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惑》艾乐直

1、第一支烟

　　我第一次见到白金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当时是个雨后的下午，上海的街都是湿溚溚的。因为受到上司的委派我要负责公司产品在一个推广大会上的展台布置，所以才有机会去联系一家大牌的广告公司。

　　原来应该是他们上门来找我的，后来因为当天实在不想困倦在公司，于是就约好时间去他们的公司拜访。当然我也给了老板一个合适的理由：由于活动经费巨大，我不得不亲自去看一下那家公司的情况。

　　车子慢慢的从陆家嘴的一端开到陆家嘴的另一端，前后不过几步路的时间。我进了写字楼，排队上了电梯，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整整的一层都属于这个广告公司。

　　接待我的是个长相一般的女孩，就是一直跟我联系的那个人。我自认为很有审美观，不论从衣着还是妆容，甚至到面部的表情都有很高的要求，更别说谈吐之类。在我们谈到具体细节的时候，她对一些灯光、背投以及录影播放方面的技术不太熟悉，便问我是否以叫他们的组长过来给我解释一下，我欣赏她不会“不懂装懂”的直白态度，便一口答应。于是我，认识了白金。

　　过了一会，真的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我就看到一个男孩向我走过来，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许多，应该就是刚刚那位女孩口中的组长。他推开门，礼貌地和我打了招呼，绅士地坐在我的对面。

　　我觉得自己应该比他大几岁，虽然我保养得老好，但是对于一个马上要闯过三十大关的女人来说，是很会观察坐在自己对面男性的年龄的，特别还是我这种没有出嫁的女人。

　　“你好，我姓白。”他拿出名片，上身微躬，双手递到我的面前，我也早已准备好名片，和他交换。

　　“朱小姐。”他仔细地看着我的名片，很有礼貌的放在桌上，而不是塞进了名片夹，虽然这个房间目前只有我们两人。

　　“朱小姐，很感谢对弊公司的信任。”他微笑地说着。那张脸上的眼睛因为漆黑而显得深邃，虽然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坐姿挺拔，但仿佛从他翘起嘴角的那一刹那，我还是能看到了一些稚气。

　　我对他的展台布置计划相当满意，很符合我们的企业对形象的要求，而且他的账算得老好，成本正好卡在我们的上限之下。

　　谈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我看到会议室茶几上的烟灰缸，控制不住有想抽一支香烟的情绪，便问：“可以吸烟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但却站起身，将窗轻轻的拉开一条缝，然后把一个空气清新机搬到我们旁边，微笑着对我说：“请吧。”

　　我瞬间尴尬至极，但还是把香烟拿出来，想他刚才的动作，觉得他应该是个不惯于闻烟味的男孩，就自己点上了支，我向来是抽绿摩尔的。那瘦长的黑色烟身很有感觉。

　　他看着我笑笑，然后继续讲解。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悄悄从西装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一盒5毫克的淡蓝色七星，拿出一支来点上。

　　看着他熟练的吸烟动作，我搞不懂他前后的行为为什么如此的不协调，是不好意思在会议室里吸烟还是其他什么。不过那台“美的”的空气清新机真的很管用，屋子里几乎没有烟味。

　　“要不要收拾一下？”我看着烟灰缸问他，“是不是这房间禁止吸烟？”

　　“没有，不用的。”他笑，“一会儿会有阿姨来收拾的。”

　　我原想问他为什么要用空气清新机，但因为不是很熟所以也就没有开口。

　　我起身告辞。他送我到门口，并递给我一片超强劲薄荷的“绿箭”，我道谢后离去，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他也往口中含入了一片。

　　直觉告诉我这个白姓的男孩子很有品味，特别是没有摺皱的西装，干净的衬衫衣领袖口，神清气爽的发型和脚下那双边沿没有一丝尘灰的皮鞋。最重要的是他对吸烟时所产生的气味的对应方式。

　　心情很好地坐车回到公司，人也不困了，突然发觉我有些开始期待与他下一次的见面，当然我没有想过以后是否会和他成为情侣，只是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弟弟，其实也不错。

　　徐文昌的电话把我原本去美容院的计划打乱，高中同学聚会临时改为今天的晚上因为一个叫什么瑞琪的女同学要远嫁意大利，所以提前给她送别。

　　推掉了美容院的预约，看了看时间还早，慢慢的向陆家嘴的地铁站走去。

　　虽然还未入夜，但地铁里昏黄的灯光已让我有了些睡意，又是一年没有见那些同学了。多少有些想了，高中的同学与大学的不同，都在各自的行业里混日子，好的坏的，十多年了。

　　出地铁站的时候又看了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从地铁站走到饭店也不过五六分钟的工夫，只得慢慢的逛着，无聊之余，向街边的小店铺里望望，或许能有什么收获。

　　街角是家克莉丝汀，我对蛋糕甜点没什么兴趣，不过一个人正好推门出来，我想叫声“班长”来的，不过……没有叫出口只是轻轻的试探性的问了句：“沈海铭？”

　　不出我的所料，他还是那样睁大了眼睛向我看过来，并且立刻就露出笑容：“侬丝朱怡敏对伐！”

　　“侬好几趟没来了，今朝哪能有空来了？”

　　“嗯，今朝正好没事体呀，就来了。”

　　他手里提着克莉丝汀点心的袋子，我向袋子里边看去是一个个的半紫红色半透明的小包装。他发现我正在注意那些点心，脸红着把它们全部放进身上斜挎的包里。

　　为了避免尴尬，我也没有问他什么，那些点心应该不是买给我们这些老同学的。随即和他边聊边往约好的饭店走去。在我印象中，沈海铭不是个普通人，是个老班长或者说是个优等生，高中入党，什么都要走在别人前面。大学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最先只是听说他从司法警官学院毕业以后，到了未成年犯管教所工作，后来听说做了领导，而再后来就经常可以在地方电视台的法制节目里看到他。还听说……他结婚了，有个漂亮女儿。

　　“喂，朱怡敏。”沈海铭突然间喊了我。我脑子里还满是刚才的那些事情，被他一惊，转头看他的时候显得有些慌张：“做撒（啥）？”

　　沈海铭微笑：“侬了想撒（啥）？”

　　我的大脑还没有完全的转入正轨，一句话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听岗（讲）侬结婚了？”

　　沈海铭又是一愣，马上大笑起来：“么啊（没有啊），侬听啥宁（人）岗（讲）额？”

　　还没有结婚，我们应该同岁，过完年就三十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突然变得畅然了许多，不是因为我曾经在高二的时候暗恋过他，更多的是因为至少还有一个同学和我一样，还没有结婚。一会儿聚会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尴尬。

　　“侬结婚了伐。”他边走边问。

　　“么。”我笑一笑，突然感觉这好像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开始，但又觉得若真是这样，该是多么的荒诞可笑，随即在心里嘲弄了一下自己，便忽略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我边自己思考，边等着他继续话题，可在我等了几分钟后，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依然目视前方嘴角挂着微笑地走着，手紧紧的握着包背，和刚才对话之前一模一样，仿佛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关于婚姻的谈论。

　　我们正点到了饭店，见到了许多高中的同学，有几个竟是我忘了名字的，除了徐文昌，因他和我家住得很近，再有就是沈海铭，因为我们是一起来的原因所以饭前一直在聊天，另外是些女同学，大多高中时候相处得很好，不过现在都做了妈妈。饭后，她们交换育儿心得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些尴尬，就像肖倩影和我大惊小怪的说她女儿两岁了还要用尿片，大家都投去诧异的目光，而我无动于衷地望着她的时候的表情一般。其实我认为五岁用尿片也不足为奇……

　　徐文昌把我拉过去，他正在和沈海铭聊着天，于是我便成了男人里唯一的女人。刚开始，大家都在聊些无关痛痒的话打发时间，然后徐文昌拿出烟来，我也跟着点上了一支。

　　“侬丫切香烟呀？”沈海铭一边躲着我和徐文昌吐出的烟雾一边问我。

　　我没理这句多余的问话。只是微笑地望着他，他躲烟的动作很是搞笑，徐文昌从后边拍了下沈海铭的背：“侬丫太夸张了。”

　　沈海铭往后退了两步：“吾气管伐好。闻到要咳额。”

　　宴会的第一支烟，在抽了不到三下就被我熄灭了。忽然间又想到下午的那台空气清新机，当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