雅又好江湖潇洒。
“你看我绣的荷包这么不起眼，肯定不会被人惦记，你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它了。”衡溶面不改色地说。
她当然也想绣个华彩荷包，只是没有上好的布料和绣线，她实在无能为力，只好绣了个平淡无奇的水波纹样。
衡溶见宣槐含笑看着自己，心里更加认定送对了礼物，她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你看我刻的边款，”衡溶得意地指给他看，“爹说边款不拘刻什么，只以古朴拙趣为要……”
“手怎么了？”衡溶还没说完，就被宣槐打断。
“嗯？”衡溶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反应过来，羞愧地说：“我好久没碰刻刀了，有些生疏……”
她看了看合谷处的伤痕，简直有些无地自容，初学治印时伤到手还情有可原，可衡溶自觉已经掌握了其中精髓，竟也被刻刀所伤……
宣槐默了默，伸手将她拉进房中。
衡溶四面瞧了瞧，发现他已经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了，这间屋子就像从来没人住过一样。
“宣槐，你怎么不看我刻的边款？”衡溶失落问他。
宣槐这才看向手里的印章，怔愣片刻之后轻声念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衡溶微微笑道：“你就要走了，送你这句诗最适宜。”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宣槐已经想象出衡溶前几晚伏案刻印的情景。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在灯下将他的名字千万遍磨刻，锋锐的刻刀偶尔不慎在手上划出道伤口她也毫不在意，这是独属于衡溶的痴气，也是宣槐此生最大的福气。
他缓缓开口：“阿溶，你这样……”让我怎么忍心离开？
衡溶最擅长察言观色，她抿了抿唇，谨慎说道：“如果你愿意带我一起下山，我们两人就可以相伴同行了。”
宣槐一时无言以对，刚升起的丝丝动容瞬间消散。
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他有些头疼，不知要怎么回答。
衡溶见他笑意微凉，连忙补救：“我没有贿赂你的意思，我只是跟你提一下，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事的。”
衡溶看着宣槐将手里的私印放进荷包里，还以为他要还给自己，慌忙背过手：“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不可以不收……”
宣槐闭了闭眼，无奈地说：“阿溶你误会了。”他只是打算将荷包收到怀里而已。
衡溶涨红了脸，窘迫地低下头，讷讷说不出话。
宣槐鬼使神差地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却又很快放下，他佯装镇定：“我没有不愿意，只是……”
“太好了！我这就去和爹商量，你先别走，等等我啊……”衡溶专候着宣槐这句话，根本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衡溶向外跑了两步，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他：“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宣槐还游离在事态之外，半晌后才明白过来——衡溶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跟着他一起下山。
宣槐又气又好笑，回想起这几天衡溶和自己在一处时没有露出半分异样，他还以为她早就忘了，没成想她背地里竟一直惦记着。
宣槐为自己倒了杯茶，凝神思忖着，如果真的能和衡溶同行，似乎也很好。
一个人未免太孤独，两个人刚好，江湖上不是也有很多对侠侣并肩携手么……
想到“侠侣”二字，宣槐不由得脸上发热，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悸动。
衡沉正在祝融峰后山上和师弟们一起练剑，一错眼似乎看见衡溶飞快地从他身前一闪而过，他揉了揉眼，再看看周围，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真是咄咄怪事，难道是我看错了？衡沉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
衡溶又急又喜，一面担心宣槐等不及先行下山，一面又盼着爹娘同意。
她在衡绍的书房前站了片刻，待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后才敲开门。
衡绍正无聊地和自己对弈，见衡溶来找他不由得喜形于色，笑着说：“阿溶来的正好，快来和我弈一局。”
衡溶摇头：“爹，我想和宣槐一起下山。”
衡绍执棋的手一顿，看她神情严肃不似玩笑话，迟疑问：“你娘答应了吗？”
衡溶心虚地说：“我还没和她商量，爹你帮我劝劝她……”
冷浸月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此话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劝我什么？”
衡溶低头不语，衡绍只好干笑圆场：“没什么，宣槐快走了，阿溶说想和他一起……”
衡溶绝望地闭上眼，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说出来？
冷浸月平静得出人意料，她喝了杯茶：“阿槐愿意带着你吗？你可别给人家添麻烦。”
“我问过了，他说他愿意的。”衡溶小心翼翼地说。
“去外面看看也好，有宣槐在我放心。”冷浸月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无波无澜。
衡溶喜出望外，她最怕娘不同意，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明早再走吧，今天太仓促了，晚上叫宣槐过来吃顿饭，就当是为你们饯行了。”冷浸月补充说道。
衡溶忙点头应下，见她没有再说话的迹象便赶紧遁走，生怕她改变心意。
衡绍觉得诧异：“平日里倒不见你这么好说话。”
冷浸月笑了笑，略带惆怅：“阿溶长大了，总要出去看看的。”
衡溶恨不得立刻飞到宣槐身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她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一路施展轻功回到了石廪峰。
见到宣槐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没走。
衡溶扶着桌子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话来。
宣槐为她倒了杯茶，皱眉说：“怎么跑得这么急？”
“我怕你不等我回来就走了，”衡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眉开眼笑地说：“我爹娘答应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
宣槐愕然：“什么？”
衡溶笑得更加开怀，又说了一遍：“我可以和你一起下山啦……”
宣槐没想到绍叔和月姨竟然真的同意了这件事，这真是出乎意料……坏了，绍叔和月姨不会觉得自己来衡山就是为了带走阿溶吧……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不由得一沉。
“宣槐，你不会变卦吧，”衡溶见他神情有异，忐忑不安地问：“你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吗？”
“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我娘都答应了，你不愿意的话就去找她说吧。”衡溶又气又失落。
宣槐终于开口：“阿溶，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下山。”
“那你怎么不高兴？”衡溶半信半疑。
宣槐欲言又止，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他沉吟许久，方委婉说道：“我只是担心绍叔和月姨误会我用心不良。”
衡溶顿时明了，恍然笑道：“你想多了，他们只会觉得是我居心叵测地逼你答应。”
宣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衡溶见他笑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此时欣然自喜，还不忘向宣槐转告：“娘说让我们明早再走，今晚她要替我们饯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