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42、我也会委屈

　　第四十二章
　　刘小迟回来后，才知道江怀来找过自己，却没等多久，便匆匆离去了。
　　“你说怀哥碰见了尊上？”
　　齐笑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江怀不告而别，令他好生失落。
　　“那他俩见面，有没有说什么？”
　　齐笑道：“不太清楚，后来兰师兄就请师兄喝茶去了。”
　　“什么？他俩一块儿喝茶去了？”
　　齐笑望着一脸紧张的刘小迟，奇怪道：“迟哥，你为什么问这个？”他不知江怀与兰珩的关系，但上门便是客，兰师兄请喝茶也没什么不妥，更何况还有肖真人在。可是刘小迟一脸慎重，又盘问他接下来的事，问得很细。
　　齐笑不在当场，哪里能回得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练完剑去找江怀，正碰上兰师兄和肖真人从水榭出来。往常肖真人来，与兰师兄饮茶论道、弈棋弹琴，往往会在水榭中待上半日光景，从来不曾散得这么早。
　　他找师兄找了个空，一问才知江怀方离去不久。
　　“然后呢？”
　　“然后肖真人就去看肖焱了。”
　　“尊上呢，可有说什么？他神色如何？”
　　齐笑只觉得刘小迟问得越来越怪，兰师兄一向神色淡然，谁能看得出他的心思？
　　“迟哥，到底怎么了？”齐笑也不安起来，“江师兄和兰师兄怎么了？”他想这两个人，一个性情柔和，一个性淡如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起矛盾的样子。
　　这两人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刘小迟含糊地遮掩过去。齐笑虽然大大咧咧的，却并不易被糊弄，奈何刘小迟嘴巴紧，无论他怎么问，都不肯再多说。
　　刘小迟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那日他回来，兰珩追究起江怀和自己的关系，刘小迟就知道他已经生疑。他既不敢诓骗，也不敢如实诉说，最终只含糊地道了一句“关系甚好。”
　　他心痛江怀，却也深知兰珩病情的凶险，一着不慎，走火入魔，不但修为尽毁，道心破碎，更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两个人不可以再见面了。
　　当初江怀走得匆忙，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只以为尊上忘净前事，连他也忘了个彻底。他们便也顺势没有再多言，免得他担心，更放不下。
　　刘小迟心道，林峰主不在，如今数来数去，只有靠他了。他是否要走一遭，同怀哥把这事说清楚？只是这么做无异于是将人赶下山去。怀哥的性情他很了解，恐怕只会默默接受。他一想到自己要当这么个恶人，就心里难受。他们逼着那人一再退让，如今还要把他最后的栖身之所也夺去。
　　刘小迟怀着满腹心事走到寝殿，见到殿门大开，里头空无一人。他快步跨入殿中，案几上杯盏狼藉，玉髓丹滚了一地。那支白玉烟枪搁在一旁，兀自生出袅袅轻烟，它的主人却已不知所踪。
　　刘小迟心中一颤，直觉不好，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拔腿往观日峰奔去。

　　江怀把东西收拾一通，竟没有花去多长时间。他环顾四周，这里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都不是他所有。原来真正属于他的，只不过这薄薄的一个包裹。他想着要走了，总得和人辞行。想来想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辞别的人。观日峰上的弟子来来去去，唯一和他相熟的齐笑已去了玉虚峰。他又想到，薛峰主那里，应当去辞个行，毕竟记在他的名下。
　　他去见了薛景山，言明自己不是修炼的料，在山上虚度了二十年还不曾入道，想自请下山。薛景山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了，见他不过是个记名弟子，毫无修为，也爽快地答应了，还勉励他几句：“不必强求，大道万千，只要奋发不辍，总能有所建树。”
　　他闻言只是笑了笑。他所求的本就不是这些，不过是俗世的一个家，有人相伴，不再孤独。
　　哪知折腾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一个人。
　　从薛景山那里出来，踏着月光往回走，他盯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心道：下山之后，或许可以养上一条狗，这样也是很好的。
　　所以当他推开屋门，见着兰珩在里面时，着实愣住了。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此时该唤兰珩“师兄”还是“佩之”，索性又闭上了嘴。
　　“你要去哪里？”兰珩没有看他。
　　他顺着兰珩的目光望去，见到了自己搁在床头的那个包裹，顿了一顿，如实道： “……我想下山了。”
　　“……”
　　江怀道：“你上次让我好好想想，我想过了，你说得对，与其在这里虚度光阴，不如下山好好过日子。”
　　“……”
　　江怀又道：“齐笑和小迟，麻烦你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你、你也照顾好自己……”
　　“不能走。”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江怀的话。
　　江怀一怔。
　　兰珩转过身，目光沉沉地压来：“你不可以走。”他脸色苍白，眉眼沉郁，直直地盯着江怀。
　　江怀见他这般神色，知他恐怕又不清醒了。他知道此刻自己应当顺着他，可是心里头突然觉得很疲惫，那些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情绪敲击着他的胸膛。
　　他也是个人，他也会觉得委屈。
　　他问兰珩：“我为什么不能走？”
　　他眼眶发红：“是你说让我走的，不让走又不让留，你到底要让我去哪里？”
　　兰珩似是被唬了一下，有些慌张地望着江怀，他突然呻吟了一声，道：“我头痛。”可是他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关怀。
　　江怀道：“你可以让肖真人给你揉一揉。”
　　他哽咽道：“我在这里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兰珩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伸出手，指尖在江怀脸颊上沾到一点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