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86、兆头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驸马。”

　　正院里，姜润拱手作揖，赵国长公主和顾翊坐在堂前，赵国长公主眉眼含笑，神色温柔，顾翊却是面无表情，满眼不悦。

　　“圣人既然属意你做秘书少监，那就不要辜负圣人的期望。”赵国长公主心情颇好，尽管姜润是何官职对她都无甚影响，但听说姜润年后即升迁，赵国长公主不由对自家未来女婿更添了几分满意。

　　“哼。”顾翊冷漠地别过了脸，一副不想搭理姜润的模样。

　　不等姜润作出反应，站在姜润身边的顾倾先不依了，皱着眉头喊：“阿爹。”

　　“哼。”顾翊又一脸冷漠地把头扭了回来。

　　“长泽谢过驸马。”姜润看着顾翊，一本正经地一揖到底。

　　顾翊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在姜润还不是顾倾的未婚夫以前，顾翊虽觉得姜润眼里寒气太重，恐怕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但也认为姜润绝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是以对于长子顾修与姜润交好一事，顾翊向来乐见其成。

　　然而在姜润和顾倾定亲之后，顾翊看姜润，就怎么看都觉得没有以前顺眼了。就连顾修跟姜润交好这件事，都让顾翊感到有几分恼火——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妹妹都让人给拐跑了诶！

　　泰和帝素来对自己这位妹夫很是看重，尤其对妹夫那一手相人的功夫极为认可。因而但逢重要位置的官吏选拔任用，泰和帝都会请顾翊去建章殿里说说话。

　　本次确定秘书少监的继任者时，也不例外。

　　顾翊一向是不会直言谁谁谁适合做什么，谁谁谁不适合做什么的，顾翊只相人，不说事。哪怕泰和帝口中的是姜润，顾翊板上钉钉的未来女婿，顾翊也没有多给姜润说过一句好话，不过就如往常那般，一切如实说罢了。

　　姜润会被泰和帝提拔为秘书少监一事，顾翊在离开建章殿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当下看着姜润一派毕恭毕敬的神态，顾翊略略点头，摆出长辈的高深模样来，沉声道：“你当一如既往地尽忠职守，为君解忧，切不可生出骄纵轻狂之心。”

　　心知顾翊是想摆摆长辈的架子，姜润虽感到好笑，但也尽力配合，面上全然便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接了话：“长泽谨记教诲。”

　　顾翊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眼里也露出几分”满意来。

　　“你少年得志，朝中不满者众，若遇到什么难事，大可来寻我们。”顾翊的语气也好了不少。

　　“谢驸马。”

　　“在自家人面前摆什么架子啊？”赵国长公主侧身凑近了些顾翊，压低了声音骂道。

　　顾翊的脸上陡然间浮现出了一丝不自然，旋即恢复如初，没有回应赵国长公主，而是对顾倾道：“你和长泽且下去吧。”

　　“是，女儿告退。”顾倾乖巧地应了。

　　待得顾倾和姜润离开了正院，赵国长公主和顾翊方才换了一副神情，夫妻二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挂上了一抹忧色。

　　“四郎去了北境，北境苦寒，也不知他在那边待不待得惯，我又听闻北狄最近很不安分，万一战事起，四郎又怎能独善其身呢？”赵国长公主只要想起自己那在北境的四儿子就直发愁。

　　顾翊更愁，不过让他发愁的不是儿子，而是娘子。顾翊是当真很想告诉赵国长公主，不用担心顾仕，顾仕固然不算什么惊才绝艳的出众小郎君，但他好歹也是堂堂长公主之子，就算顾翊“再借给郭家两个胆子，郭家也不敢让顾仕去冒险。至于旁人是否会算计顾仕，这实在不是顾翊看不上自己儿子，但以目前的状况，若是有人看不惯公主府或者顾家，算计顾仕委实是下下策，要不是蠢得过头了，恐怕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然而顾翊不敢，因为他知道他要是这么说了，赵国长公主一定会掐他，于是顾翊转而宽慰起了赵国长公主。

　　“郭家的小娘子不是进京来了吗？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四郎，不如请郭小娘子过府一叙，又或者我们给平阳姑母递拜帖，去平阳姑母府上同郭小娘子说说话？”

　　赵国长公主显然是把顾翊的话听进去了，思索了一会儿，转头就吩咐听风：“先着人去平阳大长公主府上送拜帖，再备一份厚礼，过了初一，我便去给姑母贺岁。”

　　“是。”听风领命而去。

　　顾翊这才松了口气，他与赵国长公主成婚多年，最怕的就是赵国长公主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不按套路出牌，可这也是他当时初见赵国长公主时被赵国长公主所吸引的原因。凡事都有两面性，顾翊被赵国长公主的各种脾气弄得头大如斗时，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自己乐意的，千金难买我乐意。

　　离开正院，顾倾抬头看了看天，时辰尚且不晚，天光却已然昏暗了。

　　“冬季日头短，但也别有趣味。”姜润垂眼看着顾倾，眼角笑意温柔。

　　一句“我想看灯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倾一转眼就见容盛提着一盏琉璃灯走了过来。

　　姜润顺势接过容盛送来的琉璃灯，抬手将琉璃灯送到顾倾眼前，让顾倾可以看得更清楚些，琉璃灯里烛火摇曳，衬得顾倾一双眸子亮得像是天边的星辰。

　　琉璃灯算不上有多稀罕，权贵人家，谁家都有那么一些，顾倾的私库里就放着好几盏，尽都是往些年，顾翊并顾家几位小郎君用来哄顾倾开心的。

　　可姜润手里提着的这盏琉璃灯格外别致，别的琉璃灯大抵是四面、六面、八面上头绘着各种图案，偏偏姜润送到顾倾眼前的这盏不一样，八面琉璃，皆被雕刻出了精致的纹样，像是镂空，伸手去碰，却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琉璃。

　　这样精巧绝伦的琉璃灯，纵是顾倾也是第一次得见。

　　“这灯你从哪儿找来的啊？”顾倾满脸惊喜，忍不住就要抬手把这琉璃灯拎在自己手上。

　　姜润顺势将琉璃灯交给顾倾，笑容缱绻，柔情满溢。

　　“这灯是我自己描的样子，让人去做的，做坏了不知道多少，也只得了这一盏，不过所幸还有这一盏，不然见你不高兴，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来哄你才好。”

　　姜润说着，伸手去替顾倾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又将顾倾的斗篷紧了紧，“我已经让人照着这琉璃灯的样子继续做了，等以后，我们家廊下都挂这种琉璃灯可好？”

　　因为姜润口中一句“我们家”，顾倾呼吸一滞，转而低头认真研究起了手里的琉璃灯，接着又抬头对姜润说：“不要照着这一盏琉璃灯的样子做，做不一样的，这一盏，就只有我手里才有最好。”

　　“好。”姜润好声好气地应着，眼底尽是宠溺。

　　这厢正柔情蜜意呢，一旁的容盛眼尖地看到天边火光冲天，一时间竟将那一片照耀得有如白昼。

　　容盛看了此时满眼都是顾倾的姜润一眼，犹豫再三，还是禀报道：“郎君，郡主，那边好像是走水了。”

　　顾倾与姜润一齐扭头，朝着容盛手指的方向看去，顾倾一时之间看不出来烧起来的那里是哪里，姜润倒是看出来了，下意识地瞄了顾倾一眼。

　　“那是哪儿啊？”顾倾偏了下头，看着姜润问。

　　姜润怔了怔，照实回答道：“看着像是梁王府的方向。”

　　顾倾霎时间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这时节王府走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