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琐窗寒

1、致命邂逅

　　在一阵喜庆的唢呐声与鞭炮的喧嚣声中，一大队人马缓缓地穿过人海。曹之岑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目不斜视，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着，“看，那就是曹家的二公子！”“曹家的二公子可是风流倜傥，果然名不虚传啊！”“这柳家的女儿倒是个个挑了好的嫁啊！”曹之岑只当没有听到。不一会儿，来到了慕云绸庄门外。

　　这一日是柳家的三女儿出嫁的大好日子。绸庄外已是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大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红色“喜”字，顶上挂着六盏大红灯笼，闪着亮光。门口的客人络绎不绝地进来，嘴上都道着“恭喜恭喜”，一会儿厅里便坐满了人。大家都在谈论着将要出嫁的新娘，都说柳家的女儿个个漂亮妩媚，大女儿若烟送进了宫里做了贵妃，二女儿若诗嫁给了状元郎马萧，如今这三女儿若溪亦会嫁给绣花坊的二公子曹之岑。绣花坊是城中赫赫有名的专做御用官服的大店，偶尔也做一些名门贵族的衣服，所以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是远远地看着绣花坊的牌匾，却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如今这在座的客人纷纷感叹三女儿嫁得好。

　　这时柳若溪正坐在闺房中，面无表情，眼睛望向门外，不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玲珑给她化好了妆，轻轻的叹了一句：“小姐，妆都化好了，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若溪看看玲珑，叹道：“我想在这房中再坐一会儿。”

　　玲珑为若溪抚了抚头发，“小姐，你现在心里定是不好受，可惜我这个小小的丫鬟，帮不了你，若是我能带了你走，便不让你在此多停留哪怕一秒！”

　　若溪看看她，苦笑道：“从小到大，就你最了解我。偏偏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倒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这好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变成了火坑？

　　原来这绣花坊的二少爷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听说经常出入青楼，还与一些贵族家的女子有来往。一次他到慕云绸庄来拿绸缎料子，正巧碰上了下楼到书房去取书的三小姐若溪，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于是便回家说与父亲，要将她娶了进门。曹宏最疼的就是二儿子，便赶紧托了媒婆来找柳慕云。柳慕云一直和绣花坊有着生意来往，担心得罪了他恐怕日后生意会受到影响，而且曹家也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嫁给他家也显得体面，两个女儿都嫁得很好，三女儿自然也不能差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若溪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绝食反抗过，但是没有用，毕竟已经答应的事情也不可能再反悔。于是就有了这出嫁的一天。

　　这时柳氏进门来，“玲珑，扶小姐出来吧，客人都在外面等着了！”

　　玲珑看看若溪，将凤冠戴到她头上，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小姐，走吧！”

　　若溪站起来，眼眶里流下两行泪来。这已不知是第几次落泪了。玲珑看她哭了，赶紧拿来手绢替她擦掉眼泪，重新为她抹上胭脂，劝道：“小姐，别哭啦，妆花了就不漂亮啦！”

　　若溪勉强挤出笑容，看看为她忙碌了一个早上的玲珑，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觉得十分抱歉，从袖口里取出手绢替她擦了擦汗，笑道，“要是没了你，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玲珑看她笑了，扶着她朝门口走去，“小姐，玲珑可是一辈子跟着小姐你的啊！这次小姐出嫁，玲珑可也是吵着嚷着要跟了去的！要是老夫人不肯，玲珑也只能回老家去照顾我父母，也不愿意再重新去服侍别的人家了！”

　　柳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不免责怪玲珑，“玲珑，怎么这么磨磨蹭蹭？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什么事的话我可唯你是问！”

　　玲珑赶紧陪笑道：“老夫人我给您陪不是了！今天大喜日子，都要开开心心的啊！”

　　柳氏脸上的皱纹散布成了一朵花，轻拍了一下玲珑，道：“就你会讨人欢心！”

　　于是三人一齐下楼来。门外的花轿已等候多时，众人见了新娘子出现都起哄起来，嚷着要看新娘子。曹之岑站在厅前，莫名的紧张起来。虽然他见多了女人，但以前都是逢场作戏，现在却是要正式的迎娶一个女子，手心不免渗出了汗。

　　繁复的仪式结束之后，柳若溪也被扶上了轿。她又一次偷偷地落了泪。但想起玲珑，她还是赶紧把眼泪擦干。她听到外面热闹的人声，心里空落落的，觉得有些头晕，便取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久，轿子停了下来，轻轻的放在了地上。曹之岑掀开轿帘，将手伸向若溪。若溪看看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将手交给了他。他搀着她进了门。

　　闹洞房的人好不热闹。若溪只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好不容易等客人都走了，曹之岑关了房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溪还戴着凤冠，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可是听听声音，好象也没有什么动静。过了许久，曹之岑走过来，将她的凤冠摘掉。她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免颤抖了一下。她抬头看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与当日匆匆一见的男子有所不同，眉宇间有些许疲惫的忧郁，但眼里仍掩藏不住玩世不恭的傲慢。若溪有些惊讶，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曹之岑见她这样看他，觉得有些怪异，好奇地问道：“怎么？有什么让你意外？”

　　若溪摇了摇头，道：“没有。”

　　曹之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感到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从来没有与一个男人如此靠近过，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他轻咧嘴唇，淡淡地说道：“你与我所见过的女子不同。”

　　若溪有些意外他这样的话。不同？他指的是什么不同？她本来就不是欢场中的女子，从小学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懂得男人的心思。身在闺中的女子，从来没有与男人接触的机会，她怎么会和她们一样呢？

　　“你在想什么？”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免好奇。

　　“没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桌边，一个人喝起酒来。她看看他，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子。像莲花一样淡雅。”

　　若溪更加惊讶，惊讶于这个男人居然能这样夸她。他应该见到过很多女子，像她这样的，应该不会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吧！或者，是她与他所见过的女子有太大的不同，给他造成了视觉冲击吧！若溪想到这里，顾自笑了。

　　“你笑了！”曹之岑的眼里闪了光，“到现在才看到你笑。我以为你不高兴。”

　　若溪赶紧停了笑容，淡淡地说：“我没有不高兴。”

　　“没有的话就最好了，日后你在这里的日子会很辛苦，会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

　　她又一次的惊讶。她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于是她便又沉默不语了。

　　他又开始喝酒，不知喝了有多久。

　　那晚，灯火很明亮。吹熄了的烛火，没有看到它流下的烛泪。

　　那晚，她很痛，很痛。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