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春》咿唔鱼

4、家

　　到镇上后，崔景誉买了一些做菜的东西，然后结账回家，虽然只是乡镇，可是超市规模一点不比西安的超市差，结账也是用的支付宝。

　　崔景誉骑着电动车到家后，发现大门紧闭，母亲居然不在家，就打电话给母亲，可手机关机。

　　崔景誉犹豫了会，还是拨通父亲的电话，等了一会后，父亲接通了，可周围噪音很杂：“喂，咋啦？”

　　“哦，爸，我去镇上了，刚回来，我妈没在家，手机关机了，没钥匙回家。”

　　“你妈那手机经常自动关机，好几年了，我这没功夫回去，要不你过来取？”

　　“好。”

　　崔景誉又骑着电动车顺着村中的水泥路去往父亲上班的村板厂，到村后马路，西拐没多远就看到了板厂。

　　儿时的记忆中，板厂原本是烟草站，后来被村里一个大本事的亲戚家儿子买下来改成板厂了。

　　到厂门口，崔景誉把电动车停放在门口，然后走进去，左右寻找，厂院内到处堆放着木材半成品，还有一辆半挂卡车正在装卸材料。

　　崔景誉说出父亲名字后，顺着工人的指引方向走到厂区西边的一排矮房内。

　　还没进去，就听里面机器轰鸣声和木板切割的撕裂声，噪音之大让崔景誉直皱眉头，耳朵嗡嗡直响。

　　走进去后，崔景誉被混杂着凝胶和木屑尘埃的空气呛的一阵咳嗽，透过有些暗淡的光鲜，崔景誉看到五个戴着口罩的人正在里面忙活。

　　一眼望去，身穿深蓝色工服的瘦弱父亲正和一名工友略显吃力地抬着一张三米多长，两米宽的厚集合聚苯板快速朝中间的切割机走去。

　　厂房西墙上的狭小窗户内透过一缕混浊阳光打在那个略显佝偻的身材上，很辛苦，很辛酸。

　　抬完板子的父亲转身回头去抬下一张时看到了门口的崔景誉，忙挥舞着手跟同事比划了一下，快步朝门口走去。

　　父亲从口袋掏出钥匙递给崔景誉，急促道：“快回家吧，这里脏。”

　　“嗯。”

　　崔景誉低沉着声音答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差点跟一个捂着口鼻走进来的女人撞上。

　　女子短发，黑色西装略带OL风，皱着眉头略带惊讶之色看了一眼崔景誉，崔景誉微点头避开朝外走去。

　　崔景誉刚走出厂房，就听里面传来一声：“都给我先停下！！”

　　机器轰鸣声停下后，女声再次响起：“老崔，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昨天割坏了几张板子，今天又出现尺寸偏差，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尺寸偏差，按规定，每个人罚款100……”

　　崔景誉原本停滞的身形犹豫了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再次迈开步子朝厂门口走去，只是头低的有些沉重。

　　回家没多久，母亲回来了，直言手机老死机，说到手机，母亲又说到大姨拿着手机给自己看去泰国旅游的照片。

　　“泰国？”

　　崔景誉一想就明白了，问道：“我表哥带他们去的吧？”

　　“嗯，今夏天去的，你大姨还炫耀说明年去日本旅游什么的……”

　　崔景誉一边听母亲说话，默默打开淘宝选了一款低价智能手机下单，当母亲知道后，又忍不住懊恼道：“你买那个干嘛，早知道我就不说这个了。”

　　“没事啊，上次我爸还问我，用手机怎么视频的事，等手机到了，我教下你们怎么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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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七，晚。

　　父亲面带笑容的回到家中，三轮车上一桶油，一袋大米，彷佛下午的事压根没影响心情。

　　晚上崔景誉现学现做了清蒸鲈鱼，一旁的母亲看着崔景誉手中的蒸鱼豉油问道：“这什么油是做鱼的？”

　　“嗯。”

　　“是不是杠贵啊？”

　　“不贵。”

　　“对了，以后别再往家里寄鱼了，太贵了，我们想吃，去镇上自己买就行了……”

　　洗刷完后，父亲又去灶台热了下馒头，然后三人围坐在茶几上看着电视吃饭。

　　父亲略显羞涩地尝了两口鱼后，直夸好吃，却不再吃了，对着中午剩下的菜吃起来，母亲则吃起早晨剩下的面条，崔景誉闷着头扒了几口饭，两眼看着电视，思绪却飘向别处。

　　吃完饭后，母亲悄没声息地拿出一千多块钱塞给崔景誉，崔景誉无奈道：“妈，你这是干嘛？”

　　“手机的钱，我不给你了，这是上次让你帮交的合作医疗的钱，给你拿着。”

　　“哎呀，妈，你这是干嘛，跟自个孩子还这样，多见外？”

　　母亲笑道：“一码是一码，上次是觉得等几天跟别的一起交，结果错过了时间。”

　　“不要，真论起来，那我买房的时候，你俩不还添了好几万吗？”

　　“买房那是应该的，这个不一样！”

　　“什么呀，别羞我了。”

　　父亲见状，对母亲说道：“他不要就不要吧，等装修时候，咱有就帮他出点。”

　　“真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想办法就行了。”

　　睡觉的时候，父母两人又忙起来了，先为崔景誉用哪个电热毯更好些争执起来。

　　“小誉很容易感冒，晚上多盖床被子。”

　　父亲又补充道：“那个插座是不是坏了，插头很容易掉，晚上掉了，很容易断电……”

　　崔景誉好笑又感动道：“爸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会自己看着办的。”

　　这一晚，崔景誉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两点多才睡着，前几年，自己因为太能折腾，不听父亲的话，跟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三年多没电话没联系，更是没回家过年。

　　崔景誉依然记得那天，突然接到父亲电话时候，父亲哽咽着哭出了声，居然跟自己道歉。

　　那以后，父子二人关系虽然有所缓和，可始终有些寡淡，三年足以改变好多事情，崔景誉也从一个莽撞年轻男孩变成一个寡言平和的男子。

　　从埋怨到理解，从对抗到接受，崔景誉很想告诉父亲，其实自己并没怨恨当初的狠话，可始终没机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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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八。

　　清冷，有阳光。

　　崔景誉起床后，父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母亲捂着肚子蹲坐在沙发前。

　　“怎么了，又不舒服？”崔景誉眉头轻皱。

　　“没事，一会吃点饭，喝了药就没事了。”

　　三人正吃着饭，院子里的狗狗突然狂吠起来，显然是有人上门了，崔景誉不由心里一紧，真的不愿多见人。

　　敞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家出嫁多年的姐姐上门了，母亲连忙把她迎接门。

　　“这刚起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收拾拖地……”

　　“哎呀，婶子，都是庄户人家，得多在意啊。”

　　“快进来坐，你这是来贴春联啊？”

　　“嗯，俺那兄弟不是没回来么，看来还得我贴了。”

　　母亲和邻居姐姐对视一眼后，笑着对崔景誉说道：“你姐姐说是给你介绍个闺女认识，正好你在家……”

　　崔景誉尴尬一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邻居姐姐上下打量了下几年没见的崔景誉，说道：“人家这个闺女比你小二岁，跟你一样都是在镇上中学上的学，也是大学毕业，以前的时候在北京上班，这两年才回来的潍坊，她爸爸是老师……”

　　母亲在一旁帮腔道：“正好你俩都放假回来了，趁这机会见见吧？”

　　“对，上次你俩不是都有联系方式了吗，昨晚女孩她姑姑还说侄女回来了，人家女孩也同意见面了，这是她的手机号。”

　　不管心里多不情愿，人家是好心，崔景誉还是笑着接下了姐姐递给自己的纸片，上面有女孩的联系方式。

　　早在一个月前，崔景誉就接到过母亲的电话，两人也相互交换了微信号，可实话讲，两人都没主动联系对方的意思。

　　可这次看来逃不掉了。

　　中午吃过午饭，崔景誉和母亲提着母亲不知啥时候准备好的礼品上了姐姐的车直奔姐姐婆家所在的村。

　　然后又在姐姐的带领下去了女孩姑姑家，一路上，母亲不停叮嘱崔景誉说话注意分寸，千万要客气等等。

　　崔景誉深吸一口气，迈进门后，忙挤出自以为最友善的笑容，客气的对打量自己的人们点头。

　　客套过后，崔景誉走进房间，一个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孩站起身，对自己微微一笑：“坐，喝水么？”

　　“啊，不渴，谢谢。”

　　女孩身材中等，长发，圆脸，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甚至还有几分静气。

　　崔景誉对她第一感觉就是，女孩很有主见。

　　接下来，女孩的亲戚开始有针对性地问崔景誉一些问题，崔景誉也不紧不慢地问答，当直到崔景誉已经西安买房并不打算回山东后，众人不由沉默了，不时看向女孩方向。

　　女孩原本只是低着头滑动手机，不时抬头看似不经意间撇向崔景誉，这会见众人看向自己，不免露出一丝不自然神色。

　　女孩姑姑见状，借口让孩子们自己谈，然后众人起身去外面客厅喝茶聊天去了，临出门时候，母亲朝崔景誉递了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

　　等众人出去，几秒安静，却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