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琐窗寒

3、借书风波

　　吃完午饭，曹之岑去了绣花坊，玲珑、四喜和四平陪着若溪回房来。若溪想要找本书看，却发现房里一本书都没有。若溪问四喜道：“二少爷的书都放在哪里？”

　　四喜笑着回道：“二少爷的房里没有书。”

　　这时四平插话道：“二少爷从小就不爱看书。二少奶奶若是想看的话，不如到三少爷的房里去吧！”

　　她便让玲珑陪她去了曹之墨的房里。这之后她便常常到他的房中借书。他房里堆满了书，桌上、床上甚至地上，到处都是，常常连脚都没处放。她说过他几次，他每次都是应着，但还是老样子。

　　玲珑每次都陪着她过去，等在门外的时候，她会和曹之墨的丫鬟兰馨聊天闲扯。兰馨看上去长得很小巧，吊梢眼，嘴角边上有一颗大痣。她讲话急急的，总巴不得能一口气讲完。玲珑有时候看她讲话的急样，常常会忍不住笑她。

　　玲珑很少听到房内有说话的声音，不过每次送她出来，他总会叮嘱她“慢慢看，不急着还”。

　　这一日玲珑又陪着若溪过来。曹之墨去了学堂教书，并不在屋里。她挑好了书，见他房内如此凌乱，便动手想要给他整理。这时兰馨赶忙上前阻拦，“二少奶奶，您还是别操这份心了，三少爷的书平时都不让人碰的……”

　　“我只是见他房里如此凌乱，想要帮他整理一下，没关系的。”柳若溪笑着说道。

　　兰馨见她不听劝阻，也就不再说话，想是有点自讨没趣，便又回到门口与玲珑聊起天来。

　　不久若溪听到玲珑在门外轻唤了一声“三少爷，您回来啦”，回头看时，曹之墨已走了进来。他看到她，有些讶异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看你房间很乱，想帮你整理一下……”

　　他涨红了脸，想要发火，但很努力地克制住了。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用劳烦二嫂。”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这么忌讳别人碰你的东西……我，我只是……”

　　“没事。”他看了看她，浅笑了一下，“下次让玲珑进来吧，每次站着太辛苦，我知道你一向疼她。”

　　若溪有些吃惊，没料想他的转变如此之大，楞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别被我吓到。”曹之墨走到她身边，“我只是过惯了一个人散乱的日子，所以你帮我这么一收拾，我有点不太习惯。”

　　若溪“扑哧”笑出声来，“三弟，你别怪我多事就好，你也是时候应该找个人帮你打理家中事务才好。”

　　曹之墨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走到桌边坐下，冷冷地说：“不用二嫂费心。”

　　若溪见他又不高兴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怕是再和他说下去只会令他更不开心，便说道：“三弟，怕是我妨碍你太久了，我这就出去了。”

　　曹之墨回头见她已出了房门，拉了玲珑快步走远，想是自己刚刚语气太重，狠狠地叹了口气。

　　这厢若溪和玲珑从曹之墨房里出来，穿过长廊，正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曹氏。她忙的向曹氏请了安。

　　曹氏瞟了她一眼，问道：“你不在房里待着，在这儿做什么？”

　　若溪忙回道：“若溪不过向三弟借了本书，正要回房去……”

　　曹氏一听这话，马上怒喝道：“你嫁进门的时候不就和你讲过要守妇道吗？这么快就忘了？三少爷的房里是你去的吗？被别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玲珑忙道：“小姐只是去借本书……”

　　“你个丫鬟插什么嘴？想我赏你两耳光是不？”曹氏伸手就要扇过来，玲珑胆怯地朝后退去。若溪忙上前来挡了，道：“婆婆，您别怪她，只因我们房里没有书，我才向三弟去借来着。往后若溪不去就是了。”

　　曹氏放下了手，勉强挤出了点笑容，道：“若溪啊，我并不是不让你看书。我知道，你们柳家也是书香门第，你父亲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呢？如今嫁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在家好好服侍你相公。你老往三弟的房间跑，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别说婆婆没教你这些道理，婆婆在曹家这么多年了，自是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还要多，你不听我的话，迟早会后悔的。”

　　若溪忙陪笑道：“婆婆所言极是，若溪定会记在心里。”

　　“你也别跟我打这些马虎眼，以后真能做到才好。”曹氏转身往回走，“近几日我身体也不大好，不会经常出来，你倒是真能记着我跟你说的这些，我在房里倒也安慰了。”

　　若溪上前去搀扶曹氏，道：“不如我送婆婆回房吧！”

　　“不用了。”曹氏甩开了她的手，“我要是不行，自会叫了丫鬟陪我出来，我自己回去行了。”

　　她颤颤幽幽地走远了。

　　玲珑轻叹了口气，道：“小姐，你婆婆真是可怕啊！”

　　若溪看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她毕竟是我婆婆啊！她再凶再不讲理，我也只能忍着。你知道我以前在家里脾气也不好，现在到了这儿，倒是学着忍气吞声了。”说到这里，不免心中涌起了一阵心酸。

　　玲珑搀着她的手往回走，“小姐，你在这儿，怕是要日日受苦啊！咱们回房吧！”

　　若溪苦笑，摸了摸玲珑的头，“我知道嫁入曹家，定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当年我那么拼了命地不肯嫁进来，但最终还不是没能斗得过我父亲！”

　　玲珑赶紧摇了摇她的手道：“小姐，小点声，给人听见了不好！”

　　若溪看看她，笑了，“玲珑，我这辈子就有了你才能得点乐，要是没有你啊，说不定哪天我郁闷死在这曹府了！”

　　玲珑眨巴着眼睛，笑着说道：“小姐，你太抬举我了，玲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啊！”

　　说笑间已到了房门口。若溪推门见曹之岑正襟危坐在桌前，满脸怒容。见她们来了，便喝道：“你给我进来！”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若溪对玲珑轻声说道。

　　玲珑向房里张了张，再看看若溪，道：“小姐，你自己小心，玲珑先走了。”

　　若溪走进房里，见曹之岑满脸不悦，轻声的问道：“你回来啦？”

　　“把门关上。我有话跟你说。”

　　若溪放下书，转身去关了门，回来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书哪儿来的？”曹之岑斜眼扫了她一眼，看向房门口。

　　“三弟房里借来的。”若溪拿起茶壶向茶杯里倒了茶放到曹之岑面前，“你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怎么问起这个？”

　　“我三弟也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老往男人房里跑那是不守妇道！”曹之岑怒目圆睁，朝她大声喝道。

　　若溪被他吓了一跳，轻颤了一下，低下头去，“你母亲跟你说的吧！”

　　“怎么？嫌我们母子烦了是不是？”曹之岑猛地起身，一把抓过若溪到他面前，“你给我听清楚，你是我曹之岑的女人！不是我三弟的！我母亲，还有我对你的教训，你最好句句都记在心里，免得日后更难做人！”

　　若溪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见他眼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眼角边的青筋凸起仿佛要爆裂开来，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感觉像要窒息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曹之岑才松开了手，若溪没回过神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也没有去扶她，顾自坐回到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气。

　　若溪费力地站起来，说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不过到你三弟房里借本书，你以为我们能做什么？”

　　曹之岑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瞪了她一眼，怒吼道：“我以为你们能做什么？你以为我能怎样以为？现在不是我以为，是我母亲以为，或者有更多的人以为！你到底懂不懂？”

　　若溪不做声，转身往里屋走了进去。

　　曹之岑见她管自己走了，更加生气，追了进去，骂道：“你倒是连你夫君的话都不听啦！我让你走了吗？你这样算是什么？”

　　若溪顾自倒了水，洗了脸，走出来在椅子上坐下。

　　曹之岑气急败坏，跟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你倒是说话啊！你倒是给我保证以后别再到我三弟的房里去了！”

　　若溪看了看他，冷冷地说道：“我已向你母亲保证过了。”

　　曹之岑又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做我曹之岑的女人，一定要听我的话！三从四德我想你比谁都懂！”

　　若溪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一个顽固不化加愚昧无知的男人，她心里暗想，他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却跟我来讲三从四德！若溪冷不丁地笑出了声。

　　曹之岑扫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曹之岑放下茶杯，抓了她的手到自己面前看了看，轻叹道：“多白嫩的小手啊，我怎么忍心将你放入别人的怀中……即使是我弟弟也不行！”

　　若溪赶忙地将手抽了出来，道：“我不是已经保证过了不会再去你三弟房里了吗？你还怀疑我什么啊？”

　　曹之岑冷笑道：“我是怕了你了。我经常不在家，没办法管住你。你这么漂亮，怕别人对你动了心。”

　　若溪羞红了脸。转过身去。

　　曹之岑站起身来，道：“走，吃饭去吧，时候不早了。”

　　若溪跟着站了起来，他过来挽起她的手，出了门。

　　第二日，若溪正坐在房中看书，听到有敲门声，开门看四平抱着一大摞书站在门口，满头是汗。

　　“这是做什么？”柳若溪满脸惊讶。

　　四平赶紧地抱了书进来，“二少奶奶，这，倒是放哪儿啊？”

　　“先搁这儿吧！”若溪指了指桌边的小柜子，“先坐下来，喝口茶。”

　　四平边抹汗边坐了下来，若溪倒了茶端到他面前，道：“来，看你累得……”

　　“怎么好意思劳烦二少奶奶……”四平赶紧接过茶，“二少爷让我把这些书送过来，他没和你说过吗？”

　　若溪摇摇头，问道：“他人呢？”

　　“二少爷去了绣花坊。”四平喝了口茶，缓了缓神，“昨晚上他带了我去三少爷的房间抄书名，抄了一大张，我问他做什么他也不说，就让我去买了送到你们房里。我想，是二少奶奶要看的吧？”

　　若溪心里震了一下，没想到曹之岑如此固执加不可理喻，宁愿去买了这一大堆的书来也不让她再去曹之墨的房里，他也不想想，买了这些书她是否要看。若溪抬头看了看四平，微笑地问道：“二少爷老是喜欢这样随着性子指挥人吗？”

　　四平放了茶杯在桌上，很使劲地摇了摇头，“二少爷很少这样，有时候他脾气不好是会发火，但不会凶我们下人。他叫我做事也是正常的，毕竟我是要听他使唤的。二少奶奶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叫我，别老叫玲珑了，她毕竟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力气大，能多做点事。”

　　“你真听话，怪不得老爷少爷都喜欢你。”

　　“做下人的本来就应该顺着主子的意啊！”四平站起身来，“打扰二少奶奶多时，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做事了。”

　　“唔……”若溪起身要送他，四平摆了摆手，道：“二少奶奶您坐这儿吧，四平自己出去行了。”

　　“那……麻烦你去帮我叫一下玲珑，我有事要跟她说。”

　　“好的，我这就去。”四平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玲珑就来了。

　　“小姐，你找我？”玲珑推门进来。

　　“你看看，这一大堆的书，叫我往哪儿放好呢？我正为这发愁呢！”

　　“这是哪儿来的？”

　　“之岑叫四平去买的。还不是让我不要再去之墨的房里！”若溪微怒道。

　　“二少爷管你管得可真紧啊！”玲珑在她身边坐下来，“他们家的人也真是好笑，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相信吗？一个怀疑自己的儿子，一个怀疑自己的弟弟。怪不得这些人总是没有好脸色！想是每天担忧的东西太多了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若溪笑着拉起玲珑的手站起来，“帮我理理吧！”

　　于是两人开始忙碌起来，将书理齐了放进柜子里。忙乎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姐，沐浴更衣吧！看你累得……”玲珑帮若溪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等下二少爷回来该怪我照顾不周了。”

　　“你管他！”若溪嗔怒道。

　　“好好好，那不管他，那你自己这么粘乎乎的不难受啊？”玲珑笑道。

　　“是啊！那你帮我吧！”两人进了里屋，玲珑将大木桶里倒满了水，试了试水温，又撒了些玫瑰花瓣，然后扶着若溪进去。房中飘起一阵淡淡的香味，若溪合了眼，慢慢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若溪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四周无人，便唤了一声，“玲珑……”

　　这时曹之岑走了进来，问道：“你醒啦？”

　　“玲珑呢？”

　　“我让她回去了。”

　　若溪尴尬地看看他，低声地说道：“那你出去吧，我等下就出来。”

　　“若非你觉得我看着你你还不好意思了吗？”曹之岑向她走过来，“你是我的女人！你还要遮遮掩掩不成？”

　　“你说到哪去了？”若溪转过身去，“我等下自会出来。”

　　“我来给你擦干！”曹之岑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抓起木桶边的毛巾，又一把把她从木桶里抓了出来。柳若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全身湿透地站在木桶外面，身上粘着几片玫瑰花瓣。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浑身开始颤抖。他拿着毛巾在她身上擦拭，顺带把她身上的玫瑰花瓣轻抚下来。柳若溪任由他为她擦干了抱到床上，终于没能忍住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曹之岑不耐地问道。

　　“你这个男人，从小被你父母宠坏了吗？是不是什么不顺你的意，你也一定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吗？”

　　曹之岑愣愣地看着她，“我只是帮你擦干身体而已……”

　　“你自说自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从借书这件事，你就任由自己的性子去做，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胡乱怀疑我跟你弟弟，还叫四平去买些什么书来，你怎么知道哪些书是我要看的？现在你这样，是要我继续顺着你的意，让你把我抱上了床，倒是舒舒服服地来服侍你是吗？”

　　曹之岑被她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他看了看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我只是想如果你要看书，在自己的房里看就是了，不要跑出去被我母亲说了闲话。当日我就和你说过她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女人。我并没有恶意。”

　　若溪没有答话。过了半晌她才淡淡地说道：“那你要去买书也先问了我要看什么书再去买啊！买了这些我不看的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想着你去三弟房里借书，那里必定有你要看的，就随便抄了些让四平去买了……”

　　“下次我写张书单再让四平去买吧！”

　　曹之岑点点头，“我也是今天赶着去绣花坊所以没时间问你，要是问了也不至于弄成这样。是我不好。”

　　若溪想想他都这么说了，也没有必要再跟他计较下去，要不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于是对他说道：“我也有些累了，想先躺一会儿。”

　　曹之岑见她平静下来，便说道：“那你先睡会儿吧！我是赶着回来看看你怎么样。我还有些帐目要看，那我先回绣花坊了。”

　　若溪点了点头，他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